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七年前在紅原的那次斬獲,至今我猶深以為傲;紅原不負其名,近幾年來開採出來的紅銅,幾佔我礦業方面收入的十分之一。當年與猶在人世的令尊聯手,剷除一切障礙,弄掉所有獵戶,實為高招,不然兩百多口人,若都要分杯羹,那還得了……
「為了弄成像是真的盜匪打劫的模樣,我一直都蒙著面,不但將他們原本想要致贈冷府的聘禮洗劫一空,連包括凌振本人在內的身上,也徹底搜了個乾淨,想不到回到舵裡一清理『贓物』,竟會被我們查到了這份活生生的證物。」剛才如風一隨盧鏡來到石几旁,李恆安便拿出信來給他看,並且低聲解釋道。
「原來『熾焰』只是個借口,是他們運用的障眼法。」看完信後,如風立刻搞通了來龍去脈。
「看來應該是如此不錯,可恨有些富者偏偏多貪,深怕一旦說出實情,世居在那裡的你們會不肯出讓礦區,竟然連事先諮商的機會都不給,就片面狠下毒手;或許當時雖才初學武功,但功力已深厚的你,還曾讓展開奇襲的他們大吃一驚。」
盧鏡接下恆安的話說:「所以才會臨時找如風那匹愛馬來做搪塞的借口。」
「舵主和我也是這麼推論的。他們哪裡知道一時信口的謊言,會害慘了當年大難不死的右護法,讓他背負了這麼多年的罪惡感,始終以為自己和熾焰是害死全村人的禍首。」
接下來悲憤交加的如風便震掌擊樹,驟然打斷了盧鏡本欲出口的一個疑問;對方是如何事先得知有「熾焰」這匹馬,可以臨場拿出來當借口用的?
「就算是再怎麼豐饒的礦區,也抵不上一條人命寶貴啊!他們不懂、不明白嗎?」如風咬牙切齒的說。
「右護法,」見他已經比較鎮靜下來,恆安便再改回稱呼說:「真相既已大白,剩下來的,便只有血債血還一事,今晚你暫且安歇一夜,明早我們就同舵裡去吧。」
如風不語,彷彿正陷人沉思當中,盧鏡則問道:「那個冷尚雲呢?」
「冷小姐是無辜的,自然要放她回去。」
「我們兩百多位村民,也都是無辜的。」如風卻突然陰森森的開了口。
恆安和盧鏡從未見過如風如此陰沉的樣子,不禁同時心頭一驚,並對看了一眼。「如風,老朽今年快五十了,就算把你當成子侄,應當也不為過,所以請聽我斗膽進言:重蹈仇人濫殺無辜的覆轍,可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如風閉上他那雙盛載痛楚的眸子,浮現在腦海中的昔日煉獄景象,卻依然歷歷,如在眼前,而冷尚雲的影子,則已赫然成為目前深陷在仇浪恨濤中的他,唯一提得到的浮木。
「如風!」恆安再次喚道。
「副舵主,如風答應你,絕對不做出有辱楚雲莊的事。」
兩人目光對峙膠著了一陣,最後恆安終於歎道:「好吧,我相信你。經過這一番折騰,我想你也累了,不如大夥兒都早點休息。」
為了表示對冷尚雲的尊重,這幾日如風和盧鏡都把「醉夢小築」的主屋讓給她一人住,兩人則分別住在散落於主屋周圍的幾幢小屋中的兩間。雖說如此,也改變不了外界日後對冷尚雲曾遭盜匪挾持的印象,但如風仍然堅持應該要這麼做。
「嗯,對了,副舵主,剛剛你提到這回上來,還帶來了一些凌振原本要送給那冷尚雲的東西?」
「是啊,那凌振在兩湖地區的財勢,與冷柏秋在蜀中幾乎不相上下,大概是為了顯示門戶相當,所以準備的禮物還真不少,我特地讓我內人挑了些冷小姐可能需要的東西帶上來。」
「給我吧,我這就給她送過去,順便告訴她我們即將離開這裡的『好消息』。」
當時將包袱欣然交上的恆安,萬萬沒有想到其實這時如風已下了將令他們大感震驚的決定了。
※ ※ ※
飛揚不知道盧鏡把如風叫出去的那一日,從午後到晚上,他們和華蓋的副舵主究竟談了些什麼,只知道後來再來到她面前的如風,已經與之前她所熟悉的那一個他截然不同。
他甚至甫一現身,就一語不發的朝她出掌;由於事出突然,飛揚根本沒有機會閃躲,眼前一黑,這次便真的失去了知覺。
第一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是被如風的雙臂擁著,兩人共騎在斷虹背上。他要帶她到哪裡去?
飛揚抬頭想問,不料才迎上他那冷冽如冰的眼神,就先聽到他說:「這麼快就醒來了?我們還沒到目的地哩。」接著腰下一麻,心中方叫:不好,他又點了我的昏穴了!人便再次墜入黑甜鄉中。
這一次如風顯然比第一回小心,每隔一段時間,就運一次掌,所以等到飛揚悠悠醒轉過來時,竟發現自己已身在一個石景如雲的天然溶洞中。
洞中有石床、石桌石凳等,甚至有栩栩如生的石被,不過蓋在她身上的,當然不是那床無法掀開的石被,而是溫暖的雪白獸皮。
她在何處?仍在湖水平面如鏡時,倒映藍天、白雲、遠山、近樹,每每形成「鳥在水底飛,魚在天上游」幻景的九寨溝?
不,不像。飛揚扶著微覺暈眩的頭下床來,拖著略顯遲鈍的腳步往外走。這該死的如風,下手還真不輕,看來自己胸前背後及腰間,此刻一定都留有他獨門的殊砂掌印。
走出洞口一看,被眼前美景震懾到倒抽一口冷氣的飛揚即刻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四川松潘雪寶頂山麓的「黃龍」奇觀。傳說當年大禹治水,黃龍負母,導水成功後,黃龍便在此地長臥,山川神明並為它蓋上錦衣。
其實這條巨龍長長十五公里的溝谷,全部由乳黃色碳酸鋪蓋成罕見大型乳白色或淡黃色的石灰華景觀。「龍身」上有幽深的溶洞和古樸的寺廟,兩旁則有隱藏在參天古木中的斑駁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