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會吹涼了再餵你的。」她柔柔一笑,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一面打開保溫壺。
迎面送來一陣好聞的清香。
燕喬書不自覺地嗅了嗅,誠心誠意希望雞湯嘗起來的味道有它聞起來一半好喝。
她遵守諾言,旨了一湯匙後便低俯著臉龐輕輕吹著,鬢邊的髮絲因這樣的動作微微散落,微微搖晃著,招惹著他一顆心也跟著微微晃動。
他怔怔看著,重新醒神後雞湯已送到唇畔了。
「來,喝一口。」
他點頭,乖乖就著湯匙喝了一口。
「怎麼樣?好喝吧?」
他微微一笑,「比在維也納那次好喝。」
「那當然羅,」她得意地說,「肯定是愈來愈進步嘛。」
他不語,定定凝望她。
「怎麼啦?」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亂。
他搖搖頭,「進步很多,若悠」語音沙啞,「現在吃你做的東西我應該可以不必擔心會拉肚子了。」
「什麼拉肚子?」黛眉一凝,顯然不欣賞這樣的讚美,「原來你這麼瞧不起我做的食物!」
他沒說話,悶聲地笑,卻以又一回低頭喝了一口她送過來的湯代表自己的心意。
她心一牽,一張嘴卻不饒人,「快喝,罰你全部乖乖喝完。」
「是,大姊,沒問題」
☆☆☆
待燕喬書總算解決完了一壺雞湯後,他再也忍不住盤旋心中許久的疑問,望著正忙碌地收拾一切的江若悠,他驀地衝口而出,「亦駒說的是真的嗎?」她動作一凝,彷彿遲疑了一會兒,才轉過笑意盈盈的清秀容顏,「什麼真的假的?」
「他剛才不是說嗎?說你……呃,」他頓了頓,實在感覺難以啟齒,「如果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
「我是這麼說過啊。」相對於他的猶豫不決,她倒是乾脆地承認。
他莫名喜悅,「真的?」
「當然。」她瞪他,「燕喬書,這點義氣本人還是有的。」
「義……義氣?」
跟義氣有什麼關係?
「當然啦,我們倆交情這麼好,你又是為了救我才差點丟了一條命,如果你死了,我好意思獨活嗎?」她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當然是二話不說,陪你共赴黃泉!」
他一怔,方才充斥胸膛的喜悅此刻已轉成濃烈失望。
雖然她的確親口承認曾經說過的話,但這些……並不是他想聽的,他想聽的是……
一念及此,燕喬書驀地迷惘。
他究竟想聽些什麼呢?
「不過話說回來,喬書,你不是一向最不屑電視電影裡那種愚蠢的英雄主義嗎?怎麼會明知自己敵不過這麼多人,還要傻傻來救我?」她搖頭,彷彿不解,「要不是台灣國際刑警及時出現,你說不定真被他們亂槍打死。」
他微微苦笑,心底一陣說不出的酸澀,「你不是說過嗎?英雄難過美人關嘛。男主角本來就應該不顧一切去救女主角……」
她截斷他的話,「可是這是現實,不是電影。」
「我知道。」他的苦笑更深了。
而她深深睇他,水眸逐漸漫開朦朧薄霧。
薄霧掩住了她眸底的情感,教他怎麼也辨認不清。
半晌,她忽地掩落墨瞼,繼續收拾的動作,「我先去洗一洗保溫壺,等會兒再進來。」一面說,她一面起身。
燕喬書趕在她拉開門扉前喊住她,「等一下,若悠。」
「……什麼事?」她沒有回頭。
「那天……在飛機上,」他猶疑著,幾次要自己停止追問,卻又忍不住想釐清一切的衝動,終於,他深吸口氣,「你是不是吻了我的臉頰?」
「你在作夢吧!」她只這麼淡淡落下一句,轉開門把迅速離去。
留下他怔然望著那扇掩去她倩影的白色門扉。
☆☆☆
她背靠門,微微憔悴的容顏揚起,羽睫一眨,墜下兩顆晶瑩淚珠。
哭什麼呢?喬書已經醒來了,沒事了,還有什麼好哭的?
江若悠拚命地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可淚水卻不聽話,依舊熱熱燙燙地滾上她眼眸。
她甩甩頭,索性讓它們流得更痛快。
為什麼不能哭呢?她差點失去他了啊,若不是老天垂憐,她也許永遠再也見不著喬書,永遠看不到他微笑時,頰畔兩個若隱若現的酒窩。
為什麼不能哭?在她絕望地以為自己將永遠失去他時,他忽然奇跡性地甦醒了,一展開眼瞼,便對她綻開一個微弱卻絕對可愛的笑容——一個教她差點當場崩潰痛哭的笑容……
她是喜極而泣啊,不行嗎?就算以後每一回她想起這件事都無法克制地哭上一回,她也毫不羞愧。
江若悠想,深吸一口氣,一面伸展衣袖抹去脆弱的眼淚,一面邁開堅定的步履。
是的,她毫不羞愧自己因此而哭泣,唯一必須克制的是,她絕不能在他面前掉淚。
不能在喬書面前哭,他會心軟的……他是那麼溫柔的一個男人,肯定受不了她的淚水。
如果在他面前哭,他會心疼她、安慰她,在不知所措之際只能將她緊緊擁入懷裡,讓自己的胸膛緊緊貼著她濕潤的頰……
她不能讓他那麼做——她很明白,如果再一次被他抱入懷裡,她便會忍不住對他傾訴感情的衝動。
那會嚇壞他的!
她的表白肯定會嚇壞他的。
她可以想像到他茫然而驚慌的表情——一個他從來只當她是好朋友的女人居然開口說愛他!
他能說什麼?微笑著說自己很榮幸嗎?
不,他只會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在百般思量後,終於半堅決半猶豫地一拍胸脯,決定發揮好友的義氣娶她……
她不能讓他那麼做!
他理想的嬌妻典型與她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應當是又溫柔又體貼又細心又甜蜜——絕不是她這種莽莽撞撞的女人。
她配不上他,勉強他發揮騎士精神祇會讓兩人事後都嚴重後悔。
所以她必須好好隱藏,絕不能讓他有機會發現自己的情感。
在他面前,她只能笑,不能哭。
只能笑,像從前每一次送別一樣,笑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