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緣故,當何宗仁打電話給她、約她今晚見面的時候,她略作考慮就同意了。一來,她和何宗仁畢竟是朋友,老是拒人之外是不怎麼說得過去;二來,他們約會地方就在她家附近,一家不怎麼起眼的小咖啡屋,喬威的那些朋友很不可能上那兒去,對她正在扮演的角色應該不會有任何妨害才是。
晚上六點半,何宗仁到家裡來接她。曉藍的敏銳地注意到:父親眼底掠過了一絲寬慰的神色。可憐的爸爸,曉藍心想:他嘴裡不說,心裡對我和喬威的交往還是擔心得要命的。
雖然,這種操心比起他前一陣的憂急而言,已經算是輕微的了。而今的父親大半時間都很快樂,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使他很快的回復了生氣,人也變得穩定了。這使得曉藍非常欣慰。相形之下,自己所作的任何犧牲都是微不足道的了。畢竟我還年輕,她對自己說:我跌倒了還可以再爬起來。是的,我跌倒了還可以再爬起來!
何宗仁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二十八歲,在公司的企畫部做事,聰明而有才氣,很得上司賞識。曉藍的爸爸媽媽都滿欣賞他。在她媽媽去世前後的那一兩個月裡,何宗仁給了她很多的安慰和鼓勵;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他們的感情才發展起來的。曉藍一直很喜歡他,也信任他。雖然,他們的感情一直還停留在朋友的階段。如果不是喬威插進來,由得他們繼續約會下去、交往下去,曉藍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愛上這個人;然而現在,自然是說什麼都太遲了。曉藍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他來得十分陌生。老天,他們才兩個多禮拜沒見面呢。
在餐廳裡坐定了,各自點了食物,何宗仁審視著她。「我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了。」他深思的說:「你看起來——跟以前不大一樣。」
曉藍愕然看他。「不大一樣?你的不大一樣指的是什麼?」
何宗仁聳了聳肩。「我也說不上來,只是這麼覺得而已。你這一向都在忙些什麼?」
飯菜送上來了。曉藍低下頭去吃著她的排骨飯,一時間不知道語從何起。何宗仁既然和她在同一家公司裡做事,則她和喬威的事遲早會傳到他的耳朵裡。而公司裡也頗有一些人知道他們前一陣子交往頻繁的事。謠言傳到他耳朵裡,想必是不會好聽的……想到這裡,曉藍苦笑了一下。怎麼,她已經發覺三姑六婆是無處不在的了?認識喬威之前,這種想法根本不會在她腦中生根。但現在——
她吞下了一口飯,思量著要怎麼和何宗仁說。與其讓他從別人口中聽來這種消息,不如她自己親口說明為是。但是要怎麼開口呢?「我愛上別人了」?「我正在和咱們的老闆交往」?
「一大堆事。」她含糊的說:「你呢?你好像也很忙啊?」
何宗仁笑了一笑。「是啊。但忙來忙去也不過就是工作上的事,沒什麼新鮮的。」他大口大口的吃著他的牛肉盅:「要是我把工作的詳情一樣說給你聽,保證會把你悶死。怎麼樣,你的排骨飯還好吧?」
「欸。」她心裡一動,點了點頭:「我好久沒這樣的吃一頓飯了。」
「怎麼說?」
她吃完了最後一塊肉,取過餐巾來抹了抹嘴。「只不過是——我最近大餐吃得太多了些。」
「大餐?什麼樣的大餐?」
「嗯,法國菜啊那一類的。」
何宗仁的眼睛微微地瞇了一瞇。「你想說些什麼,曉藍?」他問:「是不是——有別人在追求你?」
曉藍無言的點了點頭。何宗仁握緊了他放在餐桌上的手。
「什麼樣的人?」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老天哪,這比她想像的還要艱難。到目前為止她還沒說上什麼話,卻已經覺得自己累得筋疲力竭了:「是……那人你也認得的,他……」她抿了抿嘴唇,又吐了口長氣。何宗仁緊緊的閉了一下眼睛。
「如此說來,謠言是真的了。」他陰鬱的說:「你真的在和老闆交往?」
她飛快的抬起頭來看他。「你知道?」
何宗仁悶悶的點了一下頭。「我知道,我前兩天聽得同事們閒談時談到你和他……」他沉重的說:「我本來不想相信的,我還一直希望你能否認——」他乾笑了一聲:「我早該知道的:無風不會起浪。我只是不能相信……曉藍,你並不是那種貪戀榮華富貴、會被銀彈攻勢收買的女孩子,為什麼會——」
曉藍突然覺得心裡好暖。這些日子以來,背地裡的閒言閒語,她偶然間也曾捕捉到一些,真不知把她說成了什麼樣的拜金女郎;除了楊端淑還持著護衛她的態度之外,一直到了現在,她才算又聽到了一句關心且瞭解的言語。這話出自何宗仁之口,更令她覺得難能可貴。
「謝謝你,宗仁。」她輕輕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是,可是喬威——真的有他很——特別的地方。」
「你——真的愛上他了?」
她無言地點頭,很高興自己這次不必說謊。何宗仁皺著眉頭看她,一臉孔的不敢苟同,卻終於只是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好吧。」他悶悶地道:「有關咱們老闆的事,我相信你應該聽得很多了,用不著我再來多口。我要是再多說什麼,未免顯得太沒風度。可是曉藍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你和喬威之間的差距……我實在不願意見到你受傷。你知道——」
她感動的看著他。「你不生我的氣?」
何宗仁淡淡的笑了起來。「有一點。」他承認道:「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他聳了聳肩:「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曉藍,而且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只是我想,對你而言,我一直比較像是一個大哥哥,不怎麼像是一個男朋友——」他再一次聳了聳肩,那微笑多少有些苦澀:「我們還是朋友吧,曉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