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過程便都在朝這個結局凝聚。臥室裡的燈火柔和如夢,他的撫觸甜美如詩。她由處子變成了婦人,在激痛與狂歡中一遍又一遍地喚他的名字。是什麼樣的命運使他們相逢啊?愛可以是這樣的生死相許,地久天長!她無言地抱緊了他,流下了宛如水晶的情淚。
他溫柔地吻去了她的淚水,無言地環緊了她。他們凝視著彼此,而他的眼睛閃亮且溫柔。他們絮絮談了一會,而後江夢笙在那使人精疲力竭的幸福裡,沉沉地睡著了。
曙光初現的時候,他用一種慵懶、甜蜜而飢渴的吻喚醒了她,再一次帶著她前去探索那令人心醉神迷的世界。
那天他一大早就離開了。江夢笙強顏歡笑地為他準備早餐,因為若不如此,她的眼淚必然不可抑遏地奪眶而出。而他則近乎絕望地吻地答應說他會打電話給她。
他一走,她的淚水立刻迸流而出。某種第六感警告著她:有什麼事不對了。她試著告訴自己說:一切都會好好的。然而,與他共度的那晚太甜太美,美得讓她害怕。這樣的東西是會遭鬼神之忌的吧?抑或者是,她所擁有的,只是暫時從天堂借來的一角,子夜過後便該回去了?
電話鈴響的時候她還在哭。是他從機場打來的。
「天哪,夢笙,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他咆哮道。但他的聲音聽來那麼遙遠……太遠了。她恐懼地抓緊了話筒,覺得他們間的聯繫就像電活線一樣的單薄。她很想大聲叫道:我愛你,別走,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但她終究沒有說。她知道他非走不可,強留也是無用;而她又太害羞,沒有勇氣坦白自己的感情。
每當她想起自那天早上以後,她的日子成了怎樣的煉獄,便不禁要慶幸:她從來不曾向他承諾過她愛他。至少至少,她總還逃離了最後的恥辱。然而,內心深處,她自己深切地明白,這種勝利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第四章 慈悲
接下來的那一個月,飛速地過去了。為羅志鵬工作是一件愉快的事。江夢笙已經熟知這一家子的事,和孩子們處得尤其好。小豪也好喜歡這裡。景安似乎對他深具影響力,但是幾個星期過去,這影響力變成相互的了。他們倆形影不離,而小豪一開口總是:「安安說……」或是「安安告訴我——」
江夢笙和羅志鵬的友誼與日增。他在家的晚上,總是和她一起聊天。由於他還愛著他的妻子,夢笙因此對他全無戒心。他們間的友情是中性的,而他們兩人都深知這一點。他也是在李均陽之後,她首次深交的男子。過往三年中,任何男子一接近她,或是對她加以注意,她立刻就凍住了。在李均陽背叛了她之後,她已無法再信任任何男人。而她心靈深處對他的情感,不管是愛是恨,也已使得她的心中再也沒有餘地來容納其他男人了。
現在,任何事都比她原先期望的好得多了。她坐在陽台上沉思,鬆弛在午後慵懶的微風裡。
從她所坐的地方可以看到,小豪正在和景安玩。景強則已經離開一個星期了。為了要去參加一個什麼「快樂兒童夏令營」,他可真把他爹給纏得半死。這房子目前很空,因為羅志鵬到日本辦事去了。但他下午會回來。這使得夢笙覺得平靜而幸福。羅志鵬的回來會使得這個家更像個家——哎,她真的已經把這裡當成她自已的家了。
「嗨,我替你帶咖啡來嘍。」周為義的聲音在她身畔響起。她回過頭來,笑著看他在她對面坐下。
「謝謝你,」她說,接過托盤來,為他倆各倒了杯咖啡,拿起一片小餅乾放進嘴裡。這也叫做入境隨俗吧?在羅家呆了這麼些日子,她已經很習慣這個喝下午茶的習慣了。「剛回來嗎?」她問。
周為義到台南出差去了四天。他為羅志鵬工作,因此只要他人在台北,便住在這棟房子裡。
「是啊,我累壞了。怎麼樣,一切都好嗎?」
「好——這房子被管得像時鐘一樣准。所以我才有這麼多時間坐在這裡偷懶呀。」她笑著說。
她喜歡他,但仍然對他心懷戒懼。他覺得她很吸引人,這他一點也不隱瞞,但他眼底有時會出現侵略而陰鬱的神色,而那使她掛心,但她知道自己可以應付他,她以前也遇過像周為義這樣的男人——他常常追求女人,卻追得漫不經心。對他而言,這只是一種遊戲。他邀江夢笙外出過幾次,但她拒絕了。他並不在乎,但他也並沒有放棄。
「你在這兒待得慣了吧?」
「我愛死這兒了。」
周為義靠在椅背上,懶懶地看著景安和小豪。他們兩個正躺在草地上。「孩子們都愛你。你來了以後,他們都顯得快樂多了。」
江夢笙因這讚美而微笑了。「但他們以前也不會不快樂呀?」
他銳利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那不是你能想像的。杜綾出走之後,這兒簡直像個地獄。志鵬都瘋了,孩子們都給嚇得——你知道,碰到這種消息,新聞界是絕不會放過的。他們帶來的壓力就別提了。那些混帳新聞記者在孩子們上學去的時候去煩他們,在志鵬出門的時候去包圍他。諸如此類。」他深深地抽了口煙,沒有看她。
江夢笙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這多可怕,大家怎麼受得了呢?」
他點了點頭,表情很是陰鬱。「像這樣的離家出走,把孩子們留給大眾看熱鬧,實在是很傷感。景強那時傷心欲絕,景安也難過得要命——她一直把杜綾當成自己的媽媽看。」
「我真不知道她怎能做出這種事來。」江夢笙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無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她知道自己是絕不會離開小豪的。
「其實也——不全是她的錯。」周為義的聲音變得很憂傷,「我想杜綾一直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你知道,她小時家裡很苦,她吃盡了辛苦,才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爬到今天的地位,她當然是說什麼也不肯輕易放棄的了,可是志鵬一心希望她能留在家裡做賢妻良母,而杜綾最恨的就是人家說她嫁給志鵬以後,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以後可以安安穩穩地當羅家的少奶奶了。我想她和那個歌手之間的事,只是她需要一點別人的肯定,如此而已。她……她是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