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說他是聰穎絕頂之人,才起心收了他;如今,君崴哥學成了,該是展翅騰飛青雲之際,怎會有道理留下。她默默地垂下了臉龐,心枉然、口無言。
「你會記得我嗎?」低著頭的她看不見表情,只有乾澀的聲音洩漏出她悲傷的情緒。
應君崴抬起頭,天上的星劃過他漆黑的眼,明暗交替,正似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
他的悶不作聲,是最明顯也最殘忍的拒絕,月光下的舒綠戀頭垂得更低了。
她失魂的模樣讓應君崴伸出了手,他的手在碰觸到她髮梢之際卻又猛地收回,幽暗的眼中波濤洶湧,澎湃未定。
始終低垂著螓首的舒綠戀,不知他情緒的異變,不見他眼中的掙扎,她一咬牙,吞下喉中的酸澀。
「您保重了,再見。」舒綠戀低喊完,便提起腳奔入屋內。
應君崴佇立在樹下,靜默地看著她離去,心底有著輕輕的扯動,忽地起了一陣風,搗碎了她殘留在空氣中的味道,他遽然轉醒,惱怒自己的軟弱。
應君崴抬起眼望向山的另一邊,目光倏地轉寒,他要的兩樣東西高懸在遙遠的空中,就等他騰上,一手摘下,他的心怎可被她困陷於地,阻礙了他的身。不!誰也不能阻止他的前進,他冷冽的眼中爆出了一道異常灼熱的宣誓。
為了得到他要的東西,應君崴把所有的感情化為石塊,層層地築高了他心中的石牆,砌成一個陰冷的異域,冰困住他的心。
他轉頭旋身離去,幽邃的眼或許還殘留著她的身影,但他隱藏得很好,唯有藍袍在風中劃開了一道別離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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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涼風習習吹上舒綠戀的臉頰,她側過耳,傾聽風穿過林間的聲音,嘴角淺淺地揚起一抹笑意,停下腳步,將手中的汜籃放在地上,閉上眼仔仔細細地感受風的涼爽。
今兒個,將繡好的鴛鴦枕套送到西村的王大嬸那兒,領取了些銀兩,剛好明兒個上市集買一些絹繡線,她在腦中盤算著。
羽毛般的經柔觸感輕輕地落了下來,舒綠戀睜開眼,發現是一片小小的紅葉停在手背上,她拿起了楓葉,仔細看著上頭的葉紋,忽爾憶起去年楓落時,正是爹親離世時。
爹因長期食少思多加上思娘成疾,在三年前撒手人寰與天上的娘相會,表哥要她回到揚風山莊,她卻不想投靠任何親戚,只想待在這兒,因為這裡有他……應君崴。
他是皇上欽點的護國大將軍,雖不是武侯世家,卻因屢建奇功而破格撥擢為將軍。
想必爹在天之靈,也會以君崴哥為傲。他的轄地沒有數不盡的土紳劣豪,沒有冤屈在獄中的無辜百姓,百姓見了他的轎子,無不趴伏在地敬若天神。舒綠戀一想起應君崴俊挺英磊的臉龐,驀地紅潤了雙頰。
她喜歡聽著別人訴說一切關於他的故事。說他如何因商致富,由商轉仕,但更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自動請纓去攻打朝廷久取不下的蠻族,不費一兵一卒,便讓擾亂邊境已久的蠻族俯首稱臣。這些事即使已聽了上百遍,可每一聽人說起,她總會忍不住地佇足,好似真見著了他威風凜凜的身形般。
雖然,她與他之間的身份太過懸殊,無法真正見到他,可一思及他們處在同一地,共飲一江水,她便滿足了。
五年前,月夜下的他要離去時,她不懂自己為何會黯然神傷,現在她明白了,原來那是女孩兒心底最深的情苗正發著芽,展著葉……舒綠戀記得是在桃之夭夭時,在桃花樹下初見了他,在那一刻,春天便翩翩地飛進了她的心中。
到了夏荷瀲艷的季節時,在清涼的池邊,她看著他掬起池水飲下,待他走後,她也學著他飲下池水,那口水,是天底下最甜沁的水。
澹淡秋菊,黃花紅葉凋落時,她會撿拾楓樹下的每一片落葉,只因那上頭印著他走過的足跡。
最後的季節來到,也是凜冬寒梅綻放時,她的夢仍是一片蕭颯,她的心瑟縮在其中,因為他的眼抖落的依然是冰霜。
他離開了,走出了她的世界,可他的影子仍停留在她的心中不曾離去,有時,她會閉上眼,希望下一瞬間,他沒有離去,依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可等到張了眼,失望總遽然來到,不分晝夜,她漸漸淡然了,告訴自己別再空盼,只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就足夠了。
黃色的月眉上到了樹枝頭,舒綠戀在地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才驚覺時光飛逝,她拿著地上的汜籃,邁著小碎步走出楓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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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林過後,是一大片陰鬱的樹林,詭異的狼嘯此起彼落,連月光也不敢造次照進這陰暗的林中,每棵暗沈的林木後,彷彿鬼魅正躲在後頭,舒綠戀加快腳步,心有些慌亂。
忽地,樹叢中發出一對對青光的獸眼,她益加心驚,腳踉蹌了下,嬌弱的身子直挺挺地趴伏在地上,臉上沾上了塵土。
這時,遠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雷鳴電閃間已逼近了舒綠戀。來不及呼救,她眼一閉,準備承受亂馬踐踏的痛楚。
一道凌厲的目光突地破空而入,直射向舒綠戀,藍袍男子手下的繩一緊,馬揚蹄嘶鳴止住了衝勢,可仍有二蹄踢上了她的肩頭及腿。
舒綠戀受痛,肩上如火燒焚著,她虛弱地想爬起,可每動一下,便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
馬上的錦袍男子冷眼地看著舒綠戀一舉一動,俊美的臉上是一片冷冽的顏色。
四肢疼痛地無法動彈,舒綠戀憑著薄弱的意識,勉力地睜開眸子,順著眼前的馬腿向上,她望進了一雙比石頭還冷硬的黑眼……那夢中才會出現的眸子。她想給他一個久違的笑容,可力不從心,倘禾形成的笑容隨著她的暈沈,消逝在空氣中。
藍袍男子身後的東旭,看到昏死過去的女子,趕緊跳下馬,察看她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