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莫讓蝴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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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頁

 

  會不會是文安搞的鬼?苑明懷疑。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便感覺到了那熟悉的目光,從她左側的門口箭一般地投射過來。爾祥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些。幾乎就在同時,學耕已然來到了桌邊。他那高大的身材真是很具威脅性的。

  「好久不見了,明明。」他啞著聲音開了口,使得她本能地將手從姊夫手中抽了出來,勉強自己抬起頭來看他。

  那一眼使她震驚。他也瘦了。瘦了好多。他的頭髮很明顯地該剪了,眼中則有著幽暗的陰影。有那麼一剎那間,苑明好想衝進他的懷裡,撫平他嘴角那憂傷的線條,但是矜持和驕傲同時阻止著她,使她只是石像一樣地僵坐在椅子上。全虧了她演員所受的訓練,才使她還能用平靜的聲口回答他。

  「好久不見。」她說,聲音淡漠得什麼感情都不帶。那是一種本能的保護色,但她話中的冷淡之意確實使他產生了一剎那的退縮。學耕艱難地吸了口氣,放在身邊的拳頭握得死緊。

  「我——必須和你談一談。」他艱難地說,連看也不曾看爾祥一眼。

  苑明的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雖然她一向知道學耕情緒激動的時候可以變得多麼莽撞,可是這樣的行徑仍然是太無禮了。「對不起,現在不行,」她委婉地道:「你也看見了,我有伴。」

  他終於偏過臉去,瞄了爾祥一眼。「我知道你有伴。」他重重地說,眼眸中那強烈的敵意幾乎掩藏不住:「但是我只耽擱你幾分鐘而已,這位先生應該不會介意吧?拜託,明明,我真的必須和你談一談!」

  他話中那強烈的懇求之意打動了她。在她記憶之中,從來不曾見學耕這樣軟語商量地和她說話,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急迫的要求。她緊緊地咬住了下唇,本已柔軟的心一點一滴地軟化……「明明?」他催促著。而她遲疑地抬起頭來,用一對充滿了戒備——

  同時也充滿了期待的眸子望著他。然而,不管她原來打算給他的是什麼答案,在瞄到那個從套房門口閃身進來的女人時,全都化成了一聲驚訝的喘息,便死在她的喉嚨裡。

  「原來——是這樣!」那個女性的、嬌柔的、顫抖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帶著那樣強烈的傷痛、不甘、和絕望:「原來是這樣!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學耕,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在她的第一個句子傳出來時,學耕已然車輪般旋過身子。他的眼睛因驚訝而睜大,背脊因緊張而繃緊:「愛珠!」他驚愕地喊:「你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你怎麼會知道——」

  「我……我跟了你好幾天了!」鄭愛殊的嘴唇不住地顫抖,眼睛裡充滿了隨時可能滴落的淚光:「這些日子裡,你一直拖延我,一直哄著我,我就知道有什麼事不對了。

  你……你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是不是?有好幾個晚上,我都跟你跟到一間公寓外面去,看到你在車子裡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一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她——」她給了苑明一個極度憤恨的眼神:「她住的公寓,你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的!你也跟他一樣,把我當成垃圾,恨不得早點擺脫了我!」她的顫抖開始成為激烈的抽泣,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學耕,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怎麼可以!難道你忘了,我是因為你,才失去了我的孩子?才不可能再擁有自己的孩子?現在我不能生了,變醜了,什麼都沒有了,你就存心把我一腳踢開了!」她的聲音愈提愈高,使得學耕趕緊將套房的門掩上。

  「不是那樣的,愛珠,你聽我說,」他急促地想要解釋,但她激動地打斷了他。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事實都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了!」她哭道:「是我自己太傻,還在那兒癡心妄想,以為你會照顧我,保護我,我算什麼嘛,怎麼能跟那樣年輕漂亮的小姐比呢?我反正又老又醜,一錢也不值了!」

  「愛珠——」學耕無措地喊,試著想安撫她,但鄭愛珠一把將他摔開了。她的淚水奇跡般說停就停,一對又大又黑的眸子裡充滿了奇特的空洞。

  「我是個老女人了,又醜又老,一錢也不值。」她自言自語地說,猛然間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你當然不會要我!沒有人會要我的!好好,你放心,我不會來煩你——

  我再也不會來煩你了!你去和那個既年輕又漂亮的李小姐結婚吧!我永遠也不會來煩你了!」

  只見刀光一閃,在所有的人都還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她已經從上衣口袋裡亮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狠命地朝著自己左腕刺了下去。苑明驚喘一聲,情不自禁地抓緊了爾祥的袖子。只見鄭愛珠在腕上鮮血飛濺,不知割出了多大一條傷口;但她好像全沒感覺一樣,刀子交到左手,又往自己右腕割去。然而學耕已然牢牢鉗住了她,狠命將刀子從她手中奪了過來。

  「放開我,放開我!」鄭愛珠掙扎著道,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滾了下來:「不要阻止我,我這不就稱了你的心了麼?我再世不會去煩任何人了!反正我本來就是個沒人要的!放開我!」

  文安推門進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個場面。他驚駭地張大了嘴巴,趕緊將門牢牢關上,眼見著學耕一手緊緊地握著鄭愛珠那只受了傷的左腕上端,好讓血不至於再流出來,另一手死命地環著那個扭動不已的女人,急促地在她耳旁說些安慰她的話:「不是那樣的,愛珠,我說過我會照顧你,就一定會做到!真的!你不要想不開……」

  血色完全從苑明的臉上褪去。她的小臉變得像紙一樣白了。然而她沒有說話,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自始至終,像握著生命線一般地緊握著爾祥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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