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不好,我家在南方,我怎麼可以不回去呢?我這回來京城,是為了拜訪一位老朋友,等過一陣子,我還是得回南方去。」
「好啦,好啦,白容膝,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誰不知道,你那麼急著回南方,根本是忘不了家裡的嬌妻美妾。」魚澹然嘟著嘴巴,一副吃味兒相,酸溜溜道。
「那你就錯了,在下我至今尚未成家,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白容膝覺得魚澹然連吃醋的樣子都嬌俏可人,惹人憐愛,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
「既然如此,那這樣吧,我還是拜你為師,追隨在你左右,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白容膝,你說好不好?」魚澹然任性道。
「你好我不好!像你這樣煩人的徒弟,我才不敢領教哩!」
其實白容膝心裡明白,魚澹然出自何等顯赫的世家望族,自己不過是一個稍有名氣的文人畫家,門不當、戶不對,他哪敵高攀。
也罷,既然他倆之名無緣在姻緣簿上一起記載,不如瀟灑些,做個朋友也不錯,偶爾聊聊心志,暢談理想,彼此切磋一下,亦是人生中一樁難得的緣分,
***************
趙府在辦完趙崇石的後事之後,即將舉家遷回陝西故鄉定居。
魚澹然得知消息,立刻奔往趟府,只為了見趙娉婷一面。如此一別,相逢不知得待何時?
姊妹情深的她們,明知別離在即,相聚的時光苦短,一見了面,情不自禁地相擁而泣,久久不能自己……
「娉婷姊姊,我不許你離開我!你得留下來,咱們還有好多書要共同研讀,還有好多夢想要一起編織,還有那一籮筐的悄悄話說也說不完……娉婷姊姊,你怎麼忍心棄我而去?」魚澹然哭紅了雙眼,含淚傾訴道。
「然妹,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怎知家父他……」
披麻帶孝,一身縞素的趙娉婷,只要—提到父親便淚流滿面,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娉婷姊姊,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吧。」
趙娉婷的心情,魚澹然能體會,喪失骨肉相連的親屬,本是人間之至痛,何況趙崇石又是趙娉婷至敬至愛、亦師亦友的父親,這瞬間的轉變,竟成了天人永隔,教趙娉婷如何承受得住?
想當年魚澹然的祖父過世之時,她也嘗透這種令人痛徹心扉的滋味,對於趙娉婷的苦楚,她更能將心比心,感同身受。
「然妹,有樣東西,想托你還回給七殿下。」
趙娉婷從腰際取下她一直佩帶在身上的鳳玉珮,交於魚澹然。
「怎麼不親自還給他呢?難——表哥他最近都沒來探望你嗎?」魚澹然納悶道,
「有,昨兒個還來過,只是我沒把即將遷回故居的事向他提起。然妹,萬事拜託了,反正一切皆已成定局,吾家從此歸隱山林,而我不再是官家子弟,和七殿下之間的種種,也將就此煙消雲散,如今徒留這塊玉珮,唯有徒增感傷而已。」
一夕之間,趙娉婷改變了許多,她變得成熟,穩重,而且比以前更加堅強。
「你明明還是喜歡我表哥的呀!如果你不能否認這點,那就把玉珮帶在身邊吧,留著以後作紀念也好。」
魚澹然對於門第觀念一直頗不以為然,她只能勸趙娉婷把玉珮留在身上,說不定她和七殿下將來會有柳暗花明的時候,說不定三生石上早注定他們終能長相廝守的,說不定……
「好吧。然妹,這幅刺繡本來想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才要親自給你送去當賀禮的,現在先送你了,你留著作紀念吧。」
趙娉婷把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一翦梅》作品,送給魚澹然。
「姊姊,我也沒什麼好東西,不如這個玉鐲子送你,你得把它戴在手腕上,時時看見它,就想起我來。」
魚澹然取下自己腕上的鐲子,幫趙娉婷套上,並叮嚀趙娉婷今後不管到了哪裡,都要記得寫信來跟她報平安。
雨欣齋裡,花兒依舊紅似火,綠草依舊碧如茵,鳥語伴花香,萬般景物皆依舊,只是人事已全非。
閨中之誼既真且摯,哪堪這般別離的場面,魚澹然、趙娉婷兩個好姊妹,抱頭痛哭,早已哭得唏哩嘩啦,盡情宣洩著心中多少離情與不捨……
第三章
春夏之交的某個午後,魚澹然窮極無聊;繼趙娉婷遷居之後,白容膝也回江南去了,此刻,她唯一的知音只有書本。
隨意攜帶—本書,魚澹然來到水心亭,率性坐到亭邊的欄杆上,伴著滿池待放的荷苞,嗅著風的氣息,吮著荷的芬芳,度過一段靜謐的午後時光……
碩人其頎,衣錦裝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蟠,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魚澹然琅琅吟誦著《詩經街風》中的《碩人》一篇,愈念她愈覺得有意思,不禁在腦海中浮現出碩人的形象……那般高貴、那般美好的女子,古代已少之,現今恐怕更難覓得,如果真有,那必是像趙娉婷那樣的女子無疑。
「小姐!」
正當魚澹然心生冥想,神遊幻境之際,綠兒有意捉弄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邊,出其不意地拍了一下她肩膀,並大聲喊道。
魚澹然可是一點警覺也沒有,猶沉醉在自個兒的幻想中,被這麼突如其來的一拍、一喊,她嚇得魂飛魄散,一個沒坐穩,整個人「撲通」掉入池塘裡……
「小姐,小姐……快……來人啊,不好了……小姐掉進池塘裡……」
魚澹然被救起時,由於驚嚇過度,面白如紙,全身上下還沾滿了爛泥巴,髒兮兮的,臭氣熏人,活像個泥娃娃。
***************
「放心吧,魚小姐只是受到驚嚇而已,老夫開了兩帖安神的方子,按時服用即可,並無大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