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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總要找個地方擺啊。」

  我默默的將獎盃給接下,實在是因為太瞭解他的脾氣了,卻無法釐清我現在的情緒,更無力掌控我們最近越來越劍拔弩張的關係。

  導火線是前陣子我被拱出來選活動中心總幹事。

  而其實和慕覺的關係由朋友轉變成情人以後,我就發現身外的一切也開始跟著轉變,或許我們之間最甜蜜的一段時光,只有四月放春假的時候,他特地趕回台東去陪我的幾天。

  據說所有情人間的話語都是當事者聽了感動,外人覺得傻氣的,但慕覺講過最動聽的一句情話,卻是連媽媽都為之眼睛一亮的。

  那一次我們談論著遙不可及的未來,我說跟我在一起的男孩子,注定要辛苦一些,因為我將來要帶著媽媽。

  「那有什麼問題?我們把房子蓋大一點就是了。」

  房子究竟要蓋多大,我們根本毫無概念,可是眼前開始湧現的爭吵,卻已迅速腐蝕我們的感情。

  用他寄過來的電話卡給他打電話,只要是占線,我就會開始發脾氣,完全失去過去可以每隔五分鐘試一次,直試一、兩個小時,然後在終於接通後,得知他剛才是在跟某位「前任」女友講話時,還會顧著他的心情的耐性。

  而他應付我賭氣不寫信、不聯絡的方法,則是搭夜車,趕到宿舍門口來等天亮。

  同學們都說感動,都說羨慕,所以我也次次理所當然的跟著軟化。

  但是下一次碰到聯絡不到他的時候,我又會故態復萌,那無理取鬧、莫名其妙的樣子,活脫脫是柴門文《愛情白皮書Ⅱ》中,好不容易才贏得阿保的愛,卻又立刻因緊迫盯人,而逼得他終於如她所願,和另一個女人上床的成美。

  難怪柴門文要說,大部分的女孩子在熱戀階段,都會出現像「鬼」一樣的風貌。

  接著我發現了因為太熱衷於社團,那在我眼中,讀書簡直就像吃飯一樣容易的慕覺,竟然有多科被當的疑慮。

  另一方面,得知我將出來選總幹事的他,反應則既不是鼓勵,也不是給建議,而是「命令」我回絕掉,理由是搞社團的辛苦,他比誰都還要清楚。

  這種話,出自一個將社團置於課業之前的人之口,實在是笑話!

  於是我們在電話中狠狠吵了一架,隔天我就不再尋求能夠不選的辦法,而在文學院的周會中發表了競選的政見。

  「試全考完了?」後來我們當然又和好了,但是我的心情無論如何卻再也回不到最初。

  「明天還有最後一科,」他擠出自暴自棄的苦笑。「最好能過,否則我可能會被退學。」

  「那你還下來?走,我們去吃中飯,吃過以後,你就回去吧。」我緊張的說。

  「我是來尋求安慰的。」

  「可是我的安慰無法幫助你過關。」我忍不住提高音量說,同時駭然的發現自己差點衝口而出,還有:你怎麼可以讓自己瀕臨被退學的邊緣,你只剩下一科,知不知道我明天才要開始考?而我的目標是要繼續維持全A?

  比一個憔悴的女人更讓人受不了的,原來是落魄的男人,甚至連他最親近的女人,也無法忍受他的軟弱。

  經過我的好說歹說,慕覺後來終於在下午四點多時,搭車回台北;而我則在期末考結束後,臨回家前,給他寫了一封長信,希望放慢我們的腳步。

  結果幾乎是一進家門,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決定?為什麼?告訴我,那只是你一時的氣話,告訴我,你還是那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見了,你還是會在我身旁的人!」

  疲憊不堪的我,無法面對軟弱的他的我,突然比平常任何一個時候都來得更加堅持,於是我硬著心腸、冷著聲音回絕了他。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我必須誠實,對感情誠實,對感覺誠實,對自己誠實!」

  電話那頭的靜默頓時令我膽戰心驚起來。

  「誠實,是嗎?」

  我突然想把電話掛斷,無奈全身均動彈不得,因我似乎知道慕覺就要……

  「如果你夠誠實,你應該去跟認識你、認識我、認識我們的每一個朋友承認,去跟他們誠實的說,說你是一個騙子,一個會玩弄感情的騙子,是一個和你爸爸一樣,只會玩弄別人,永遠不懂得珍惜為何物的感情騙子!」

  話筒自我的手中滑落,在那一剎那,我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聽到心碎的聲音。

  我看著自己映在車窗上的倒影,發現不知是否因為夜幕已經低降,臉色竟然蒼白得可怕。

  掉回頭,閉上眼睛,我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慕覺已經淡出我的生命。現在我該想的,是外婆究竟又在鬧什麼彆扭?

  第六章 放逐

  一個禮拜後,我回到了學校,比原來預期的在家中多待了好幾天,這一回,外婆是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所幸經過密集的治療與媽媽細心的看護,已無大礙。

  「意同,聽你媽媽說,在三國演義中,你最喜歡曹操那個奸臣?」回學校的前一天,外婆問到醫院去陪她的我說。

  「是啊,來,阿嬤,再吃一點,好不好?」我哄著她吃稀飯。

  「他是奸臣哩。」

  「阿嬤,」我笑了起來,不曉得外婆今天怎麼變得這麼騖執。「但我們和他同姓。」

  「就這樣?」

  當然不只,可是要跟她分析我對三國人物的看法,又實在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所以我說:「是啊,這樣還不夠嗎?」

  「這麼說,你並不後悔跟阿嬤、跟你媽媽姓囉?」

  我看見了她眼中的期盼,赫然發現這才是她會一再問我的主因,她想知道的,不是我究竟是否真的喜歡曹操,而是我到底喜不喜歡姓曹。

  「阿嬤,」我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到她皮膚的鬆弛,感覺到她身體的瘦弱,也感覺她對我深深的愧疚與濃濃的愛。「阿嬤,你一定要好起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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