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凱。」她說不出話,只能啞聲喚他,晶瑩的淚珠自眼睫垂落。
「也許我的精神確實有些問題吧,所以才會釀成大禍。」
「不……」她搖搖頭,他低啞的自白字字句句都猶如利刃,毫不容情地切割著她柔軟的心,讓她覺得好疼,好痛──
可她知道,最疼最痛的人其實是他,是眼前這個封閉起所有情緒,淡淡幽幽地剖析自己的男人。
他才是最痛苦的,因為一念之差所造成的悲劇多年來一直折磨著他,折磨他的身軀,他的精神,他的靈魂……
痛的人是他啊!
一念及此,她不禁揚起手,輕輕撫摸他蒼白的臉頰,「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米凱。」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這麼久?
「我不敢,藍,」他澀澀苦笑,「我沒有勇氣。」
「為什麼?」她低聲道,「你怕我因此討厭你嗎?」
「……沒有人會不討厭一個殺人兇手。」
「你不是殺人兇手。」她搖頭,「你也許犯了錯,但那只是意外。」
「是故意也好,意外也罷,總之我害死父親是事實。我害死了父親,而差點也被我害死的弟弟恨我。」方唇一扯,拉開半自嘲半抑鬱的弧度。
「米凱。」她仰頭深深睇他,跟著偎入他懷裡,臉頰緊緊貼著他胸膛。
米凱驀地身子一僵,半晌,才開展雙臂擁緊她,「藍,把妳從飛機上綁走的人不是我。」他語音沙啞。
「我知道。」她點點頭,「是安東尼吧?」
「……是。」她明快的反問似乎令米凱一驚,猶豫片刻後方點了點頭,「我想他綁架妳是為了以此要脅妳父親,瓦解妳父親的意志力。他是這個國家的軍務大臣,他如果倒了──」
「哈斯汀的軍隊肯定會一陣大亂的。」裴藍接口,念及此,脊髓不覺一顫,「可他究竟是怎麼帶走我的呢?」
「他收買了空中小姐,在妳的飲料裡下了藥,然後先把妳藏在洗手間,等所有人都下了飛機後,才命人改扮飛機維修人員悄悄帶走妳。」
「然後呢?」裴藍顰眉,想起自己曾經有一陣短暫的醒覺,四肢無力,似真似幻,「他是不是把我鎖在一間金屬密室裡?」
「嗯,安東尼命人把妳藏在首都市郊某一棟建築裡。我得到情報,趁著守衛疏失的時候帶走妳。」
「是你救了我?」她問,在他懷中坐正身子。
「嗯。」
「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真相?」明眸蘊著淡淡哀怨,「害我一直誤會你。」
「我不能。」米凱歎息,眼眸一抬,凝定不知名的遠方,「雖然明知安東尼意圖對妳不利,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放棄叛亂的計畫。而且──」他頓了頓,「我也不願妳追問我那場大火的真相。」方唇劃開濃濃自嘲。
她癡憐地望他,「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軟禁在城堡?」
「嗯,我怕如果讓妳回去,安東尼又會找其他機會下手。」
「你──為什麼這麼袒護他?」
「因為我對不起他。」他嗓音低啞,「自從那次大火後,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安東尼的下落,雖然大家都認為他死了,但我不相信連一具燒焦的屍體都找不到。我找了好多年,幾乎都已經要放棄他還活著的希望,可有一天,達非帶來了他的消息……」
* * *
「你一直在找一個人吧。」黑髮黑眸的東方男人朝他微笑,「我有這個人的下落哦。」
「你──你是誰?他在哪兒?他現在還好嗎?」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希望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告訴我,班德拉斯家族是不是真如你在十年前所宣稱的,不參與任何有關『克隆』的實驗?」
「這──」
「十年前的事我不管,我只問你這十年來,班德拉斯擁有的生技企業集團是不是真的不再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不錯。」
「好,那麼我們就有合作的可能性了……」
* * *
「他為什麼這麼問你?」裴藍不解。
米凱沒有回答,眸光的焦距依舊定在久遠之前,半晌,才回過懊悔的眼神,「班德拉斯家族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從事複製研究了。」他幽幽說道,「我祖父首先開始從事私下研究,他將許多研究成果交給了我父親,他死後,我父親接手了他的研究,甚至更加瘋狂,不惜動用集團資金進行大規模的複製實驗……」
「什麼?」聽到這裡,裴藍再忍不住驚呼。
這意思是──班德拉斯所製造出來的複製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群嗎?
天!
一念及此,她不禁伸手撫住心跳狂亂的胸口,凝向米凱的眸光滿蘊驚愕。而後者,依然語氣平板地繼續。
「……雖然是大規模的實驗,可我父親進行得很小心,除了他之外,集團其他高級主管都不曉得這件事。這些實驗在我父親意外去世後便中斷了,一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正式介入集團營運,才逐漸發現蛛絲馬跡──十一年前英國才成功製造出第一隻複製羊,可沒人想到,在此之前,我們班德拉斯家族已經在進行複製人的實驗了──」
他忽地停頓下來,神色陰暗異常。
「米凱?」她試著喚他。
米凱望向她,「藍,妳會瞧不起我嗎?」
微微發顫的嗓音令裴藍心臟一緊,她迅速搖頭,「不,我怎麼會?這不干你的事啊,是你的祖父跟父親做的實驗,怎麼能怪你呢?」
「可我身上卻流著他們的血。」他語音闇啞,垂落眼睫,掩去眸中神色,「我常會懷疑,也許自己有一天也會跟他們一樣……」
「不,不會的!」她截斷他,緊緊攀住他手臂,「你不會的,米凱,你不是在十年前就主動宣佈不介入任何複製實驗嗎?」
「我是這麼說過,可,卻抹滅不了班德拉斯家族曾經犯下的錯──」他搖搖頭,俊唇拉開苦澀的弧度,「就連安東尼,也因此恨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