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姮沒有說話,只是緊握著手中的咖啡杯,兩人都想起了前兩天和關德宗主治醫生的一番談話:董事長的心臟動脈出現問題,再加上高血壓隨時可能導致心臟衰竭,目前僅能以藥物控制,我建議你們最好盡快送他到醫院來……
她懷疑關健是否瞭解父親的身體狀況,知道自己的父親正處於嚴重的病痛之中,也或者他根本就毫不在乎了。
「關健知道董事長的情形嗎?」她躊躇地問道。
「不知道,爸爸要我別告訴他。他們其實都關心著彼此,卻又礙於顏面不肯示弱,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關成奕頓了一下。「你知道嗎?其實我和關健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她有些意外關成奕會將這件事告訴她,但仍然輕點了一下頭。「我知道。」
關成奕對她的答案有些驚訝,但他只是靜了半晌,才緩緩接續道:「那你應該也知道關健故意和敦品集團作對的事。如果我再不謹慎些,或許他真會實現他的威脅,把我從敦品集團的總經理位置上拉下來。」
雖然關成奕的口吻十分輕鬆,但是安以姮並沒有微笑。「即使這樣,董事長仍然沒有怪罪關健的意思,不是嗎?」她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問了出來,「既然如此,為什麼後來關健會離開晨曦園?」
這個話題顯然觸犯到關成奕,只見他的表情變得複雜。
「這其中有一些誤會,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他有些不自然地微笑,然後起身。「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她點點頭,看著關成奕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
看來這個話題仍是關家的禁忌!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比和敦品集團作對還嚴重,甚至讓關德宗不惜將兒子趕出家門?
出了客廳,安以姮緩緩的沿著院子裡的紅磚道慢步。夜晚的花園裡夜涼如水,幾盞柔和的藝術燈將整個庭園裡裝點得詩意朦朧。她將目光調向二樓,那兒有盞燈還亮著,是關健的房間。那麼,他是還沒睡了?
她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歎氣。調回目光,她漫不經心的朝院子裡的涼亭裡走去,遠遠便瞧見涼亭裡兩個晃動的人影。她微微怔住,是胡蘭欣和關健!
她站在原地,看見胡蘭欣的手就環在關健的脖子上,而關健似乎也沒有推拒之意。她的腳步僵凝著,正想著該不該轉身離開,胡蘭欣已經臉一偏看到她了。
「噢,是你。」胡蘭欣迅速將手抽了回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只是想到花園來散散步。」她保持穩定的聲音,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關健,和胡蘭欣心虛的表情比起來,他倒是冷靜得令人感到佩服。
「看樣子你還頗有能耐,居然能讓伯父留你這麼久。」胡蘭欣攏攏一頭嫵媚的長髮,若無其事的走到涼亭的另一邊去。「想必成奕付給你的薪水並不低,才會讓你這麼挨得住罵,嗯?」
「應該的。」安以姮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我是拿人家薪水的,就會盡到我的本分。」
「最好是這樣。萬一伯父有個閃失,你可擔不起這個責任。」胡蘭欣睨了她一眼,轉向關健甜膩地道:「那就這樣了,關健。咱們改天再聊。」她說完隨即從容的轉身離開。
直到胡蘭欣消失在幽暗的庭園裡,安以姮才回過頭來面對關健。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沒有說話,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那對黑眸在幽暗的燈光下閃著光。
他和胡蘭欣顯然在這兒有好一會兒了,而由胡蘭欣和他親暱的舉動看來,那絕不是一般叔嫂間的純聊天而已。不知怎的,這令她心裡冒出一絲酸意。
「希望我沒有打擾了什麼。」她過了半晌才打破沉靜。
關健的反應只是聳聳肩,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有事?」
看來他一點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本來嘛,那根本不干她的事,他何必向她解釋?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她深吸了口氣好平定不穩的心跳。「你知道董事長的身體狀況嗎?」
他偏過頭來看她。「他的腿傷不是好多了?」
「我指的不是他的腿傷,而是他的健康情形。」她迎視著他。「你知道他的血壓一直偏高,也有心臟動脈腫大的現象嗎?」
他靜寂片刻。「大哥告訴我,他的病情已經獲得控制了。」他平平地道。
「是董事長要他這麼說的,他不想讓你擔心——雖然我很懷疑你會。」她聲音緊繃地說:「前幾天醫生來診視過他,對他的情況並不樂觀,他又一直不肯到醫院去做適當的治療,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很可能隨時都會倒下。」
關健有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直瞪著前方的某一點。
「你知道嗎,董事長已經將他當年和你母親的事告訴我了。」見他身軀僵住,她停頓了一下,小心地斟酌用詞,「他承認他當時所作的決定的確有疏失,然而再多的後悔也無法改變什麼,他希望你能諒解他……」
「喔?」他的反應只有唇角輕微的扯動。「這是他告訴你的?」
「當然不是。他太驕傲了,驕傲的不屑於去向自己的兒子乞求原諒。就因為如此,他放任你、縱容你和他的企業作對,而你是怎麼回報他的?你怎麼忍心讓一個已受病痛折磨的老人為你牽掛?」「你知道個鬼!」他粗魯地打斷了她。「從小,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母親只寵愛關成奕,對我總是冷漠以對;後來我才知道她根本就視我為眼中釘,因為我是她丈夫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只有我被蒙在鼓裡。你能瞭解那種感受嗎?」
「我……」她想出聲,卻被他凌厲的眸子打斷了。
「或許他是愛我,但那絕大部分是來自於對我母親的虧欠。」他鬱鬱地笑了,聲音沙啞,「他對我隱瞞了這一切,讓我的母親委曲求全,直到他的元配過世。到頭來我才知道,我一直尊敬且崇拜的父親,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