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豪側了側頭,轉向他的媽媽。「那個小孩在和他爸爸玩。」
「是呀,寶寶。」江夢笙微笑道,將他額前一綹頭髮撥開。
「那我為什麼沒有爸爸呢?湘湘和弟弟也都有爸爸啊。」湘湘和弟弟是她以前在朋友家照顧的那兩個小孩。
她因他孩子氣的問話而痛苦了。她能跟他怎麼說呢?而他還在等待她的回答。他清澈的眼睛凝視著她。呵,天,李均陽的眼睛!
「並——不是每個小孩都有爸爸的。」她終於這樣說。
這是個很「菜」的回答。小豪的眉頭皺起來了,準備問更多的問題。她連忙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說要給他買個冰淇淋。這個手段很欠光明正大,她悲傷地想;可是他還太小,沒有法子瞭解事實真相的。他無法瞭解他的父親根本不在乎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他。
小豪的年紀愈大,問及自己父親的時候就愈多。她遲早得告訴他真相的。這是個一直潛伏在她心底的隱憂,而她也一直刻意將之推開。如果他大了,會不會去找尋他的生父呢?想到這裡,她的思緒飄向了李均陽。她設法制止自己,但是一點用也役有。
昨晚見到他完全是個意外。那根本沒有意義的,而她也不會再見到他。她狂亂地說服自己。雖然,心底有個極小的聲音在提醒她:對李均陽而言,沒有什麼事是偶然的。他拿的都是他要的。「偶然」在他的生命裡沒有立足之地。
即使是現在,她仍然清楚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彷彿那是昨日才發生的一般。
當他來拜訪她的老闆連進昌的時候,她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和電腦裡的一批資料奮鬥著。李均陽剛剛成為這家廣告代理商的最大客戶,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連進昌為此興奮得不得了。但江夢笙正忙於工作,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到來——直到她偶然抬起頭來,正看他走進這間辦公室,關上了房門為止。
「你好,」他微笑著,「連先生在嗎?」他一面等著她的回答,雙眼同時讚賞地掃過她。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帶著洞人肺腑的明澈,彷彿在這一眼之間便已將她看穿了一般。
她當然立刻就認出他來了,可是她從未在這樣近的距離裡看過他,也從未與他正眼相望過。那對眼睛帶給她的震撼是她絕未預料到的。「他……現在不在辦公室裡,李先生。不……不過他隨時可能回來。」即使用盡了全力去控制,她仍然感覺得出自已的聲音隱隱發啞。天,她到底是怎麼了?
「那沒關係。我等他。」他微笑著說,閒閒地坐進她辦公桌對面那舒適的皮椅子裡。
他的存在使她慌亂。螢光幕上畫面亂閃,跑出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資料。她瞠目結舌地看著螢光幕,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都按了些什麼鍵。該死的,這個人怎麼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壓力呢?她試著忽略他,專心於自己的工作,徒勞地試著把該有的畫面給弄回來。
「你不介意我抽根煙吧?」他的聲音使她驚跳,紅潮湧上了她的小臉。她抬起頭來看他。
「不,當然不。我替你倒杯茶好吧?」笨,她早該問了。
他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她急忙低下頭去,卻又忍不住要偷瞧他。他悠閒地燃起一根煙。慢慢吐出一縷白煙來。他的衣著精緻,品味高超;他的眼睛深沉,充滿智慧;他的臉英俊如雕像,他的身材高大而勻稱。他的吸引力明顯得不容忽略。這使得江夢笙身不由已地一直偷看他。
他突然間轉過臉來,他們的視線再度相遇了。江夢笙臉紅心跳,立即將視線別開,像一個偷糖吃卻被當場逮到的小孩。而他忍不住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低沉而弓隊,深深地撞進她心靈深處。
「江——江夢笙。」
李均陽站了起來,懶懶地走向她,注視著她天真的大眼不安地轉動,俏臉湧起一陣薄薄的暈紅。他在桌沿坐了下來,眼神深沉而專注。
她死命地低著頭,心中如小鹿般亂撞,心裡頭一千一萬個希望他快些走開,但又不希望他走開。老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很美,」他突然說。這句突如其來的讚美驚得她立時抬起眼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他的眼睛幾乎要著進她的靈魂深處,而他的聲音溫柔似水:「非常非常美。你自己知道嗎,江夢笙?」
紅潮湧上了她的臉。她無言地盯視著他,眼神受傷而困惑。
彷彿是看出了她的不信,他再度微笑了:「我不是開玩笑的。你真的很美。」頓了頓,他石破天驚地問出了下一句話,「和我一道吃晚餐好嗎?」
江夢笙的眼睛睜大了,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這個男人真的邀她去吃晚餐嗎?她沒有聽錯?
「你今晚有空嗎?」見她沉默不語,他追問了一句。
「有的,可是……可是你為什麼邀我呢?」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多笨的問題!她為什麼不能表現得成熟一點兒呢?
但他並沒有笑她,只是莊重地說:「因為我想進一步認識你。」
「我不懂……你大可邀任何其他人……」
「但我邀的是你。」
江夢笙凝視著他,因他的邀約而困惑。但是,呵,和眼前這個人一道進餐,對她而言,實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誘惑。她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謝謝你,」她說,「我很願意和你一道用晚餐。」
事情就這樣安排定了。而後他們隨意聊天。李均陽逗得她發笑,撫平了他對他的緊張,一直到連進國自緊急會議中回來為止。她的老闆伴著李均陽走進他的辦公室時,一直不停地道歉。而江夢笙則被留在她的工作崗位上,既喜且驚。
而今,當然啦,她已明白自已當年有多麼傻,竟會接受那個邀約。聽到他低沉的讚美時,她早該遠遠逃開的。即使當時的她只有二十歲,也不應天真到那種地步。她怎能以為李均陽那樣的男人真會對他感到興趣?像他條件那樣優渥的男人到了三十餘歲還未成家,想必已是情場高手,怎會將他這樣的青蘋果看在眼裡呢?然而這些事後的先見之明有什麼用呢?早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一切便已經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