「你的情報正確嗎?」燕南平不禁疑惑的問。
本想知己知彼,來個甕中捉鱉,沒想來他已在這茶樓裡枯坐了不只一個時辰,該來的人還是連個影兒都沒看到。
這不禁令他懷疑起跋綸的辦事不力。
「不如先找個唱曲的……」跋綸輕聲建議。
這些日子,眼看主子一天比一天不對勁,光是那脾氣越來越暴躁不說,甚至連女色都勾不起他的半點興趣。
雖說主子一向有潔癖,可也不曾……
這倒是弄得他心驚膽戰起來。
「走吧!」突然間,燕南平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起身就走。
「爺……」跋綸趕緊跟上。
咦——
燕南平的視線忽然被窗外一個高姚的身影所吸引,那人的頸上沒有喉結,該是個女子吧?
在男權意識高漲的大明,良家婦女是不會拋頭露面的,否則,就會被冠以「敗壞門楣」的大罪,可她竟騎在高大的駿馬上招搖過市!
「老天!她穿的是什ど呀?!」耳邊傳來了跋綸的驚呼。
是啊!她穿的確實是不同凡響呢!
她一身男子的衣衫,卻不曾以白布勒胸,以掩飾她女性的象徵;相反的,她的外衫比世俗的標準更為婀娜。
就因為合身而曲線畢露,也因此將本該英氣的男衫穿出了屬於女於的嫵媚。
不過,與其說她如此穿著是為了收到譁眾取寵的目的,還不如說她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這一切,只要看到她那毫不把旁人的指指點點放在眼裹就會心知肚明。
只此一刻,她已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那些瀰漫在他心頭許多天的無聊感,突然全都消失無蹤了。
這一瞬間,他甚至感覺,連酷熱也不再難耐了。
燕南平忍不住微笑起來。
「爺……」跋綸卻有點擔心的喃語。
不會吧!主子竟會被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怪人勾走了魂魄?!
跋綸不禁當下變得張口結舌。
「去打聽一下她是誰?」燕南平的眼眸亮得就像是一隻發現獵物的獅子般。
「是。」歹命的跋綸只得領命前去。
此時的燕南平已有預感,他未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再無聊了。
* * *
她的駿馬經行之處,人群便自動分做兩邊,但每一雙望向她的眼神都是怪異的。
「是楊柳山莊的那個柳清歡!」
「哦 ̄ ̄是那個怪女人啊!」
人群不斷的在竊竊私語。
可柳清歡完全不在意他們說了些什ど,在很久以前,她就學會走自己的路,至於別人在想什ど,她沒興趣也沒能力管,就讓別人去說吧!
早在七年前的那個早晨,當她看大嫂君李氏的屍體漂浮在荷花塘裡時,她那單純的世界就已全然崩潰了。
這些年來,她早已嘗盡了世態炎涼……她永遠忘不了自己在走投無路時的窘迫,也忘不了在出洋的寶船上,那些個餓著睡著的數不盡的夜晚……
她需要一份安全感,可她卻又對人性沒有半點信心。
截至目前為止,唯一能激起她興趣的就是賺錢!錢才是生活的保證,只有當她賺到一筆錢時,一切才會不一樣。
看見「茗萃樓」的招牌,柳清歡拉住韁繩,逕自跳下馬。
她這不合規矩的做法,又讓人群中再次竊竊私語起來。
但對柳清歡而言,旁人對她的議論即使傳入她的耳中也是枉然,她只當那是一種噪音罷了。
「小姐……」葵祥很想糾正柳清歡的粗魯舉止,可我行我素的柳清歡已經走進茶樓,她只得跺跺腳,盡快跟進去。
一進茗萃樓,柳清歡就直奔櫃檯。「陳絎生在哪裡?」
「臨……臨湖閣……」茶樓掌櫃結結巴巴地回答。
話音未落,柳清歡已直上二樓。
對有身份的小姐來說,葵祥心想,她這丫鬟才該是出面打聽情況的人,可她家小姐的動作永遠比她這丫頭快上半拍!
有時,她甚至會覺得,自己跟的不是位小姐,而是個強悍不畏死的少爺!
葵祥有些悲慼地想起,自從最後一個媒人被柳清歡使計趕走後,她們楊柳山莊已經長達三年沒有媒人踏進門檻了。
唉!真是家門不幸呀!
不料,才這ど楞了一會兒,那廂她家小姐又出狀況了!她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這次,葵祥是真的呻吟出聲了!
* * *
她本該直奔三樓臨湖閣的,在這之前,她的行程從未被任何一個人或任何一件事所阻撓,可當柳清歡踏上二樓,經過那個叫「望湖小棧」的包廂時,一股幽然而至的茶香竟勾留住她的腳步。
她不假思索地推開虛掩的木門。
本以為茶香已經夠撩人了,可誰知才剛進門,她的視線當下就被一隻卓然立於烏木方桌上的白瓷杯所吸引住。
那薄如紙的胚胎、白如雲的釉色,杯沿暈染著淡淡的綠意,迎著光時,光線透過薄胎,甚至可隱約看見另一邊的纖指!
這是……上好的「柳絮白」呀!
不過,聽說出自冰窯的「柳絮白」只供宮庭御用,流落在民間的一件據說是千金也難買的珍品。
誰知在這裡——壺也好、杯也好,甚至連盛著茶點的盤碟,都是這種「柳絮白」。
好浪費,也好奢侈喔!
不過,她卻好喜歡,是以,柳清歡簡直可說是目不轉睛了。
* * *
她絕對是個魯莽的小女人。
或者該說是她是特立獨行,從來不在意他人的評價吧!
燕南平有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嚴格說來,她長得並不美,眉眼也只是普通而已。可就在這一刻,她的整張小臉卻忽然變得生動起來。
那抹專注而熾烈的眼神,使得他曾見過的那些張美麗臉龐,盡數變成牆上褪色的西洋水粉畫。
只有她是鮮活的!
這攫住了燕南平的心神,也阻止了跋綸的輕舉妄動。
* * *
茶有些涼了,所以茶味就變得有些淡了。
可這時,她掌心的溫熱透過薄薄的杯壁,使得茶溫熱了幾分,於是,本來已經淡去的茶香又再度變得濃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