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眼閃爍,內心交戰。
「那個昭仁公主,得即刻送進宮來。前明朱家的後代,我們都得小心思養著,這是博取百姓好感的其中一個方法。」
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不能留昭仁公主,這表示,—年的相思,幾個月的苦心,都將成空,那他情何以堪?
「不!我要娶昭仁公主。」
多爾袞肩膀一緊,眼神沉了又沉,滿腹心思。到底,多爾博還是把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給說了出來。胸膛起伏,看得出他正極力在壓抑怒氣。他緩緩轉身,不經心地拂去袖口根本看不見的灰塵,揚起精明的眼。
「你知道,許給你的蒙古格格是博爾濟吉特氏,也是太后的侄女。太后一向疼你,你總不至於違背她的好意吧!」
這一招,逼得他微扯嘴角,然而他對多爾博的固執顯然估計得太淺。
多爾博斂眉,一臉的無所謂。
「縱是太后的侄女,不是我喜歡的,我亦不願娶。」
多爾袞定定地望著他,眼睛明顯縮小,耳根子迅速泛紅,再也把持不住地往前賞了他一個耳光,狂怒地朝他咆哮。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清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什麼人?你是戲睿親王多爾袞的兒子,當今攝政王的兒子!」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又響又亮,震動了整個武英殿。
他胸膛急遽起伏,勇猛善戰的手亙指多爾博。
「正因為如此,你才有那個榮幸娶太后的侄女、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廠
專橫的輪廓映人多爾博的眼.那一掌換作別人可能當場昏厥,而他能挺住,全憑一股傲氣。
見他眼中倔強的光芒不滅反增,多爾袞心中更如火上添油。回首這一生,多少人屈服在他腳下,就連皇帝也得乖乖聽他的話,怎麼就眼前這個人、自己的兒子多爾博,他管不動、管不了呢?
他雖不是皇上,他的話卻比聖旨還具威信。
「我告訴你,今日召你回京,就是要議定一個日期,讓你把婚事給辦了。這事已經奏明皇上及太后,你不娶,就是抗旨,後果,你自己看著辦!」
「我不願意,我要自己進宮面見太后,當面向她陳情。」
好呀!這是越級上報了,那他攝政王的臉還往哪兒擺?
多爾袞陰沉一笑。「好,你這是跟我卯上就對了,那我倒要試試!」他隨即揚聲,「來人啊!把貝勒爺拖下去監禁起來廠
「阿瑪……」
多爾袞轉身不理。
「哼,色令智昏!把你關幾個月,你就會想清楚了。」
#########################################
「我說,你們倆是怎麼回事?一見面就吵,還是父子呢!」孝莊太后隨手將茶置於几上,帶笑地問。
雖是太后,其實她還相當年輕,體態纖盈、明艷動人,標準的蒙古美人,一雙眼總含著睿智的笑,聰慧有決斷力。
她也有一套掌握朝廷脈動的方法,但她總是以靜制動,非到必要時,不輕易出手。
現在她裝作若無其事,心底卻已想好怎麼解開這個結。
「玉兒,你不知道,多爾博實在教人生氣,若不是我兒子,我早就削了他的爵,讓他去當平民算了!」
多爾袞逕自坐在花梨木榻上;關起門來,他跟孝莊太后,其實就是一對有實無名的夫妻。
「喔,那怎麼不這麼做呢?」她故意問。
多爾袞一愣,臉上一陣尷尬,有些困窘。
「玉兒……」
「說來說去,還不是疼他嗎?總是自己的兒子嘛!」
「他哪裡曉得我的苦心,固執起來連死都不怕。」
「不就是不想娶妻嘛!有那麼嚴重?」孝莊佯裝不解。
「玉兒,你……唉!」
多爾袞一介武夫,並沒有那麼多的心計,對於這種必須耗費唇舌解釋的事,他一向覺得棘手;可是玉兒應該瞭解,她向來睿智聰明。
「你最瞭解,蒙古對我們的重要性。」
「我瞭解。」孝莊太后垂眼,幽幽一歎。
「可是多爾袞,你怎麼不想想以前的我們?」
多爾袞猛地一震,從孝莊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遺憾。
回直則程,走過了多少風雨?他們終於能夠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卻也是偷偷摸摸,始終不是光明正大的。
他們原是一對有情人啊!為什麼會被拆散。不就是因為政治利益嗎?她無奈地嫁給了當時承襲汗位的皇太極。多爾袞心中雖然憤恨,卻因勢單力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達到瀋陽,成了自己的嫂嫂。
「當時,我們兩人都不得已。你疼多爾博,難道願意他變成另一個你嗎?」
多爾袞倨傲的肩膀,下垂了。
「那進京的格格怎麼辦?」
「這容易,多鐸的兒子也都還沒娶,指派給其中一個便是,一樣都是親王的兒子,也不委屈了。」
沒想到孝莊是這樣的看法,他還能說什麼?只好官樣的回答:
「太后作主,臣照辦便是。」
孝莊輕笑,無限嬌媚。
「當然,不能讓你下不了台。多爾博也實在太倔,就關他一個月,斂斂脾氣。至於昭仁公主,國破家亡,實在可憐,把她送進宮來,我們先恩養著。」
一番驚濤駭浪,就這麼被孝莊太后三言兩語給擺平。
第九章
除夕夜,曾經翻天覆地的紫禁城經過一番收拾,稍作裝飾,總算也有過年的光彩。
今年在紫禁城裡過年的人,變成皮帽皮靴、長袍短褂,一身燈籠絲袍的滿洲人。
朱慈媛一身滿洲格格打扮,正在給慈媛宮新的女主人講故事。
孝莊喜歡聽她說些前朝的事,尤其是朝廷的黨爭、後宮的內鬥,都是值得吸取的教訓。
今天講的是李白成兵臨城下的事,雖是輕描淡寫,但其中的驚心動魄,不是親自經歷,無法體驗。
「城門開了,父皇嗚鍾召集百官,沒有人來應,大夥兒搶奪著宮中的寶物,各自逃命奔竄。父皇見大勢已去,提劍入宮,令人把三個皇子送到國丈家;接著逼迫母后及妃嬪自殺。袁妃不肯,父皇提劍就砍,接著看向我們,坤儀嚇得直抖,父皇先從她下手,輪到長平,一陣躲閃,砍斷了她的手臂,接著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