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的那一回頭,使四十歲的女人在哭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素淨的一張臉比濃妝艷抹還令人捨不得移開目光,光潔的額頭和微抿的雙唇都顯現出她有著無比的堅強意志。
堅強的女人總是有一種異樣的美。「沒有,沒有什麼好氣的。」她若無其事地聳肩,甚至還露了一個百分之百,不含任何雜質的純美笑容。
「我承認我先前的語氣有些不太好。」他雖如此說著,卻依舊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悔意。他向來習慣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不是嗎?
「喔?」她不動聲色,驕傲地抬起下頜。
「當然,我這不是在道歉!」他帝王似地揚揚眉,「你明天絕對不能再穿這麼糟透的服飾。」
這時電梯門開了,丘希雅頭也不回,一步踏了進去,在電梯門又將緩緩合上之際,她露了一個沒好氣的笑容,「再見,畢先生,希望你明天就能找到一個品味高超的女秘書!」
「等一下!」畢達遠失去平日的從容氣度,有些狼狽地擠進了電梯。
丘希雅一見他也跟了進來,立刻向角落移去。
「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我?」畢達遠跋扈地說:「我可是你的老闆!」
「不再是了。」她雙手合十,如蒙大赦地說。
「什麼?」他一陣錯愕。
「我不幹了!」她十分快活地睨了他一眼。
「誰准你辭職?」
「我自己准的。」她在畢達遠身上彷彿見著死去丈夫的影子。
這次她不再畏縮,畢竟眼前這個人不是她別無選擇,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趕鴨上架所嫁的丈夫,那時她向命運屈服,她無從怨起。
可是,老闆卻是可以選擇的,她沒理由再次委屈自己,再次把自尊埋葬,任人踐踏!
她不幹了!
「我不准,明天八點半,我就要見到你穿著整整齊齊坐在辦公室裡!」他語氣強硬地說。
「會的,」她露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不過那人絕不會是我。如果你趕快去找,說不定在明天之前,真能再找到一個品味和你相同的好秘書。」
她嘴裡說著「好秘書」,臉上卻掛著奚嘲。
畢達遠聽得心知肚明,知道她口中的「品味相同」絕不會是讚美恭維。
「你不是有三個嗷嗷待哺,年紀尚幼的兒女嗎?」他不想失去她這個秘書,所以想盡各種辦法也要留住她。
「畢先生,你以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個人提供工作嗎?」
他一時語塞,張口瞠目以對,並不是她的話難以辯駁,而是她此番說話的形象大異於以往的柔順怯懦,在他記憶中,她是那種罵不還口,令人宰割的秘書,而且老是把對不起掛在口中,攬下一切責任缺失的人。
此刻,她卻絲毫不懼地和他針鋒相對起來!
他只覺又好氣又好笑。「現在連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可見失業率之高,你以為工作這麼好找?」
他不客氣地指陳事實,危言恫嚇,一來他下意識想用盡任何辦法留下她,二來,他想維持老闆的尊嚴。
他提供一個這麼優渥的工作給她,她至少該心懷感激口巴?
她抿抿嘴唇,撇撇嘴角說:「大不了我去申請低收入戶社會補助!」
她有一種得意的氣不斷在冒著火花,畢竟,她有太多年沒有這樣隨性地活著!
何況,現在她正成功地刺激惹惱一個她這輩子連做夢都不敢動他一根寒毛的人——她的前任董事長!
一樓到了,電梯門再度啟開。
「畢先生,謝謝你半個月來的照顧。」她平心靜氣,和顏悅色地向他告別。
他一把捉住她的右臂膀,說:「不准走,答應我,明天八點半我能在辦公室見到你!」
「不可能!請你放手,這樣拉拉扯扯很難看!」她的眼裡帶著威脅。
「跟我來!」
「我哪裡也不去,放手放手,別人在看!」她發現辦公室的其他職員也都陸陸續續下樓。
「要我放開你可以,可是你要跟我走!」
她發現自己已成為眾人側目的對象,在窘迫之餘,只好點頭答應,上了畢達遠的車。
丘希雅坐畢達遠的車坐得心驚膽跳,他在交通壅塞的大馬路上開得極快,不要命似的超車超速。
他開起車像毛頭小子!難道……丘希雅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一眼,他在生氣嗎?
她知道他是一個有些暴躁的人,對工作的要求尤其嚴格,不少高級主管都曾被他痛罵過,她更收過數不清的咆哮,不過,在工作之餘,她也曾目睹過他和別人談笑風生的模樣。
她鼓起勇氣對他說:「我要下車!」
「你的條件!」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鑽出來的。
「我說我要下車!」她避過他的問話。
「怎樣你才願意繼續留在公司?」他彷彿做了最後妥協。
「我……」她原先只想爭一口氣罷了。
「說聲對不起可以嗎?」他趁紅燈望向她。
「這很值得考慮。」她有些受寵若驚。至少,她替他工作十五天以來,她沒見過他向誰道過歉。
「那就好!」他不知道在開心些什麼。
丘希雅屏氣凝神地等待他向自己說些道歉話語,結果他卻沒有半絲動靜。
她提醒般地咳嗽幾聲。
他詫異地睨著她說:「身體不舒服嗎?我先送你去看醫生。」
他是沒誠意還是裝傻?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你不是說你要道歉?」
「我說過對不起啦!」
「有嗎?」
「剛才說過了。」他不習慣於他的權威被人挑戰。
「那算嗎?」她總算明白他是那種死不認錯的人,有些好氣又好笑。
「不要忘記我還是你的老闆。」他倨傲地望向她,「不要做過火的要求!」
「等等,這是哪裡?」她發現她的老闆把車停在一家專賣歐美服飾的專櫃店前。
「我只是想讓你見見我的品味。」他有些賭氣地笑著,渾然忘了自己已屆知命之年。
「什麼?」
在她一頭霧水時,她被畢達遠半挾持半推送地趕進那家服飾店裡,裡面的衣裳琳琅滿目,看得她眼花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