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拿你沒辦法,是,小嬸嬸;真希望我們早點找到叔叔,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屆時,是誰治得了誰。」
湘青笑了,其實關宇完全誤會了她此行的目的,找到關浩後,她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祝福他與他的心上人,並告訴他蔚綠已心有別屬,或許他們可以一起說服雙方的家長,同意蔚綠與他各自男婚女嫁。
除了載皓,她沒有跟任何人提及關浩逃婚的事,王府的人對於關浩婚後即遠行,甚至沒有陪她回府做客一事,都有些不滿,但也不便明說,湘青知道那大半也是因為自己畢竟是冒牌的蔚綠之故。
想不到一場假鳳虛凰,倒換來了她回返故里的方便,想到這裡,湘青不禁再度笑開來,而對面的關宇還以為她是因又更加接近與夫婿見面的時刻,才會笑得那麼柔媚開心呢。
令他不解的,只是為何無論何時何地,這位小嬸嬸的眉間眸裡,總好像泛著一層淡淡的哀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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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青一人默默站在西湖邊,想起蘇東坡在數百年前所寫的詠西湖詩: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不論春夏秋冬,不論改朝換代,西湖總還是西湖,然而人呢?人也能如西湖一樣,永遠不變嗎?
「你來自杭州?」記得南星曾這樣說過:「難怪會如此清秀纖細,是喝西湖水長大的嘛。」
湘青閉上眼睛,覺得淚意又已泛滿心頭:南星,南星,你怎忍心讓我一人獨活世上,要不是還有關浩一事心願未了,恐怕我早已無法照你所囑,仍活在這世上。
她和關宇抵達杭州已有五天,因為關家在此並無宅邸,所以關宇特地租下一幢清幽的四合院,這兩天正在透過關家各舊朋故友,打探關浩的下落。
看來關浩真是人如其名,臨行前只跟侄子說他要先到杭州來祭祀父母,至於確切的行蹤,那倒實是浩浩瀚瀚,難以尋起。不過湘青並不心急,六年她都等過去了,還會在乎這短短的幾日嗎?只要他別像給自己玉連環的「小兄弟」,讓她惦念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找著了,原來是——
湘青慌忙打住思緒,怎麼念著想著,心頭仍老是繞著南星轉呢?
雖然時序已跨過雨水,但終究還不到春暖花開的時節,太陽一偏西,湖邊便更形冷冽,湘青隨即轉身想往停在另一頭等候她的馬車走,忽見前頭一個小女孩自左方追著綵球過來,根本沒留心她右方有一匹快馬奔馳,眼看著就要撞上了,湘青出於本能的護上前去,總算及時抱住了她一起滾開。但饒是如此,右小腿仍一陣刺痛,隨即滲出血絲。
小女孩被急急忙忙趕過來的母親接去,嚇得哇哇大哭,而孩子的父親則既想扶起湘青,卻又擔心此舉會冒犯到她。「姑娘,您要不要緊?真對不起,也真謝謝您,我們夫妻倆——」
「娃兒給你,我來扶這位姑娘,」那婦人身材壯碩,一下子就把湘青給扶抱起來。「快,咱們快送您去給大夫瞧瞧。」
湘青想要推辭,想要請他們繞到湖的另一頭去,把關家的馬車給叫過來載她,可是甫一起身,便覺頭暈目眩,力不從心,眼前的人物景色全轉了起來,是剛剛抱住那小女孩滾開時,曾撞到了腦門嗎?不然頭怎麼會這麼暈?視線也越來越模……
「姑娘,」急得那對夫妻叫得更加大聲:「姑娘!姑娘!」
但暈過去的湘青,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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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大嫂,她沒事,您和邱大哥先帶孩子回去吧,她有我照料,沒事的。」
湘青怔怔坐起,環顧四周,發現是間清幽的雅室,這裡是什麼地方?在外頭講話的人又是誰?她扶了扶頭,再看一眼僵麻的右小腿,裙子撩到一旁,絲褲被剪開了,傷口顯然已上好藥,也包紮妥當,這是——
「你醒了?」門邊那兒才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他人已趕到床邊坐下。
湘青猛抬起頭來,觸及說話的人的面孔後,便如遭雷殛的坐在那裡,動都無法動一下,只能盯牢他看,好半天之後,才吁出一口長氣,露出由衷的笑容道:「果然好心有好報,救了個小女娃兒,換來赴陰間與你相會的結果,划算極了。」
「湘青,」他輕擁著她的肩膀,不敢一時給她太大的刺激,只能盡量輕緩的說:「這裡不是陰間,是杭州,是我開在西湖畔的診所,你剛剛昏迷不醒,血染裙裾被送進來時,差點就把我給嚇壞了。」
湘青這時才有如大夢初醒般,伸出手顫巍巍的撫向他的臉,那眉、那眼、那鼻樑。面頰……,驀然纖纖玉指被他拉到唇邊去印卜熱吻,而熾熱的氣息,總算說服了湘青,讓她相信眼前的人是實際存在,而非她幻想出來的。
「南星?南星!你活著,你沒死?你真的還活著?」
「是的,是的,是的,」南星一迭聲的應道,終於顧不得她的傷勢,把她緊緊擁在懷裡,緊到好似恨不得能將她整個人嵌進自己體內去。「我沒死,我還好好活著,湘青,我找得你好苦啊,你到底躲到哪去了。」
湘青興奮到極點,又哭又笑的,根本聽不清楚他在問她什麼,重要的是他還活著,不是嗎?比起這件事來,其他的一切不都顯得無關緊要嗎?
「讓我看看你,南星,讓我看看你。」湘青仍然又哭又笑的推開一點距離,撫著他的臉,仔細的審視他。
南星一手扣牢她,另一手則輕撫著當她被送來時,就已散亂得看不出原來樣式的秀髮,除了讓她看個夠之外,自己的眼光也未曾稍離,貪婪的留戀在她的臉上,半年多不見,她雖略見憔悴,卻不減清麗,反而更加添了幾許楚楚動人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