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貪圖楊家七位數的設計費,更何況,他根本不缺錢用。這下錢還沒撈到,一代名建築設計師就要葬身在這個荒郊野外。
想到才剛成為自己未婚妻的惠妮,連自己最後一面都沒見著,不知道她是不是會傷心欲絕?為了跟胡大平賭一口氣,卻失去生命和未婚妻,加上自己多年來的心血,想想真是不值,自白便宜了胡大平那小子。
要不是自己該死的好勝心作祟,經不起胡大平的刺激;要不是自己逞強,拒絕與人同行,如果所有促成自己今天在這裡打轉的因素,少了其中任何一項,自己就不會頂著烈日,在這裡跟死神搏鬥。
耿亞塵啊!耿亞塵!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跟人賭什麼氣?現在你價值七位數的自尊,就將陪你葬身於此,化作一堆白骨,無人知曉。
耿亞塵疲乏地坐在地上,身子靠著樹幹,他已經累得無法再繼續打轉,他只想休息。仰起頭,四周全是高聳舉天的林木,頂上那一片天只剩下小小一點,而且愈來愈小,烈日卻依舊精確地穿過那小小的一點,直射在他缺水的肌膚表面,疼痛的感覺,早已隨著透支的體力而變得遲緩。
汗水從額上滑下停在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抖落了捷毛上的汗珠,連舉手揮汗的力氣都沒有。
他在文明世界的求生本領,到了這蠻荒之處,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不知道自己在深山裡走了多久,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不能睡,可是他又餓、又冷,他好睏,眼皮很重,很重,所有的聲音都離自己愈來愈遠,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自己一人。
胡大平的奸笑,惠妮的嬌顏,還有自己那間寬闊、舒適的辦公室,一一浮現在他的眼前。
醒來吧!醍來吧!這只是一場惡夢,你還這麼年輕,事業正如日中天,不能讓別人佔了第一設計師的地位,尤其是胡大平。
不行!
耿亞塵殘存的一點意識,彙集了求生意志,讓他睜開了千斤重的雙眼,奇跡似地,他看見了一雙慧黠大眼,就在自己的鼻前。
他迅速地閉上眼,不可能!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一雙如此水靈、澄澈迷人的眼睛?常聽說人快死之前都會產生幻覺,難道自己快死了?天使?
對!一定是天使,自己大概是上天堂了吧!可是天使怎麼沒有臉?
耿亞塵耳邊傳來嘰哩咕嚕的「說話聲」,他不知道這些聲音算不算說話,因為他一句也不懂,難不成自己上的還是外國人的天堂?
他使勁地再睜開眼睛時,漂亮的眼睛不見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黝黑、畫滿了圖案的「臉」,他甚至無法判斷那是不是一張臉,而且就貼在自己眼前。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牛頭馬面,一陣驚駭流遍全身,嘴張得老大,聲音卻乾澀地卡在喉際,咕嚕咕嚕地翻滾,沒一點聲音跑得出來,心裡想的是——逃,四肢卻仍癱著,眼睛因為驚嚇過度而只能瞪著正前方。
自己平日就算沒有熱心公益,也從不害人,只是有點自負,好吧!有點目中無人,可是有才氣的人不都懷才傲物嗎?就算這樣會有報應,也不至於輪到自己吧?!
一個、兩個、三個……
他的驚駭隨著眼前牛頭馬面的增加而升高,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下地獄,而是碰到了食人族,這個發現令他毛骨悚然,驚駭欲絕,他的唇不停地顫抖,只覺一陣暈眩,就失去知覺。
※ ※ ※
「啊!」
耿亞塵從床上驚坐起來,渾身冒著冷汗,他預期會見到的東西——刀山、油鍋都沒有,這讓他鬆了口氣,他把手貼著心口,確定自己的心臟還繼續跳動,知道自己還沒死。
驚嚇過後,他才發現自己全身疼痛——一種極度疲乏後的疼痛。
屋外傳來一陣一陣悶悶的鼓聲,他才鬆懈下來的身子又開始緊繃,想起那曾在他眼前晃動,一張一張可怕的臉,也想起失去知覺前,最後鑽進腦子的可怕念頭——食人族。
他拖著身子直退至床上的角落,背貼著牆,覺得安全些,才環顧著身處的奇怪屋子,沒有桌椅,沒有電燈,沒有電話,沒有任何電器用品,根本沒有一件文明世界的東西,整間屋子,就靠著窗口射進屋內微弱的月光,那實在不能算是窗,因為它只是在牆上挖個洞,什麼修飾都沒有。
各式各樣的花沿著牆攀爬至屋頂,幾乎整間屋子都是花,從這麼多新鮮的花來看,耿亞塵肯定自己絕不是在地獄,如果投射進來的是月光,那麼自己也不會是在天堂,那……
※ ※ ※
耿亞塵不覺打了一陣哆嗦,一股寒意自腳底爬上背脊,難道那些真的是食人族?
愈來愈密集的鼓聲,敲得耿亞塵膽顫心驚,自己如果不逞一時之氣,現在該伴著惠妮坐在一流的餐廳內,聽著悠揚的音樂,而不致縮在這裡,聽著猶如催命似的鼓聲。
想來想去,都怪胡大平,這個跟自己同窗兼死對頭的人,從唸書時開始,樣樣事情都跟自己爭,唸書時,爭名次、爭分數;工作時,爭名氣、爭地位,談戀愛則爭對象,反正是無所不爭。
雖然胡大平不承認,但是耿亞塵及所有認識他們倆的人都知道,不管在那一方面,耿亞塵都略勝一籌。
在建築界,耿亞塵獨樹一格的設計可是有口皆碑,當然他的設計費並不低,然而出得起價錢的人仍不惜巨資請他設計。
在名利雙收的情況下,他自然不輕易接案子,儘管有人說他目中無人,有人罵他看上不看下、現實、勢利,他也不在乎,反正慕名而來的人也從沒斷過。
安惠妮!這個商業鉅子之女,就是仰慕自己的才氣與名氣而成為他的女友,而且以安家的財勢,她不需要挑個財大氣粗,卻俗不可耐的人來折騰一輩子,所以她才會挑上耿亞塵,讓她鑲了金的背景,多了點藝術氣息,少了點銅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