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兒幹什麼?她跟他在這兒幹什麼?
這無疑是最後一次,她告誡自己,絕對應該是最後一次,不能太出格了。
她的腳在桌下隨著低聲迴旋的音樂打著拍子,心卻被那緩慢、悠揚的歌聲撕得粉碎。
「她真了不起,是嗎?」
「是的。」萊娜茫然地晃了晃身子,旁邊桌子上飄來的一陣煙從她面前飄過。「可她為什麼要唱得這麼傷感?」
「憂鬱侵入了你的肌體,抓住你那顆下沉的心。心會與之共鳴。」
「或者被它撕碎。」
他看了她一眼,畫紙滑落到桌子上。「音樂能打動人,影響人,產生或結束某種情緒。」
「你就是在畫這種情緒是嗎?」
「是的。還有音樂。」他偏了一下頭。今天晚上她把頭髮向後梳,在後腦勺用一根發卡把它別住。這改變了她的形象,增加了脆弱感,他注意到了這點。「萊娜,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非常放鬆。」
「可看上去並不像真正放鬆。你知道你看上去是什麼樣嗎?」
「不知道,不過我敢保證你會告訴我的。」
「完美,簡直是完美無瑕,我從未見過你不完美的時候。」他一時衝動伸出手去,一把把那個發卡從她的頭髮上摘了下來。「這樣才不太完美。」
她把手指插進頭髮裡梳著想把頭髮弄平,同時去抓她的發卡,「看在上帝的分上,把發卡給我。」
「不,我更喜歡你這個樣子。」他笑著把手指也插進她的頭髮裡又把頭髮弄亂。「稍微亂一點才好,這樣才更性感,尤其當你撅著嘴、瞪著眼不高興的時候。」
「我沒撅著嘴不高興。」
「你的嘴撅沒撅自己哪能看得見。」他的目光下移,在她嘴上久久停留。與此同時,她的脈搏開始加快。「我真喜歡你的嘴,」他喃喃地說,「其實……」
「等等。」她用—只手抵在他的胸前,她知道這很愚蠢。她怎麼知道他會吻她?她怎麼知道他吻她會是什麼樣的感覺?然而,她發現自己幾乎恐慌起來,儘管她拚命想保持鎮定。
「我們已經等過了。」他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繞到她的脖子後面。「這是遲早的事,就讓我們來驗證一下。」
他把頭低下,正好輕輕地抵住她的下唇,感覺到她的呼吸在顫抖。
「看看產生的是什麼樣的情緒。」
他慢慢地親吻她的嘴,如同品嚐、吸吮冰涼的葡萄酒。她的嘴唇滑潤細膩,溫柔如水。
再多些。
她雙唇微啟,在薩克斯管那如泣如訴的聲音下發出輕輕的呻吟。他的舌頭在她的嘴唇之間從容不迫地滑動著,她開始渾身發抖,於是他變換了一個角度,更貪婪地、深情地吻著她。
上帝,他為什麼等了這麼久?——這是他的全部想法。他把她摟得更近了點,全身心地投入到情感的激流中去。
她正陷入滅頂之災,身子不由自主地下滑。空氣混濁得透不過氣來,音樂聲聲滲入她的血液,與脈搏同步跳動。
這是她始料不及的。不論她如何積極地調動自衛能力也絲毫阻止不了自己墜入這個無邊無際、如夢如霧的深淵。她的腦子一片模糊,身子卻感受到一種甜甜的痛楚。
她的心跳了一下,然後就幾乎無聲無息了。
這使他縮回來,迫使他記起他們身在何處。她的手仍然被緊緊地握在他的手心裡。
「萊娜,現在怎麼辦?我們是結束這一切,還是暫時停止?」
「我不知道。」她的頭還在不停地旋轉,怎麼能指望她在這個湍急的漩渦中做出理智的決定?
「要是依著我……」他的嘴角淘氣地現出閃爍不定的笑意,又把嘴唇在她的唇上來回摩擦著。
「不,不,我不,」她說得很快,抽出身來,「我們需要留出空間,全面地考慮一下。」
「我看到的是兩個未婚的成年人在互相吸引。」
「可我還不能確定我看到的是什麼。」她驚慌失措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袋,離開桌子擠出人群,頭也不回地衝到門外。
第五章
他在人行道上追上了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抓住她的胳膊,拉得她原地轉了個圈。「我說,你這是幹什麼?你可以說『不,謝謝你,朋友,我不感興趣』。」
她把頭髮向後一甩,突然惱羞成怒地說:「不,謝謝你,朋友,我不感興趣。」
「撒謊。」
「白癡。」她轉身大步走去。當他又追上她和她並排走時,她並沒覺得意外。她只覺得氣憤,但不是意外。
「可是方才在那兒時你並沒有明確表示不願意啊,寶貝。」
她倒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路旁的咖啡館裡可都是人,她絕對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她說:「我不過是出於好奇,」聲音聽上去冷若冰霜, 「現在,我的好奇心滿足了。」
「請原諒,可我剛被捲入那種瘋狂的體驗中,你整個人就像塊黃油似的融化了。」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吻罷了。」只能如此,她對自己說,心裡又泛起一種惶恐的感覺。她不想承認她真實感覺到的,不希望她內心希望著的是真的。
「普通的吻是你在祖母過生日時給她的吻。」他把包換了個肩膀背著,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執著。人家明明已經亮了紅燈,而你就該踩剎車,故事就結束了。
但是見鬼,他還想吻她。
「萊娜。」
這一次她把抓住她的那隻手甩開,突然掉頭往家走去。「我不會兩次都掉入同一個井裡。」
「你正掉入自己挖的井裡。你能不能站住一會兒……」他懇求的口氣使她的腳步放慢了一些,「能不能冷靜些。」這回他把她的兩隻胳膊都抓住了,按著不動,使勁地盯住她的臉。
她兩頰蒼白,眼睛黑黑的,與其說是氣惱,不如說是緊張不安。
「你被嚇著了,嚇壞了。」他知道既然認識到了這—點,就應該感到內疚,就應該向她賠禮道歉。但他卻沒有感到內疚,反而感到好笑,「我還以為你挺有膽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