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不是用你的嘴巴說,是我的嘴巴說的。」她遞上的湯匙被他頭一偏躲開。
「我自己吃。」他的手又沒受傷。「我又不是小孩。」
伍菱幼圓圓大眼閃過笑意,「沒有人說你是小孩。」
瞧他一身虎背熊腰,這種小孩也發育得太驚人了。
她將滑下的被子拉上他的胸,密實蓋上,「不過,生病的時候,可以當個孩子。而且……」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喜歡餵你。」手一讓,閃過他的手,又是一匙的餵進他嘴裡。
躺了多日而顯得蒼黃的臉頰泛起臊紅,他啐了一句,「任性!」
她對他皺皺鼻子,回應,「彆扭。」
閃躲彆扭中,串雜兩句鬥嘴,一大碗稀飯也吃得見底。
在她的監視下,他吞下藥粉,苦死人的藥粉又讓他蹙緊濃眉,臉色兇惡。
哇靠!他們伍家裡,連醫生都有虐待人的傾向,不開藥九,偏偏開這什麼苦死人的藥粉,和了水的味道直比餿水還噁心。
「蒙古大夫!開這什麼藥,和我有仇呀?吃得好才奇怪咧!」聿維韜忍不住嘮叨抱怨。
圓圓大眼突湊到他眼前,伍菱幼露出白白的貝齒,「對呀!人家就是和你有仇,才會故意整你。」
「哇靠!我什麼時候和他結仇了?」他大呼冤枉。根本是蒙古大夫一個,還死不承認。
「什麼時候?就你破病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時候呀!」她柳眉一挑,「你也真厲害耶!眼睛都沒睜開,那嘴巴可溜得像機關鎗,四處掃射,尤其還不時問候人家的爸媽,活該你有今天。」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想浪費同情心在這豬頭身上。
「我?」食指不可置信地指向鼻端,他的濃眉高高挑起。
「沒錯,就是你這個豬頭。生病了就乖乖地生病,一張嘴碎碎念、碎碎念地,敢情少爺你是平日壓抑太久,沒得發揮是吧?竟然『藉病裝瘋』,你知道嗎?你竟然從你三歲還要吃奶嘴睡覺說起,還說上了國小會尿床,老是趁大家不注意時把紅
蘿蔔堆到地毯下,害得地毯下長了一片有機田;三年級開始就要買成人票,因為你營養太好;四年級時幫同學作弊,竟然還考得比人家差……」她扳著手指,一項一項地數著。
她每說一句,聿維韜的歹人臉就青一分,再紅一分。
他真的有那麼「猴話」嗎?
「六年級的時候你午休老不睡覺,都偷偷在看坐在你隔壁桌的小女生,因為你暗戀人家;參加跆拳道比賽,對方還未上場,就被你的兇惡臉孔嚇哭,不戰而勝,拿了銀牌;國中制服沒得買現成,因為長得太魁梧了,所以都要訂做,然後每天晚上還要愛美地燙上三條線才肯睡,真是騷包!國二時,感冒請假,你娘在接送你去醫院途中發生車禍身亡,看著頓失母愛的幼弟撫屍嚎啕大哭,你開始蓄意地讓你父親失望、漠視你,好讓你弟弟擁有全部專一的父愛;老是無照駕駛,跑給警察追,靠軋車贏了不少銀兩;最怨恨的事是軋車沒軋贏『飆』,還被他比了中指。以上,就是你碎碎念的大事志。報告完畢。」
伍菱幼掀眸,只見事件男主角卻臉色陰鬱地不發一語,直瞅視著她。
半喘半歎地吐一口大氣,她聳肩坦白,「對啦!你一五一十地把你阿母的事都招供了。」
雖然聖人有云「非禮勿聽」,但是西方諺語也有一句,「好奇會殺死一隻貓」。
「讓我知道這些,真的直比世界未日嗎?閣下的臉可真是比美貞子小姐般驚悚駭人。」
他仍是不發一語,無言地瞅著她,臉色鬱鬱。
真是糟糕!他知道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像什麼嗎?
像被拋棄的流浪狗,拒絕著別人的同情,狺狺咆哮的戒備下,有著怕再受傷的狼狽。
「你以為我會同情你嗎?」眉一掀,她雙手環胸。「如果你真如此以為的話,那你就是豬頭一個。」
滿意地看見他皺了下眉,更抿緊了唇,伍菱幼拉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我說你,根本是懦弱!ㄟ!不要瞪我,我會解釋為沒風度的老羞成怒
喔!」她捏住他僵冷的臉頰狠掐數下。「你還自詡為悲劇英雄,犧牲自己、成全他人、萬古傳頌……在我看來,根本是白癡一個……ㄟ!還瞪?明明就是白癡,還死不承認,真是頭牛,還是頭蠻牛!」她越想越氣,手指狠戳他的寬健厚肌。「你說嘛!意外,本來就是出乎意料之外發生的事,你阿母的過世根本怪不到你頭上來,就算你有愧於你小弟,那又怎樣?說穿了根本是那該死的補償心態作祟。逃學、打架、飆車、故意讓你老爸失望……哼!失望個屁!就算失望也是一開始的動機,到後來你的壞已經變質,你根本就是嫉妒你老弟的獨享父愛,只是想引起別人注意。」
聿維韜眉間皺得千千萬萬糾結,張嘴,「我……」
「我最恨別人打斷我的話。」利眼一凜,她掐入他嘴皮的手指一緊,「我說,說到底你根本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懦弱!你根本不敢面對現實,直至驚覺大勢底定,你又頓感寂寞。拜託!鬧彆扭是心智未成熟的流鼻涕小鬼的專屬權利,你這麼個彪形大漢,使起來只讓人頓覺無力,嘴角抽搐。」
纖細身軀暴然躍起,兇惡地逐句逼進,強橫粗蠻地猶勝虯髯惡盜,「你說!你這樣才真的叫對不起你娘!更對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她狠揪他胸前衣襟的惡掌死命搖晃,恨不得將他那顆水泥腦袋搖掉些白癡頑固,裝進點聰穎良心。
「就算我彆扭、懦弱,又關你什麼鳥事?!」拍開緊揪在胸前的手,聿維韜凜肅惡臉,毫不領情。
伍菱幼頓時嘶嘶倒抽一口冷氣,「關我什麼鳥事?哼哼……算本小姐雞婆,同情心氾濫過度,去撿了條流浪狗回來養。後來發現原來竟是只弱智兼低能的畜生,自甘墮落、落魄天涯,還沾沾自喜,以悲劇英雄自詡。自斷前途,還一副全是上天虧欠、眾人對不起他的死樣子。本小姐看了就是不爽!」粉拳咚咚捶上他肩胸,徹底蹂躪他初癒的病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