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想幹什麼。」刺客低聲催道。
「福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奇怪的是開了頭之後,話聲倒也跟著流暢起來。
「你還問我?府裡剛剛出了大事,你都沒聽到嗎?」
「沒有,」湘青甚至不知道她打哪兒得來編謊的能力,竟可以如此滔滔不絕的接下去說:「今天下午我人不太舒服,好像著涼了,所以在服了帖藥之後,便早早上床休息,睡得人事不知,剛剛還是被您叫醒的呢。」
門外的福嬸似乎不太相信她竟會睡的這麼死,在遲疑了下後才再說:「你開個門,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發熱,要不要我找府裡相熟的大夫過來看看?」
「如果你不想害她也賠上一條命的話,就不要開門。」他的呼吸加重,刀鋒又逼近了些。
「不……不用了,福嬸,剛剛我才出了身汗,已經好很多了,明早再服一帖,我想就會完全痊癒。」
「你真的不要我進來看看?」
「真的不要!」發現自己的聲量過尖,回答的也太快之後,湘青連忙勉力自持道:「福嬸,我現在全身汗淋淋的,」她的確全身都在冒冷汗,這點總算沒有撒謊。「想回房去換套衣裳,再上床安歇,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談,好嗎?對了,剛剛府裡到底出了什麼事?讓您如此慌張?」
福嬸果如她所料,反而怕她操心的掩飾道:「沒,沒事,有個侍衛以為有外人闖進王府裡來,起了騷動,後來才發現是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但刺客卻誤會她想暗示福嬸什麼,加強手勁,湘青頓覺頸上一陣冰痛,知道自己已掛了彩,這麼一來,她心中的恐懼反而慚漸為怒火所取代。
「那你早點上床休息吧,我明兒個一大早,就叫小蘭過來瞧瞧你。」
「謝謝福嬸,」湘青的口氣已完全恢復平靜,她恨這刺客的不知好歹,反而不再懼怕。「您也早點安歇。」
等燈火遠去,足聲慚消以後,湘青才冷冷的開口道:「你想恁地?如今福嬸已走,我也沒見著你的長相,無法出賣你,你還是快走吧。」
想不到他不但沒有迅速離開,身子反而繼續往湘青倚來,湘青既怒且驚,以為他還有其他的歹念,便再也不得生命的安危,曲起手肘來一撞,同時轉過身來,不惜拚得一死。
誰知隨著匕首落地的「匡啷」一聲,他人也癱倒了過去。
第三章
刺客被她藏在自己的房內已有一天一夜了,而他也一直都沒有醒來,除了夢囈之外,湘青根本無法自他口中探問出任何事情。
現在回想起來,湘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兒得來那麼大的力氣,竟有辦法把他那麼大的個子拖到自己的床上。本來在女人之中,自己的個子也算不矮的了,但比起他來,仍好似只到他的肩頭左右。
真是的,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自己怎麼還會在這想些無關緊要的事呢?或許是因為思緒實在是太紊亂了,才會如此心慌意亂。
本來她應該在他暈過去以後,就開門大喊救命,讓府裡侍衛來把他抱了去的,但是就在她回過來,想採取行動時,卻聽到他喃喃低語,俯過身去一聽,不禁躊躇起來,他竟喃著:「壯飛,壯飛,我對不起你。」
壯飛?是譚嗣同先生的號呵!這個人和譚先生有什麼關係呢?
湘青壯起膽來往他身上一搜,竟讓她找出一個小紅綢包,上書「壯飛遺發」,還有一方血書。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湘青認得這首詩,這是譚先生被捕入獄後,用煤塊在牆上所題的詩作之一;她捉起刺客的右手一看,發現食指尖果然刀痕猶新,這麼說來,血書便是他寫的囉。
這個發現立刻扭轉了湘青原先所有的構想,硬撐著又抱又拉,間還貼在他耳邊催促著、咒罵著,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就這樣把他送上自己的床。
他的左胸脅下有個黑幽幽的傷口,顯然是銳箭的傑作,另外肩上還有道不深不淺的刀傷,湘青咬緊牙關,用繡剪剪開了他的上衣,幫他拭淨傷口。
他右肩上的傷口雖長,卻沒有傷及筋骨,只是一片血污,乍看時頗令人覺得心驚而已;比較嚴重的還是左脅的箭傷,後來湘青趁拂曉時分,在窗外長梯上找到硬被他拔掉的箭,看見那沾在箭頭上的模糊血肉時,差點就乾嘔起來。
所幸以前外婆在世時,常為街坊包紮傷口,她在一旁幫襯慣了,還不至於見血就倒,但是像他傷得如此重,湘青也知道不能不延醫救治啊。
俯在床邊,頻頻以冷布巾敷他燙熱額頭的湘青,終於下定決心等天一亮,就要想辦法找小蘭出王府捉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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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醒一醒,喝點藥。」湘青在刺客的耳邊輕喚道。
可惜他毫無知覺,也毫無反應。
這可怎麼是好?比起昨晚,他的體溫更高了,皮膚幾乎會燙人,今天一早,她以實在想出去透透氣為由,徵得福嬸同意,在一名小廝的陪同下,與小蘭乘馬車出了王府;拜小蘭好玩加上已許久未出外所賜,湊巧福嬸又要她們買一些丸散膏丹回去,湘青才鬼使神差的得到了獨自上同仁堂去抓藥的機會。
同仁堂藥師一聽是和親王府裡的人,馬上慇勤接待,就這樣混雜在一堆藥材中,湘青順利抓到了她所需的藥品,而小蘭也樂得有湘青幫她辦理這件繁瑣的工作,更幸運的是,同仁堂裡的藥師根本視王府中人被刀劍砍傷為家常便飯,完全不疑有他,甚至還主動教了湘青許多療傷之法。
一個多時辰回抵王府後,湘青立刻以疲累為由,回房將門掛上,隨即用屋內簡單的爐具,為床上的傷者煎起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