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為了我的事爭吵對不對?是我害了爸爸……。」杜可漾想起下午才聽見爸爸的聲音,卻因為自己的任性而讓父親出了意外,既自責又懊惱。「是我害的……是我……」
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她並沒有察覺那雙看著她傷痛悲泣的漂亮黑眸裡,也陰上了一層灰色,沒有出言安慰,只是緊緊的、緊緊的擁抱,承擔了她的痛苦。
*
蒼白、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杜可漾靜靜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已經看護了父親一整天,卻沒有喊過一聲累。
車禍至今已經一個星期,父親卻仍未清醒,醫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繼續昏迷下去,情況可能會惡化。
而短短一個星期,杜可漾也迅速消瘦憔悴了,原本的甜柔臉頰失去了光彩,彷彿她才是生病的那一個。
「姐,我們該走了,大哥剛好下班,說要送你回去。」補習完,繞路過來醫院的杜守維拍拍姊姊的肩膀,輕輕說著。「爸爸也該休息。」
「嗯。」杜可漾應了一聲,起身整理東西,踏出病房,沈默許久才開口問:「媽媽呢?她……還好嗎?」
「怎麼不好?才沒幾天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照樣過她的日子。」杜守維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不滿和不以為然。
至今一個星期,姊姊天天都在醫院從早待到晚,反而是一開始表現的哀痛欲絕的母親回去之後,一次也沒來看過爸爸。
「守維,不要這麼說媽,她心裡一定也很難受,或許媽只是害怕看到爸爸這個樣子……。」想起一個星期前,母親驚恐憤怒的模樣,杜可漾心裡仍很難過。
杜守維無言地點點頭,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說:「姐,你變了好多。」
「我終於變得比較不任性了嗎?」否則還能怎麼變呢?杜可漾自嘲地說。
「不是,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任性。」杜守維很認真地說。「相反的,我一直覺得你是最孝順的一個,你總是知道爸爸媽媽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爸媽感冒了,你也都是第一個注意到。」
「是嗎?」杜可漾隨口答著,只覺得這是弟弟在安慰自己的笨拙方法。
「可是你真的變了,變得不再那麼怕我們。」杜守維不介意她的敷衍,背著彷彿百斤重的大書包,繼續說著。「以前每次我想跟你講話,你總是不敢回話,要不然就是匆匆忙忙走掉。」
從來沒有聽過弟弟講這件事情,杜可漾不自覺緩下腳步,腦海裡出現了很小的時候,有次她背書背不起來,一旁的弟弟卻一聽就會背了,母親從此嚴厲地不准她跟弟弟玩,深怕她會帶壞他。
之後的十幾年裡,母親不知道多少次在私底下有意無意的提醒她,要她不要給弟弟壞的影響。
這些深植腦海深處的記憶,總是會在每次弟弟企圖跟她接近、跟她說話時浮現,讓她不敢和他相處,怕優秀的弟弟也會變得跟她一樣。
只是沒想到,她一直以為這些事情只會影響到她,卻沒想過,弟弟也注意到了。
「我記得上次大哥跟我去逛書展的時候,看到你扮成電玩人物,跟你的朋友玩得很開心,我本來想去跟你打招呼,可是又覺得你可能會不理我們,像大姊,你別看她每次都對你很凶,哥哥說那是因為她想讓你生氣、對我們有反應。雖然我覺得大姊原本個性就蠻愛計較的,可是大哥說的也可能是真的。像我那時就覺得很羨慕你的朋友,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打入你的生活圈。」如果不是這幾天因為爸爸的關係,讓他們終於有機會相處,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跟她講這些事情。「不過大哥說,你覺得你跟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沒辦法那樣對我們。」
聽著弟弟認真的話語,眼眶熱辣、鼻子酸酸楚楚的,她覺得自己快哭了……。
深怕自己掉下淚,杜可漾自嘲著想緩和氣氛。
「對啊,我是異世界來的啊,你不覺得我真的跟你們不一樣嗎?」
或許是她的嗓音太過緊繃,杜守維沒聽出她的玩笑,坦率地回答:「有什麼不一樣,你是我姐啊!」
那樣天真而理直氣壯的宣告,卻狠狠震動了杜可漾,眼淚再也無法受控的落下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單的,所以在家裡圍起高高的牆,把自己困在裡頭,用糖果補償所有對親情的寂寞、渴望,卻沒想過,她躲藏自己的同時,她最親愛的手足也被困在外面,無法進來。
「對不起……」淚水迸落,杜可漾傷心地無法遏止。
「你幹嘛道歉,姐……喂?你幹嘛?你不要哭啦。」沒想到姊姊就這樣哭起來,杜守維開始手足無措了。「姐……」
他不是故意惹她傷心的,他只是想趁機跟二姐好好相處啊。
伸手摟上姊姊低他一個頭的單薄肩膀,他慌亂地胡亂安慰,心裡卻慢慢明白,二姊硬撐了二十幾年的面具,終於在這一刻崩落了。
才想伸手環住她,將纖細的二姊擁入懷中,遠方吃人般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陸大哥。」對方直朝他走來,臉色不善,雖然他沒做錯什麼,卻忍不住想解釋。「我姊她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只是想……」
「我送她回家。」陸冀盟伸手簡單有力的將她帶回自己懷中,淡淡地開口,卻有著不容質疑的權威。
「可是我大哥……」杜守維有些遲疑。
「沒關係。讓他送吧。」杜運祺不知何時已經自醫院裡出來,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向眼前挺拔俊美的男子,嘴裡說的輕鬆,目光卻明顯要求他的答覆。「他會好好照顧可漾的。是吧?」
「當然。」
陸冀盟簡單兩個字,卻許下了他不曾對任何人許過的承諾。
她,已經注定了是他永遠的責任了。
第二十二章
女人絕對是水做的,尤其眼前這個更為嚴重。
都已經回到家了,她的眼淚卻仍不肯停,斷斷續續、抽抽噎噎,一再的考驗著他鋼鐵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