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地低下身,對著「大白」道:「以後沒人陪我鬥嘴,也沒人三天兩頭幫你洗澡了。」不知怎地,她渾身沒了勁,心頭悶悶的。
五分鐘後,藍聿觀出來了,臉色卻是一片的冷凝。
見狀,雲若蹙著眉走向他。
他的臉上繃得死緊,整個人就像一觸即發的火藥庫。
「你怎麼了?」她已經很久沒看他這樣,像只盛怒的小獅子,咆哮著不讓人接近。
「閃開!」
「你父親說了什麼?」
藍聿觀回頭瞪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衝出紀家大門。
「雲若,你快跟著他,別出事了。」紀母追了過來,焦急地大喊。
「好!」雲若趕緊追了出去,連一旁的「大白」也察覺事態嚴重,緊緊地跟在後頭。
你跑得過我嗎?小鬼頭!雲若自信滿滿,憑她的身手,要追上他簡直易如反掌,他這隻小猴子注定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這時,天邊突然打了一記響雷,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不知何時聚集了大片烏雲,再加上陣陣雷吼,大雨看樣子隨時都會落下來。
雲若原本輕鬆自在的神情漸漸變了,她已經追了一段路,居然還抓不到他,距離最近的一次,竟然僅稍稍夠到他的衣角。
「藍聿觀,不要再跑了,快下雨了!」她開始急了,照他這種不要命的跑法,她可能追到天涯海角還不一定追得上他。
他愈跑愈偏僻,她愈追愈擔心,再加上耳邊不時響起聲聲雷吼、天邊不時劃過陣陣閃電,看來待會兒下起雨來,兩人鐵定會淋成落湯雞。
嘩!說時遲那時快,豆大的雨水大剌剌地落了下來,打得她措手不及。
「藍聿觀.別再跑了,趕快找地方避雨!」呸呸呸,她吐出跑進嘴巴裡的雨水。
「滾!」
又是這個字,他不是要她閃開、就是要她滾開,但她就偏不閃、也不滾,她決定撲!
紀雲若縱身一跳,瘦長的身軀撲向前方的人影,準確地將他壓制在身下。
「抓到你了!」她像抓到老鼠的貓一樣,嘴角掛著勝利的微笑。
「汪!」一旁的「大白」也讚賞地叫了聲。
「先讓我喘口氣,跑了那麼久,好累。」氣喘吁吁的她索性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以防他逃跑。
但也不知老天是不是在和她作對,轟隆一聲,她身旁不到五尺的山坡竟然開始崩塌,大大小小的落石差點擊中他們。
雲若顧不得疲累,急忙拉著藍聿觀起身,逃往安全的地方。
昏暗的天色讓她認不出路、也辨別不出方向,而且雨又拚命地下,她死命地拉著他,尋覓可能的出路。
下著雨的山坡地,泥濘處處,像埋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地雷,一不小心,就會誤中地雷,變成泥人,這時的情勢最難以控制,雲若緊緊握住藍聿觀的手,即使已踩中了好幾處的地雷,長褲沾滿了黃泥,也不讓他脫逃。
「汪!」 「大白」忽然叫了聲,咬著雲若的褲腳,一直拖著她走。
被「大白」這麼一拖,雲若的腳整個陷進泥濘中,她拔出自己的腳,瞪著滿是泥巴的長褲。「『大白』,別拖了,我們跟著你走。」否則照「大白」的拖法,她遲早會變成泥人。
「汪汪。」「大白」又叫了兩聲,跑了開,還不時回頭看他們有沒有跟上。
雲若不敢放開藍聿觀的手,只用單手抵擋迎面而來的樹枝,但雙肩和臉頰仍被打得好痛,嗚,她上輩子一定欠他很多。才會在這裡受苦受難。
「汪汪汪。」
知道了!才停頓一下就催個不停,雲若拉著藍聿觀認命地跟上前去。
東拐西彎後,一間小屋出現在她眼前,是附近的果農中午休息的小屋。
小屋的門虛掩著,雲若輕而易舉地開了門,將後頭的藍聿觀先押了進去。
進屋後,她迫不及待地脫下濕外套。「幸好有這件外套,裡面的T恤才沒有全濕。」將外套丟到木板床上後,她彎下腰,抓起又是泥巴、又是雨水的長褲,擰出了一大攤水。
「唔,我最討厭濕衣服貼著皮膚了。」擰完水後,將濕濕的褲管捲到膝蓋上,長褲立時變成短褲。
「你的衣服在滴水,自己擰乾。」她甩了甩濕淋淋的頭髮,將糾結在臉上的髮絲全撥到腦後,邊瞧著坐在木板床上的藍聿觀。
他一動也不動,任水珠不斷地從他濃密的黑髮上滴下,木然的神情像只折翼的雛鳥,身上羽毛一片又一片的落下,片片都在哭泣。
看他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雲若覺得自己被打敗了,她歎了好大一口氣。「唉,算我怕了你!」
她走向他,抓起他的衣服,擰出了一堆水,然後又幫他捲起了褲管,活像個老媽子一樣。
「奇怪,剛才在外頭讓雨淋還不覺得冷,這會兒怎麼有一股涼意直竄上來?」雲若環抱著肩,瑟縮了下。
「藍聿觀,你冷不冷?」她蹙起了眉,注意到他臉龐不尋常的紅暈。
雲若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好燙,你一定是發燒了。」她著急地望了望四周,在木板床的角落發現了一條薄薄的被子。
「快脫下衣服。」她爬上床抓起了被子。
「藍聿觀,你怎麼動也不動?難道你想得肺炎死掉?」她氣得搖晃他的身體。
「死了也好,反正沒人希望我存在。」
他開口了,可這一開口,卻把雲若給傻住了。「亂講,我希望你存在,『大白』也希望你存在,還有我媽、我爸、我哥、你爸、你媽
「他忘了我母親的存在,現在也要忘了我……」他陷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聽不到雲若的聲音。
「不會的,你父親不會忘了你,你是他兒子啊!乖,我先幫你把濕衣服脫下。」她輕聲安撫,深怕刺激到他。
雲若脫下他濕淋淋的上衣,隨後用被子掩著他的身體保暖。「這樣就比較不會冷了。」
藍聿觀閉上眼,痛苦地皺著眉頭,最兇猛的狂怒已不見,剩下的,是最深、最真實的情緒--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