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漓看著血色一絲絲地從父親臉上逸去,小小的臉蛋佈滿淚珠。
「湘漓,爹不行了,以後你要聽莫伯伯的話……莫兄,湘漓她就煩勞你是。」他顫抖地伸出血流如注的手。
「褚兄,我會好好照顧湘漓,你儘管放心。」莫元鳳一把握住好友的手,承諾地說。
褚仲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著扶著女兒的展樓,他知道女兒以後生活將會無憂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莫兄,仲人在此謝過了。」說完,褚仲人的目光慢慢渙散,呼吸漸漸止息了。
湘漓無聲地趴在父親的胸前啜泣,一些比較年長的奴僕及女眷也忍不住頻頻拭淚。
看著那雙弱小的肩膀不住的抽搐,莫展樓覺得自己的心快窒息了,他走向前,單膝跪在湘漓的身邊輕聲說道:「想哭就大聲的哭,別再壓抑自己了。」他不願看著她緊緊地壓抑悲傷的情緒。
湘漓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投入他的懷裡,她抱住他低低切切地哭泣,將這一天所遭逢的變故、悲傷,盡付在淚水中。
莫展樓拍拍她的後背,低聲說些安撫的話,直到她的哭聲漸歇,沉沉地睡去。
「展樓,讓福伯抱她到閣房裡休息吧!」莫元鳳眼裡的哀傷未退,沒想到多年不見的好友,這一次竟將永別了。
「不用了,爹,我抱她去就可以了,您和福伯辦理褚伯伯的後事吧!」
莫展樓端詳著懷中全然信任他的女孩,心中滿是暖意,青澀年輕的臉上有一股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奇異溫柔。
第一章
十年後
初秋的滄浪亭內,兩個風采卓絕的男子正對弈著。有趣的是,兩人的目光最長停留的焦點,不是棋盤上,而是滄浪湖旁的一個女子。
湖心吹來一縷縷的清風,不時拂起女子的髮絲,映著夕陽的臉,是一張令天下女子艷羨的容顏。
湘漓想到展樓哥即將遠行,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從莫伯伯在前幾年不幸染病去世後,展樓哥他就一手負擔起這個家族的興盛,南北奔波,停留在過雲山莊的時間並不多。湘漓對他在外面的事業毫無概念,只知道過雲山莊是愈來愈大,而他在的時間是愈來愈少了。
這幾年,山莊內修築了許多亭園、樓閣、假山假水,這滄浪亭就是在他的策劃下,構築出來的。
亭內的莫展樓聽到湘漓的歎息聲,擰了一下心,目光又再次離開棋盤望向她,手中的棋子被他握得軋軋作響。
「展樓,目前的局盤是你佔優勢,歎什麼氣?該歎氣的人是我才對!」杜臨風挑起一道眉。
自從父親死後,莫展樓勤於練武,廣納武師,凡是莊內男丁一律教以防身的功夫,而他自己的武功,也更上層樓,愈加精深,所以他能聽到湘漓些微的歎息聲,而杜臨風不行。
湘漓離開湖邊,緩緩走到涼亭,她的眼睛雖然在觀著棋盤,但是心卻飛到千里之外了。終於在他們一盤棋結束後,湘漓再也忍不住地在紙上寫道:
展樓哥,你這次出門,要多久才能回來?
「如果順利的話,十五天之內就能回來,我不在的期間,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知道嗎?」莫展樓出門在外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湘漓看著身前昂藏的男子,臉上不由染上淡淡的紅暈,他已由十年前的春風少年,變成一個俊美不羈的偉岸男子;自己幼小時的孺慕之情,也不知不覺中轉變為少女的情愫。
「這麼多年來,走訪那麼多的名醫,竟然沒有一個有用,簡直是一群欺世盜名的庸醫。」莫展樓憤然地將拳頭捶向石桌。
「哎呀,莫兄,你這樣說可就不對了,好歹我也幫湘漓診治過,你這不是連我也罵進去了嗎?何況我早對你說過,湘漓的身子,必須長年累月慢慢調養,不是一蹴可幾的。」杜臨風趕緊為自己的聲譽澄清。
這幾年,莫展樓除了南來北往的擴展生意外,最重要的是要為湘漓走訪名醫。湘漓的身子,正如臨風之言,必須長年調養;但是對於她的聲音,他始終存有希望,所以莫展樓堅信多覓一名醫,湘漓就多一分開口的機會。
湘漓搖搖頭,自責地在紙上寫道: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你們不要為我操心,我會按時吃臨風哥給的藥。
「嗯,藥要是喝完了,再讓小紅去臨風那兒抓。臨風,一切就拜託你了。」莫展樓也不明說是為了她的聲音的事,就讓她單純以為是為了她的身子吧!
「這麼多年的哥兒們了,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咱們雖然沒有綵鳳雙翼,可是彼此卻心有靈犀一點就通,你說是不是!」臨風朝著展樓眨眨眼睛。
湘漓和展樓被杜臨風的話逗出笑來,一時間,滄浪亭內充斥著三個人的笑聲。兩個男人癡看著湘漓的盈盈笑臉,眼底都有著深深的眷戀。若問深淺,難分軒輊,若論長久,兩人又豈是朝朝暮暮。
朦朦朧朧,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依稀只記得被一雙堅定清湛的眼眸注視著,彷徨的心便不再遊蕩、不再絕望。
湘漓夜半醒來,情思輾轉,再也無眠,索性披著外衣,走到窗前凝視高掛空中的月輪,他現在正在回家的途中嗎?她幽幽地想。
推開房門,漫步走到滄浪亭,清晨的露珠有些涼意,湘漓打個哆嗦。這滄浪亭是她最喜愛的地方,名字取自屈原賦中的「滄浪之水濁矣,可以濯吾足,滄浪之水清矣,可以濯吾纓。」閒暇無事時,她最喜歡到這兒望著湖水發呆。
等到漸聞人聲時,湘漓才走回後院。她起個小火熬著藥,這藥已經喝了好多年了,身子卻依然如往昔一般。想到臨風哥說這藥可調養身體,有益筋骨,喝多了,還可以養顏美容,那半哄半騙的模樣,不覺噗嗤一笑,一股暖流緩緩流向胸口。這世上有臨風哥和展樓哥二人如此關心自己,便已足夠了,至於身子大概就注定如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