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霆與曹鏨互看一眼,輕功一躍即進了萬花樓數丈高的圍牆。院內俱寂,只偶爾傳 來幾縷男女歡愛喘息聲。
「無塵姑娘在哪裡?」曹鏨自廊下攔住一名端洗臉水的小侍婢,大刀往她脖子上一 跨,諒她也不敢不說實話。
「在……在北面最深處的繡……繡閣裡。」小侍婢抖著聲音緩緩轉過頭,一見曹鏨 那張臉,還以為自己見著了鬼,不用曹鏨動手即已嚇得暈死過去。
主從兩人疾步往北面深處的繡閣而去。
無塵所居的繡閣獨隱於萬花樓一隅。平常除了授業師傅及侍婢,極少人經過,因此 縱是清晨彈唱亦不擾人。
李霆一入無塵所居的院落,遠遠即聽得箏聲。再走近些,傳來的歌聲美妙,然而曲 調中的淒涼哀怨引人感傷、扣人心弦,殊不知吟唱之人歷盡多少滄桑。
心下一緊,命曹鏨守在繡閣外,自己則點了守在繡閣門外兩名侍婢的睡穴,在不驚 擾無塵的情形下悄聲入內。
映橋彈唱淒怨,心緒亦如歌聲鎖不住悲和傷,一曲唱罷後並不拭淚即起身。
她今天綰了個雲仙髻,粉面桃腮、嬌媚非凡;許是更融入這朝代,與十個月之前的 風韻相比更勝幾分。但她眉眼間所展露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哀愁令人不忍。
她緩步踱至床前,拿起藏於枕下的白綾,踮上圓凳往樑上拋去。
說來好笑,什麼方法不好死,偏偏選了個死相最醜的死法。都怪這朝代、這萬花樓 ,要安眠藥沒有、要毒藥亦不易得,只得採用這最老套的方法。
映橋立於圓凳上淚已停,閉眼深吸了口氣,嬌容上掛的是赴死的決絕。苟活十月未 死,可也得尊嚴的死去,哪能任人糟蹋?
「你以為死了就能擺脫我嗎?」
李霆自繡屏後走出。
映橋難以置信的閉上眼,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待鎮定了心神,緩緩轉過身朝聲 源處望去,一見到日夜如鬼魅般縈繞心頭、蝕心刻骨的男人時,只感到一陣暈眩襲來, 緊抓著白綾以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不該來的,不該來打擾我!」她視若無睹的轉回梨花帶雨的淒容,幽怨地回他 這一句,復又顫著手、抖著唇,將白綾打了結。
「我既然來了,豈能讓你如願!」李霆溫文不再的怒臉上透露著強烈的恨意。手一 揚,自袖口射出一把匕首割斷了白綾,也割斷了映橋自殘的決心。
望著白綾飄然落下,映橋淚流滿面地跨下圓凳,坐回床沿別開臉倔強的不願正視他 。
他是如此薄倖、而她又不願為娼妓,早晚是死她早已認命,他何苦再來擾她?她好 恨!恨他,恨一切!
「跟我回京!」他不由分說的幾個大步來到她面前,霸道地拉了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
映橋滿心的嗔怨一傾而出,她憤然甩開他的手,順勢一個巴掌打在李霆臉上。而李 霆也沒閃,只是瞇著危險的怒眼看著眼前犯了殺頭死罪、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這一巴掌打的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你憑什麼生氣?你憑什麼掌握我的生死?又憑什麼決定我的去留?濫情的是你不 是我,我不需要忍受你的無禮。要生要死我自己決定,要去要留我亦可自主。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你……我恨你……恨你……好恨你……」
映橋由高聲嘶吼漸漸因哭泣而字不成句,用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感情觀來挑釁古代的 君主威權,更不覺得她這一巴掌打的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我不要挽這髮髻、不要著這唐裝,我要自己的衣服,我要回家……」映橋氣極了 ,像小女孩一般任性起來。胡亂地拔下發上的珠簪、金步搖等首飾,再扯下身上狐毛領 、牡丹繡紅外衣,甚至想脫下身上粉色綢衫裙。不過她可不想便宜了李霆那傢伙,立即 停下手中的動作,為自己無力掙脫困境而掩面哀泣不已。
李霆見她如此不可理喻,難抑焚身恨火,一個箭步欺身而上將她壓上床,狠狠的攫 住她的檀口丹唇。
他吻她是想洩恨,然而他的唇才沾上她的,那魂縈夢繫的思念和深深的愛意頃刻如 潮水般湧上心頭。吻著她、撫著她,這分熟悉和依戀滅了他的恨、他的怒。
「映橋!這十個月幾乎要毀了我。你可知道我多麼想你?甚至心痛得要死去……」
在吻的間隙他在她耳邊低喃。
「我怎能相信你的話而認同你的欺騙?當我那麼癡傻地急趕去替你溫床時,事實擺 在眼前……」她說的是撞見他與朱玉娘的溫存。不忍憶起那充滿虛偽和背叛的一幕,當 他的舌又竄進她口中時真恨不得咬下他的舌頭,只是她愛他、不捨得!
李霆放開她的酥胸撐起身子,詭異地笑凝著她問:「你急著趕去替我溫床?」
「不……你走開……別讓我忘了恨你……」她恨得牙癢癢的,掄起粉拳捶他結實的 胸膛,他卻只顧著欣賞她泛紅的嬌容。
「映橋!你還沒回答我。」他斂笑沉聲道。
「我……」舌頭打了結,在他懾人的威儀下,她只能困難地點了點頭。
「你這個傻子,我差點被人暗殺致死,還遭你誤會……」李霆的眼神流露對她慣有 的溫柔,一邊憐惜的撫弄她的長髮,一邊解釋這件讓她走出他生命、讓他痛苦不堪的禍 事。
「真……真是這樣?」映橋哭腫的眼又蓄滿淚,不害臊的拉下李霆的臉激動地狂吻 著。
看來她這十個月的身心煎熬白捱了,也難怪腕上的紅絲線不斷了。
「噢!噢!」李霆咬牙忍欲,痛苦地低吟一聲翻身離開她。「此地不宜久留,我們 有的是時間。」
他起身抱起她就要往外走。
「我有說過要跟你回京了嗎?我有權利決定……」她仍小小地使了點性子,噘起嘴 撇開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