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康諾往後靠向椅背,揉揉有些發酸的後頸。天哪,他好累。他原以為只要夠努力,一定有辦法挽救父親畢生的心血,然而他卻失敗了。如今他所能做的,便是讓它有尊嚴地劃下句點。
站起身,他緩步走向窗前,凝望著燈光幽暗的庭院。
這塊上地是父母留給他的,也是所有的遺產中最珍貴的一項。之前由於忙於工作,他一直少有時間回到這裡長住,直到現在,看著不甚明亮的燈光映著在晚風中搖曳的花草,那番詳和的意境讓他有些消沉的情緒平復了些。
他不經意地望向隔壁那棟房子,一張聰穎慧黠的女性臉龐立刻躍上腦海,令他忍不住露出微笑。那個潑辣的小女人看來並不好惹,而且顯然精力旺盛,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這麼自在地笑過了。
有好一會兒,他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窗口,直到天色微微泛白。
任宛靈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正好瞧見狗狗好奇地用爪子在她的手機上亂抓一通,眼看手機即將被掃落地面,她緊急地撲向前去用手撈住。她的手機可沒防震,這附近也沒有通訊行,要是摔壞她可就真的與世隔絕了。
「喂?」她坐了起來,一面朝大白狗輕斥,「狗狗,坐下。」
「宛靈?」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疑惑。「是你嗎?」
「偉傑?」她拍拍頭讓自己清醒點。「是我。」
「喔。」馬偉傑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懷疑她身邊是不是有另一個男人。「沒吵到你吧?我想你應該睡了。」
知道就好,她在心裡嘀咕道。這就是馬偉傑,永遠這麼不慍不火、斯文有禮。對大多數女人而言,馬偉傑絕對會是個托付終身的好男人,然而她卻興致缺缺。
她不想成為一樁政治婚姻下的犧牲品。她要的是對方只把她當成任宛靈,一個願意包容她所有缺點,真心愛她、寵她的男人,而不是看上她的家世,以為娶了她之後便可以一步登天的男人。
她懷疑是否真會有這樣的男人出現?
「你現在人在哪裡?」馬偉傑問。「伊玲告訴我你人在花蓮。你去花蓮幹什麼?」
「呃……想來就來了。」她乾笑兩聲。「有事嗎?」
「沒有,只是我很擔心你。」馬偉傑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知道我的舉動是有些唐突,可是我是認真的。」
她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憶起他指的是她下南部的前一天,他向她求婚的事。什麼樣的女人會連男人向她求過婚都忘了?她再搖了搖腦袋。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偉傑。」她委婉地說:「可是我已經告訴你,我還不想……」
「我知道你還不想結婚。」馬偉傑馬上接口。「沒關係,我說過會給你時間考慮。你知道我爸媽一直很喜歡你,一直催我趕快成家,知道你沒有答應我的求婚,他們很失望……」
任宛靈眼睛往上一翻。她相信馬偉傑的父母「很喜歡她」,事實上,以她父親和馬偉傑父母的交情,她也絕不懷疑他們想和日東集團結成親家的誠意。她已經厭煩透了這些不知是真心或是虛偽的嘴瞼。
「我來這兒只是想靜一靜,和你無關。」她說。
「那我去找你。」他立刻說。
「來找我?」她訝異道。「那你的公司怎麼辦?」
馬偉傑靜了半晌。「你真的在花蓮嗎?」他問道,似乎很認真的在考慮。「也許我可以安排幾天休假,反正從台北到花蓮也不用多少時間……」
「不用了。」她馬上否絕。「總之我在這兒沒什麼問題,我想回去時自然就會回去。就這樣了,拜拜。」
「可是你……」馬偉傑還想說些什麼,她已經切斷電話。
下回接電話要記得看來電顯示,她提醒自己。雖然這種逃避的手法很幼稚,但在她找到更好的方法之前,暫時也只有這樣了。
將電話丟回床頭,她正打算鑽回被窩裡,窗外一個輕微的聲響驚動了她。原本趴在她床腳的大白狗也警覺地豎起耳朵。
她倏地起身,看了腕上的表一眼,半夜一點半,誰會在這麼深的夜裡出來走動?
可能只是貓吧?她猜想著,正想躺回去繼續睡覺,那個聲音又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裡聽來格外清晰。她頓時全身繃緊。
大白狗站了起來,朝窗外「汪汪」吠叫了兩聲。
「狗狗,噓。」她朝大白狗齜牙咧嘴,大白狗立刻聽話地安靜了下來,歪著頭看她。她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角朝外望去。
等到眼睛適應黑暗之後,她的目光梭巡過隔壁的草坪,這才發現康諾的摩托車並不在原地;除了二樓窗戶隱約透出來的燈光之外,整棟屋子裡一片靜寂。
等了一會兒,那個聲音沒有再出現。
大概是多想了吧。她在心裡暗笑自己的大驚小怪,正要放下窗簾回床上去時,驀地一道黑影閃過她的視線。
她屏住氣息,瞧見那條黑影正沿著屋子的圍牆移動,然後將一袋物品——可能是準備作案用的工具——丟進圍牆內,接著試圖爬上圍牆,看樣子是想翻入康諾的家裡行竊。
小偷?她頓時全身寒毛直豎:心中一陣慌亂。怎麼辦?打電話警告康諾?不行,她根本沒有他的電話;那……打電話報警?也不成,等警察趕到時,搞不好小偷早跑掉了。眼看那條黑影已經快翻過圍牆,她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
她退回房間拿起手電筒和那根擱在牆角的棒球棍,悄悄地隱身至陽台邊,循著之前的路徑跳下草坪,率先躲在門口的陰影中;等那條黑影一路摸索到大門前,她立刻抓起棒球棍朝那條黑影打了下去——
「啊!」那個傢伙顯然沒料到有人躲在陰暗處,結結實實挨了好幾記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