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應聲推門而進,眸光才觸及室內,便忍不住驚愕地喊,「發生什麼事了?小姐,怎麼房裡一團亂?」
裴藍聞言,順著她的視線往桌上、地上那一片杯盤狼藉的凌亂瞧去,嘴角諷刺地一彎,「問問妳的主人啊,都是他硬要餵我吃東西才會搞成這樣。」
「唉,小姐,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艾瑪忍不住搖頭,一面蹲下身子開始收拾這一團混亂,「怎麼跟兩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
鬧脾氣的──孩子?
聽聞艾瑪喃喃的責備,裴藍微微尷尬,臉頰淡淡刷上嫣紅,可不及數秒,麗顏迅速冷凝。
「我並不是無緣無故跟他鬧脾氣,艾瑪,如果他不是莫名其妙將我綁架到這裡,我也不會絕食抗議。」
「唉,小姐,我明白妳的心情。」艾瑪抬頭望她,神色淡淡焦急,「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相信主人留妳在這裡一定有他的理由。」
「什麼理由?」她冷哼一聲,「他就是想把我囚禁在這裡,把我當成他的禁臠!」
「不,不是的,小姐,我們主人不是妳想像的那種人……」
「是嗎?」裴藍漠然挑眉,不置可否。
艾瑪凝視她,禁不住長歎一口氣,「小姐,你們小時候不是還認識嗎?德瑞管家說妳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那又怎樣?」裴藍咬牙,「只因為我小時候住過這裡,他就有權不顧我的意願強留我下來,還偷窺我的一舉一動?」她凝緊眉,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我告訴妳,艾瑪,妳的主人簡直有病!」
正常人誰會拿一個小女孩的承諾當藉口強迫她留下來?米凱的精神狀態肯定有問題!
「不,小姐,妳誤會了,主人他決不會偷窺妳的……」
「艾瑪,」裴藍望向一心為主人辯護的女孩,心底微微不是滋味,「妳就別為那個男人辯解了吧,他雖然僱用了妳,可不表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
「不,我是說真的!」熱切且尖銳的嗓音打斷裴藍,「主人真的是一個好人。」艾瑪固執地宣稱,藍眸躍動著兩簇火苗。
裴藍只能無奈歎息。
「我知道妳一定不相信,小姐,可妳聽我說個故事後就會明白了。」
「什麼故事?」
「妳知道嗎?小姐,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嗎?」
「我不……知道。」裴藍微微困惑,「妳不是被米凱僱用的嗎?」
「是的,我是被主人僱用的,兩年前,我高中剛剛畢業時,他便慷慨地提供我這份工作──其實,就連我這幾年能夠上學也都是由於主人的幫忙。」艾瑪凝望她,眼眸流露一股哀傷,「十年前那場內戰,我們失去了家園,整座村莊都被火給燒了,受了傷的媽媽帶著我跟弟弟匆匆逃難。是主人……是他救了我們一家人,將我們安頓在山下一棟房子裡。」她嗓音一哽,藍眸微微泛著淚光,「要不是他,我們全家根本熬不過十年前那場內戰,是主人收容了我們,讓無家可歸的我們有了棲身之地,是他救了我們,還慷慨地答應讓我來這裡工作──」
裴藍聽著,怔了,虛軟的身軀跌坐在床,「妳是說──米凱救了你們一家?」
「是的。包括我爸爸,戰爭結束後他失去了一條腿,也是主人拜託家族醫生為他動手術,裝了義肢。」
「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艾瑪熱切地點頭,「不只我,還有其他許多人也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來到這裡的。妳可以去問問莉莉、文森、漢默先生,還有廚娘阿姨,他們都會告訴妳類似的故事。」清柔的嗓音堅定地強調著,「那個時候為了收留因為內戰而顛沛流離的人們,主人特地在山下蓋了好多房子,定期讓人運送物資進來,還蓋了間學校讓那些家裡有孩子的免費就讀──那所學校現在還在,專門提供獎學金給哈斯汀境內各地的窮困學生。」
這是──真的嗎?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真的做了這許多善舉?
如果他真是艾瑪口中這樣的善人,為什麼要軟禁她?為什麼要對她做出這種事?
裴藍搖搖頭,不願相信,可原先冷凝的冰心卻似乎慢慢開始消融了──
「說真的,小姐,」艾瑪的嗓音再度揚起,蘊著淡淡困惑,「自從我認識主人後還從沒見過他對誰發過脾氣,妳──算是第一個吧。」
是嗎?櫻唇自嘲地一扯,看來她真是「獨邀寵幸」了。
「妳的主人說不定很討厭我吧。」
「不不,小姐,主人絕不是討厭妳,他──一定很喜歡妳。」艾瑪急急說道,藍眸閃著燦光,「剛才他不是跟妳大吵了一架嗎?可卻一直待在門外沒走,一直等我來了,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妳後才離開的。」
裴藍聞言,微微顰眉,卻是默然不語。
「他真的很關心妳,小姐,放著自己手受傷不管,只一味擔心妳……」艾瑪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裴藍低聲打斷。
「別說了,艾瑪。」她搖搖頭,嗓音闇啞,「請妳──讓我靜一靜。」
他救了艾瑪以及她的家人。
不只他們,還有待在這座宅邸工作的其他人,他們大部分都是在烽火戰亂中失去了苦心建立的家園,在一陣令人心酸的顛沛流離後,終於被這座豪宅的主人收容。
所以,這些人才會對她的被軟禁視若無睹吧。
即使明知她是這個國家軍務大臣的女兒,即使明白有一天這件事若被揭露,也許每一個人都難逃法律制裁,他們仍決定義無反顧維護其主。
因為米凱對他們而言,不只是付錢僱用他們的主人而已。
他是解救他們的恩人一念及此,裴藍深深歎息。
難道真是她誤會了嗎?他果真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低級無聊的變態偷窺狂,他強留下來並非真要她成為自己的禁臠,而是真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不,她不相信,如果他真有個好理由的話為什麼不肯坦白告訴她呢?為什麼放任她這樣誤會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