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妹夫說得心疼,載皓不禁更加好奇了,馬上動手打開錦盒,翻開綢巾,拿出裡頭 的……「好美的一件斗蓬;」載皓欣喜不已的驚呼:「這繡的是大柵欄燈市,元宵夜的 盛景啼。」
「看來這件禮物你並不嫌棄囉?」
「湘青繡的衣裳物件,哪一樣我曾嫌棄過?你沒看我今天披的蓬袍,都還是她三年 前幫我繡的「旭日東昇」。」載皓撫摸著手上這件新的黑色篷衣間:「料子真好,是外 來織品嗎?」
「不,是杭州那兒仿織的天鵝絨,的確很精緻,是不是?不過織繡不易,頗讓湘青 吃了番苦頭。」
「行了,」載皓取笑道:「這麼捨不得湘青累,小心你哪日寵壞了她。」
關浩非但不介意他的調侃,反而還大方的表示。「能夠寵她啊,是我這一生最大的 福氣,我只怕再怎麼寵都不夠,才不怕會寵壞她。」
載皓拍一下額頭,佯裝受不了的說:「可以了,可以了,關浩,我不反對你多多疼 愛我這個幼時命運多舛的妹妹,但你似乎也沒必要老在我面前強調你們夫妻有多恩愛吧 ?不嫌有時肉麻了些嗎?」
「我就知道你會嫉妒,」關浩臉上的笑意愈深道:「誰教你眼光奇高,什麼名媛淑 女全看不上眼,活該要忍受寂寞清冷之苦。」
「你怎麼知道是我眼光奇高?」載皓似笑非笑的說:「我看現在就算是在下有心降 低標準,恐怕也無暇娶妻。」
「你真忙到這個地步?為什麼?為這政務益窳的朝廷?值得嗎?載皓,列強瓜分之 禍,日漸迫在眼睫,你為何仍固執加斯?」
載皓的雙眸迅速黯淡下去,且混雜著一股悲憤。「關浩,咱們各為其主,各有所思 ,無謂對錯,難辨是非,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談?」
凝視著這位清廷中少數的猛將之一,亦是他和湘青所敬所惜的親人,關浩實在是有 滿心的不解和焦灼,但與他情同莫逆的自己,偏又比誰都還明瞭這位滿族皇親子弟對祖 法的執著,那份明知不可而仍為之的孤苦心意,看在與他理念迥異的自己眼中,都已經 悲慟難忍了,更何況是日日在矛盾磨心中掙扎的他本人呢?
一思及此,關浩縱有千言萬語,也實在不知該從何勸起,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不 住的說:「各為其主,說的好,但我尊崇的,至少還是個志在救國救民的偉大思想家, 你呢?你的主子呢?不論是為那怯弱的光緒,或為那霸道的慈禧,都一樣不值啊;」
載皓雙眼甫一圓瞪,便又隨著放鬆的身子而緩和下來,他的眼眸望向遠方,沉吟了 許久,久到關浩都差一點要忍不住出聲相喚了,才調回眼光來望著他,極為平靜道:「 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求一個「無愧於心」而已,關浩,就算是我拜託你的,別再說 了,我們再爭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更不會有任何意義。」
「好吧,」關浩只得歎口氣說:「但至少你總可以告訴我最近在忙些什麼吧?你把 所有的重擔都扛在自己一個人肩上,可知道福晉和湘青她們會有多擔心?」
只要不爭論帝制與民主孰是孰非,載皓倒不介意跟關浩闡述局勢。
「你知道去年三月,朝廷跟俄國締結的「東三省撤兵條約」嗎?」
「知道,口是心非的俄政府允諾在十八個月內,將原先進駐的軍隊完全撤離東三省 ,去年十月二日,遼南俄軍是如期撤退了沒錯,但約定在今年四月八日的第二期撤軍期 限明明已屆,本來應自奉天、吉林兩省撤出的俄軍,至今卻仍文風未動,且不斷提出新 要求,意圖達到他們一貫封鎖東北的宗旨,結果目前不但英、美兩國紛紛表示憤概,日 本的反應尤為激動,既懷恨俄國干涉還遼舊事,又痛惡其涉足控制朝鮮新仇,兩國為此 不是已談判半年有餘了嗎?」關浩唇邊浮現一抹冷笑道:「最荒謬的是,東三省既為我 國領土,主權便理應歸我所有,如今卻落了個反受其他兩國爭執不休的場面,好比兩個 外人跑進我家廳堂來,爭論東北角那套桌椅該歸誰所用一樣。」
「是很荒謬沒錯,」載皓起身走到亭柱旁去靠著,私毫不覺寒風刺骨的說:「但更 荒謬的事,恐怕還在後頭。」
關浩只須蹙眉一想,便已猜出了個大概,不禁有些駭然的追問:「你是說,這兩個 人可能是會嫌動口過於文雅,進而拳腳相向?」
載皓雙手環胸,雖側身點了一下頭,可是口中卻猶自說著,「但願這只是我個人過 度悲觀的揣測,但願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亂想。」
然後他猛然轉過身來甩了甩頭,彷彿想甩掉心上所有的重擔與陰霾,故意用輕快開 朗的口氣招呼關浩道:「我餓了,這點粥根本不濟事,你呢?咱們回府裡去吧,我也想 讓額娘和湘青早點看到我穿這件新斗篷的樣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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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記得跟關大人講,就說我打算留他們小倆口住上幾天,說我們娘兒倆有三 年沒見了,湘青自庚子亂後,也沒再回京城過,既然這回額駙應大診所之聘,打算在京 城住上一年,那把他們倆借給我疼個十天半月的,也算不上是過分的要求。」和親王府 的正福晉一進聲的交代管家。
「是,福晉,您放心,這事我絕對會辦得周周到到的,我們一家人對格格不也是日 恩夜想的嗎?現在好不容易盼到她攜額駙歸寧,說什麼大夥兒也都要好好的聚聚、聊聊 才行。」
身著一身櫻桃紅新衣,顯得喜氣洋洋,更添嬌艷的湘青笑道:「福伯,什麼格格、 額駙的,我聽了都覺得陌生,您還是叫我湘青好了,不然我會很不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