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有什麼事嗎?」對她父親的盛怒,范琦玉視而不見。一聲生疏的「爸」只憑添了現場的突兀而沒有一絲溫情。「他是誰?」寒霜罩臉,怒氣更盛。
「我的未婚夫。」范琦玉站在萬擎的身邊,戴著戒指的左手對著她的父親晃一晃。
「你好。」萬擎攬過她的腰,淡淡的一聲招呼,沒有刻意的討好或敬意。她父母對她的疏忽失職讓萬擎對他們極不諒解,若不是為了范琦玉,他是連理也不想理這種自私自利的人。
「誰許的?」
「我自己。」范琦玉依舊是一副處變不驚的從容。
好笑了,從小到現在無論是小至成績單、家庭聯絡簿的簽名或聯考找學校這等大事,父母親的角色一向是不存在的。所有帶過她的導師都知道,范琦玉的事范琦玉說了算數。長年的漠視,事到如今居然又端出父親的威嚴,太遲了吧!
「你眼中還有我嗎?」
「如果事事都要經過你的同意才能做,我恐怕沒命活到今天了,父親大人。」她再也懶得掩飾心中的不屑,因此,說話的語氣也就冷得徹底。
她腹部的手術疤痕尚在,曾經有過的絕望無助也還殘留存著。那年的暑假,一次難忍的腹痛讓她進了醫院,孤單一人忍著疼痛排隊看診,醫師當天判定為急性盲腸炎,需要立即動手術,然而,她聯絡不到半個大人來簽手術同意書。父母各有外遇,他們瞞著她,她也不想知道,所以,她不知道該到何處找人,早已形同冷宮的家更是人煙絕跡,無奈之下只得姑且在電話答錄機裡留看口碰運氣。
那段等待的時間有如煉獄的煎熬,尤其是那種無人聞問的淒涼更是令人想了就眼紅心酸。等了兩天總算等到花枝招展姍姍來遲的母親,而她原本單純的盲腸炎已惡化成腹膜炎。經過漫長的手術,小命是保住了,但也元氣盡失。母親在醫院陪了她兩天,第三天就在計較父親缺席的怨恨中斷然棄她而去。父親的到來已是她手術後的第五天,來去匆匆的父親停留不到一小時也旋即離去,唯一的貢獻就是替她雇了一個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特別護士。直到一個月後她出院,父母親兩人都不曾再出現。血緣至親可以無情到這種地步,她算是領教了。
「房子給你是讓你安居,而不是方便你養個男人同居。」
「萬擎,你不介意我到你家住吧!」范琦玉不打算在這問題上和父親爭辯。她抬頭朝萬擎一笑,甜蜜蜜的。
「走吧!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回去。」兩邊都是家,住哪裡他都無所謂。他摟著她轉身就想往房間走去。「別忘了,我還是你的監護人,沒有我的同意,你們最好安分守己一點,別輕舉妄動。否則,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他是吃定了。」
「爸,你今天來是要接我過去和你一起住嗎?」已經邁步往臥室移動的兩人停住了腳步,范琦玉只微微轉頭盯著牆壁看,對於她父親的威脅她一點也不驚慌,只是淡淡的問出一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父女關係走到這種兵戎相見的地步實在是很悲哀的。她不願對她父親說出「法院」或「控告」的字眼,她只是提醒她父親「遺棄未成年子女」的事實。
果然,原本疾言厲色的父親驀然住了口。
等不到回應的范琦玉微微一笑,轉過身來面對著啞口無言的父親。
「爸,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直說無妨。」
「我就只是來看看你不行嗎?」強辯的話句掩飾不住尷尬的神色。
「當你的女兒也不是一年兩年的時間,我會不瞭解嗎?你和媽會回這個家都只有一個理由,媽是為了和情夫之間製造一點小別勝新婚的情趣時才會回來小住兩天;而你呢?只有在和你的情婦鬧彆扭時才會回來,好讓你的情婦知道你還有一個窩,要她別太猖狂。而『我』從來就不是你們回家的理由。」
早已心死,再提這些無情的往事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影響,甚至看著父親青白交錯乍現的神色,她還有種貓捉老鼠般的戲弄快感。
「算了,夜已深,老師說好孩子要早睡早起。爸,你有什麼事快說,明天我們還要考試。」
在這事事作假的世界,她早就厭倦那種美其名為委婉的迂迴世故,父女間又臭又長的對話不僅毫無交集,甚至一點意義也沒有。因此,她用單刀直入的方式來結束這場鬧劇。
她這種近乎逐客令的說詞讓她父親當場傻了眼,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嘴巴一張一合的,活似一隻缺水的大鯉魚。
「真的沒事?那你請回吧!你的家人還在等你回家。」她知道父親必定有事才會來,但他說不出口,而她也沒有多餘的慈悲來替他解圍。雖然,他現在進退維谷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悲也很可笑,不過,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過完年我們就要移民到溫哥華,以後回來的機會也不會太多,所以……」她父親總算說出了來意。
范琦玉靜靜的等他說下去。「我們」當然不包括她,而他回不回來對她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差別,所以,她等著,等著看又有什麼荒謬的事發生。
「這張給你。」她父親拿出一張支票給她。
她無言口的接過,即期的兩百萬元。
「買斷父女關係?」她照例折疊整齊的收下,無喜無悲的聲音表情,看不見她的內心。
「這是往後兩年的生活費,兩年後你就滿十八歲了。」她父親沒有否認,甚至言下之意是十八歲後就算成年,少了監護人的義務就免了彼此的關係,大家盡可井水不犯河水。
「謝了,那不送了,慢走。」沒有惜別、沒有再見,一切就平常的有如她父親是要出門上班一樣。
「我不同意你們這樣沒名沒分的同居!在同業間我還小有名聲,事情如果傳出去,教我拿什麼臉見人?」欲走還留再三的遲疑之後,他終究是不吐不快的說出自己的擔憂。但是,由他「我」字不停的字句中聽出,他是以「我」為考慮重點,至於「你」則是無關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