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究竟是怎樣愚蠢的女人啊!
望著父親罩在透明呼吸罩下的蒼白臉龐,裴藍又是心痛,又是自責。
都是因為她被情煙迷了眼,認不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才會一時心軟,為他脫罪。
她不知道,這樣的行舉竟是縱虎歸山……
「爸爸,你醒來,你跟我說說話好嗎?」急切的呼喚伴著淚水,低低啞啞在靜謐的加護病房裡迴盪著,「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昏迷不醒,我怕,我真的好怕──」
醫生說子彈穿過了父親右邊的肺葉,他取出了子彈,卻擔心軍務大臣年邁的身子挺不過這次重擊。
「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好轉,如果……如果你醒不過來──」一念及此,裴藍清麗的容顏又更加慘白,「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沉重的愧疚堆上胸膛,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是我害了你,爸爸,是我不孝──」
她低下頭,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父親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好慢,好慢,像隨時就要停止跳動似的──
「爸爸,你快醒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不要……」
悲切的哀鳴逸出唇瓣,在沁涼的空氣中迴旋,穿過病房透明的玻璃窗,是無聲的沉重。
玻璃窗外,軍方派來的特勤幹員來回巡邏,不許任何閒雜人等擅自接近,也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動靜。
可幾對精明銳利的眼眸卻沒注意到,對面大樓某處,一對灰藍色的眼眸正透過鏡片凝望著加護病房。
灰藍眸,緊緊盯著玻璃窗內,眸底,蘊著與房裡女人同樣深切的哀痛。
別哭,藍,別這樣好嗎?
規律的聲波震動米凱的胸膛,他伸手探入,取出超薄的PDA。彈開銀色金屬外殼,液晶螢幕的影像由朦朧,逐漸清晰。
見到螢幕上熟悉的臉龐,米凱左右張望,確定自己正處身在醫院隱蔽的角落後才沉聲開口。
「什麼事?達非。」
「你在哪裡?米凱。」
「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達非一怔,黑眸轉為深思,「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軍務大臣遭到埋伏,身受重傷,副大臣則當場死亡。」
「真該死!」螢幕上的達非詛咒著,「這回我們又被他耍了!本來一直以為他的目標是矢島總理,沒想到他竟對裴俊下手──該死!莫非是我們的情報來源出了問題?」
「不,我想是他臨時改變了計畫。」米凱沉沉一句。
「改變計畫?為什麼?」
「為了針對我。」
「針對你?」達非先是一愣,但愕然的表情很快恢復一貫的機敏,「莫非他已經知道你對裴藍……」
「不錯。」灰藍瞳眸閃過一絲痛苦。
達非察覺到了,「那女人該不會以為是你下的手?」
「不錯。」米凱點頭,語音闇啞低微,「她完全不肯跟我溝通,甚至不准我接近她。」
「她不准你接近她?那你現在還在醫院幹嘛?」
「我──」米凱心一緊,「我必須看著她,我不放心她一個人……」
「傻瓜!米凱,你真──」達非又是歎息又是搖頭,一副不知該說什麼好的表情,「我剛認識你時還以為你很酷,沒想到原來是個癡情種……」驚覺米凱的冷冽瞪視,他止住了口,「算了,我們現在應該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掌握了堂本嗎?」
「一半一半吧。」達非的語氣不甚有把握,「他跟安東尼交情深厚,很不容易被影響。」
「這麼說他還是站在安東尼那邊?」
「不,應該說是都不幫吧。」
「是嗎?」米凱沉吟,良久,揚起凌銳的英眸,「也該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是啊。」達非連忙點頭同意,喃喃唸著,「安琪莉雅那女人也快搭專機回來了。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國家搞得一團糟,不掐死我才怪……」
「那麼,這次由我們來下餌。」
「下餌?你是指──拿總理大臣當餌?」
「嗯。」米凱微微頷首。
無須更多言語,兩個男人瞬間心意相通。
「OK,我馬上行動。」語音未落,達非的影像已然從螢幕上淡去。
結束通話後,米凱先是凝望著金屬盒蓋好一會兒,接著方揚起湛眸,望向窗外灰澀闇沈的天空。
安東尼,是你我了斷的時候了。
他在心底冷冷說道,嘴角,卻半落寞半無奈地輕啟,吐逸意味沉重的歎息。然後,他揚起手臂,輕輕碰觸銀色的眼鏡架。
不數秒,普通的玻璃鏡片再度轉成能夠輕易看清遠方的望遠鏡面,他瞇起眼,對準焦距──
病房裡的女人,仍然在痛哭。他看著,無法抑制一顆心跟著緊緊絞扭。
忽地,埋頭痛哭的女人站起窈窕的身軀,蒼白的容顏掠過驚慌,跟著,幾個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衝進病房。
在一陣急切的檢查過後,護士、醫生,以及裴藍柔潤的嘴角都緩緩盪開微笑。
裴俊醒來了。領悟到這一點後,米凱從不輕易微笑的嘴角終於也淺淺一揚。
他摘下眼鏡,俊拔的身子一旋,緩緩靠上冰冷的白牆。
* * *
「好了。」裴藍放下湯碗,對自己成功誘騙父親喝完一整壺雞湯的成績感到相當滿意。她微微笑,拍了拍父親背後的枕頭,「來,你躺著睡一會兒吧。」
「吃飽就睡,妳當我是豬啊。」裴俊喃喃地,抱怨的言語聽來竟帶著幾分撒嬌的成分,教靜靜躲在病房角落的探員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憋著。
她心跳一停。
「要快一點,小子,逮到幕後主使後,我要親自押他到彼得墓前認罪!」裴俊狠狠說道,若說此次事件最令他怨恨的是什麼,就是他因此失去從在軍校時期便一直交好的朋友。
「放心吧,長官。我一定會盡速抓到主謀,以慰副軍務大臣在天之靈。」路西法靜定回應,說完還望了面容忽地蒼白的裴藍一眼。
裴藍低掩墨簾,不敢迎視那對若有深意的眼眸。
藍眸深處忽地掠過一絲銳利輝芒,但俊秀的臉龐,卻是一貫平靜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