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凝眸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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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鄙視』可能來得適切一點。」他淡淡地道:「你,紀雪嵐,才是那個應該恨他的人。可是今天晚上,如果我是仲傑,你已經毫不猶豫地投入他的懷抱了,不是嗎?〕

  雪嵐的臉漲得通紅。「這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覺得有關係得很。」

  「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打算把它變成我的事情來辦。」

  雪嵐茫然地皺起了眉頭。「別荒謬了,魏先生,我和你素昧平生,你——」

  他淡淡地截斷了她的話。「我們現在已經認識了,而且我打算繼續下去。〕

  終於,雪嵐被激怒了。「我覺得這是個笑話!半個小時以前我甚至還不知道世界上有你這麼一號人物存在,而今你竟然就想這樣闖進我的生活裡來?你——你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傲慢、最自大、最無禮——也最不可理喻的人!」

  「生氣了,恩?」他不動聲色地道:「還不錯,我本來還以為你連脾氣也喪失了呢。」

  雪嵐氣得臉都青了。她垂下手去,去拿她椅子旁邊懸掛著的那個鈴鐺。自從她瞎了以後,家裡每個角落都安置了叫人的鈴子。大呼小叫是有違淑女風範的,雪嵐想都沒想過她可以提高了嗓門來叫人,更不用說罵人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碰到那個鈴子,他已經無聲無息地移了過來,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將鈴子自她手中拿開。「別這樣,」他靜靜地道:「我大老遠跑到恆春來,不是為了吃這種閉門羹的。」

  雪嵐大為震驚,猛然將手向裡一奪。但他顯然沒有將她放開的打算,而她的力量對他而言是太微不足道了。雪嵐突然駭怕起來。眼前這人,很明顯的,是一個強壯的男人:而在這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她和林媽——一個瞎了眼的少女,以及一個清瘦的中年婦人。她們住的地方又很荒僻,而今晚是個幽暗的雨夜,路上想必少有行人……雪嵐不由自主地顫抖,全身繃得死緊。「放開我!」她盡力喊叫,但她的聲音是可憐兮兮的。

  他五指的力量放輕了,但是仍然沒有放開她。「不要怕,紀雪嵐,」他的聲音變得很溫柔:「我不得已。你明白嗎?我必須知道你是不是還懂得憤怒,是不是還有為自己奮鬥以及抗爭的力量——謝天謝地。今晚剛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我來得太遲了!」

  雪嵐困惑地搖了搖頭。雖然對他所說的話一知半解,但她的恐懼消失了。這個人不會傷害她……然而在這個知覺進入她心中的時候,她也同時感覺到了:自己的手腕還在他手中,而他和自己靠得很近——也許是太近了?她突然間對這個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你很高嗎?」

  「你何不自己看看呢?」

  雪嵐瑟縮了一下。「這並不幽默。」

  「什麼意思?」他的聲音裡有著困惑。

  「你叫我『自己看看』。」

  「你期望什麼,紀雪嵐?要我發展出一套特有的語彙以避免刺激到你嗎?永遠避開看、瞧、眼睛這一類的字眼嗎?辦不到!在我眼裡你是個正常人,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只不過是瞎了。瞎了又怎麼樣?那不是你可以用來逃避生活以及生命本身的藉口——雖然你已經陷入逃避之中且不可自拔了。但別指望我會是你的同謀,聽清楚了沒?」

  雪嵐一時間說不下出話來。他的話很坦白——坦白得近乎無情,然而在被激怒的同時,卻有一股深深的暖流流過她心靈深處。她不曾被當成正常人看待有多久了?她母親的朋友每每在她面前「用錯字眼」,然後自悔失言,於是一屋子都是尷尬的沈默。但是這個魏伯淵……

  雪嵐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伸出手去碰觸眼前這個男子。他果然很高,她站直了才到他的下巴。而他的肩很寬,胸很厚……雪嵐收回了手,宣佈道:「你很高。〕

  〔一百八十五公分,七十五公斤。〕他的聲音裡帶笑。

  她有些羞澀地笑了。「而且你常常運動。」

  「我練空手道,慢跑,和滑雪。」

  「滑雪?」

  「我在美國待過一段很長的時間。〕

  「噢。」雪嵐點了點頭,不自覺地想起了仲傑。他和仲傑是多麼的不同呀!仲傑比他矮些,也來得瘦些:仲傑是彬彬有禮的,幽默風趣的,從不會粗聲粗氣地對她說話……雪嵐聽到自己在問:「你和仲傑長得像嗎?」

  「有人說像,也有人說不像。」

  問了等於沒問!雪嵐挫敗地聳了聳肩,卻又忍不住接著道:「他近來好嗎?」

  「大概吧。」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淡漠:「我上個星期才看到他,兩年來第一次見到他。我聽說他訂婚了,但是你發生了車禍的事,我是前天才知道的。所以我就來了。」

  雪嵐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措辭。「我很感謝你為我這般費心,但那真的完全沒有必要。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上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這樣的雞婆了。〕雪嵐苦澀地想。在車禍發生以後,她已經經歷了太多這樣的事。她母親的朋友一個一個像老母雞似的包圍著她,一天到晚噓寒問暖,彷彿她是一個毫無行為能力的小嬰兒:然後,同情過去了,熱情和新鮮感過去了,他們開始一個一個地退出了她的生命,留給她的是日復一日、無有止境的孤寂。呵,她可不想這種事情再來一遍!

  魏伯淵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正值青春華年的女孩子,獨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裡,坐著——什麼也不做,就只是坐著。」他不以為然地說著,拉了拉她的衣袖:「衣服穿得邋裡邋遢,臉色白得像鬼,頭髮亂得全沒一個樣子……」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雪嵐氣急敗壞地叫,因這個陌生人對自己衣著的批評而深覺尷尬:「我沒法子出門上美容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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