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雁田嗎?現在當然不是非常有錢,但前途未可限量。」
「沒用啊,詹秀敏可是過慣好日子的人,你沒有聽人家說過由奢入儉難嗎?」
「是她自己跟你說的?」
「嗯,」穿著家居休閒服的艾葭,既沒有在「小角落」裡的幹練,也褪去在美容沙龍時的冷艷,格外顯得清秀可人。「大概是看到失而復得的訂婚戒,特別有感觸吧。」
「愛情會褪色,但鑽石則恆久遠。」
「選擇最適合的生活,應該是她的權利吧。」
「這也是你的想法?」
艾葭笑著過來拉拉他的手。「或許喔,但我們倆半斤八兩,不怕碰上同樣的問題。」
「我們倆半斤八兩?」詠浦有些不懂。
「一樣愛錢,不是嗎?」她踮起腳尖來,頑皮的碰了下他的鼻子。「不過我剛才在樓下說的可是真心話,原來的「工作」,再也不准你去做了。」
「我已經因你的拯救脫離火海,哪裡還會再回頭?」詠浦攬腰將她拉近。
「真的?」她把雙手繞到他頸後去。
「或許我過去曾撒過不少逢場作戲的謊,但跟你說的,我保證是百分之百的——」猛然被她摀住了嘴,詠浦覺得有些不解。
「不要保證,不要發誓,我不相信,也不要這些。」
「那你相信什麼?」
「相信你此刻的誠意,相信我自己的魅力。」
好一個相信自己的魅力,詠浦對她愈發激賞。「好,那就讓時間來證明我的誠意與你的魅力吧。」
「好啊。」艾葭應完,就拉著他的手來到牆邊的高腳幾前。「你餓了吧,吃碗甜點。」
艾葭的房間小巧玲瓏,絲毫不見雜亂,大半該是拜她室內幾無必要之外的長物所賜,像這張高腳幾就可同時充做書桌、餐桌,以及梳妝台。
他坐上了唯一的一把椅子,明知故問:「為什麼只有一把椅子?」
艾葭自然曉得他的用心,索性給他一個更大的得意。「因為在你之前,從無多添一把椅子的需要。」
詠浦當然聽懂了,這樣投契的感覺可遇而不可求,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於是在丟給艾葭一個瀟灑的笑容後,馬上專心吃起點心來。
「花生、地瓜。」他細數甜湯裡的材料。「還有紅棗和……姜味,你另外還放了老薑進去煮。」
艾葭朝他翹起了大拇指。「這才叫做一流的味覺,喜歡嗎?」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才對,不怕把我養成大胖子,你看了會嫌膩?」
「放心,我做的東西,我自有分寸,今晚是怕你感冒,才給你這道甜點吃。」
「你怎麼會做這麼多好吃、好喝的小點心?」
「你根本不曉得我真正拿手的是什麼。」她笑得莫測高深。
「但我有的是時間發掘,」詠浦胸有成竹。「先告訴我年紀輕輕的你,為什麼廚藝如此高超?」
「我名字叫做「愛呷」嘛,自己愛吃,當然得先學會做囉。」她似乎不想深入這個話題。「你慢慢吃,我下樓去鎖門,待會兒就上來。」
艾葭所謂的待會兒究竟是多久?詠浦不曉得,只知道肚子飽了,身子暖了以後,腦袋便跟著昏昏沉沉起來,最後實在是抵擋不住床鋪的誘惑,心裡盤算著暫時睡一會兒,等艾葭上來時自然會叫醒他。
結果自己這「一會兒」也太長了,竟然一覺便到現在……詠浦看一下表:四點五十六分,天還未亮,艾葭呢?她昨晚睡在哪兒?現在又在哪裡?
才下了床,詠浦便看到自己昨夜換下的衣服,如今整整齊齊的披掛在椅背上,迅速換上以後,則赫然發現連昨晚被狗咬破的牛仔褲,都已經補過了。
誰的手藝這麼巧,不但能找來同色同質的布料綴補,那針路還有如特意設計的補釘。
醒了嗎?早安。牙刷、毛巾幫你準備好在走廊轉角的洗手間,早餐嘛……
你到頂樓陽台上來找。
是艾葭留在高腳几上的便箋,這個小妮子,她到底還能帶給自己多少驚喜?
漱洗過後的詠浦,立刻上樓推開鐵門:哇,這裡還真是別有洞天。
「你起來了。」圍著一件紅底白圓點圍裙的艾葭,漾滿一臉燦爛的笑容說:「早,昨晚睡得還好吧?」
「這是什麼?空中花園?」
「不,是我私人的小角落。」
有簡單的棚架、一方整齊的木頭箱子,上頭、裡面全爬滿或種滿了詠浦這標準的都市人喊不出名字來的青翠籐曼與蔬果。
「喝一杯摩卡咖啡好不好?」
他早已經聞到濃濃的咖啡香了,但嘴上卻故意說:「摩卡?這麼普通啊。」
「就曉得遲早會把你的口味養刁。」艾葭笑道:「坐下來吧,鬆餅馬上來,可以邊吃邊欣賞日出,價值千萬的景觀哩。」
接過咖啡後,詠浦便整個人陷進加了軟墊的大圓籐椅中。「我收回昨晚對你合夥人的批評。」
原來昨晚一上樓,看見艾葭住的是二樓最小的一個房間,其他的地方,包括客廳在內,則全部堆滿了存貨時,詠浦曾大大不以為然。
因為艾葭原本就住在樓上,但後來開「小角落」的店主已把這幢台北難得一見的兩層樓房買下來,艾葭既是她最得力的左右手,何以在請走其他所有的房客後,卻讓艾葭住進最小的一個房間?
「其實是我自己要求住那個小房間的。」艾葭仍跟他解釋道:「她又不收我房租,我怎麼好霸住其他較大間的房間不走?」
「可是你住在這裡,也等於是她貨品的最佳守衛,你不跟她加收一份薪水,已經很不錯了,給你房間住,本來就是應該的,哪裡需要客氣?」
「柳詠浦,」艾葭一手端盤,一手執鏟叉腰側頭道:「你愈來愈會計較了喔。」
他先俯身往充做圓桌的電纜線轉盤上叉起一塊鬆餅,再說:「因為我有一個最高明的老師啊,只是沒想到在私底下,這個老師要比她所表現出來的厚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