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冷,是因為害怕。
錦衣衛一出,如牛鬼蛇神!
能自午門馳馬而出,又受到錦衣衛簇擁保衛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
見到那一身被瑩亮的白色包裹、光芒猶勝瑞雪的人,大家都知道,那正是目前皇帝最寵愛、皇后親生的三公主——昭仁公主。
因為得寵,皇帝准她策馬直穿午門。這是天大的榮幸!
午門是紫禁城的正門,「明三暗五」——中間三道門,左右兩側各一道。
中間只准三種人通過——皇帝、正宮皇后、殿試前三名。後兩者只有在大婚、殿試召見時可以走,而且只能走一次。
文武百官走左門,宗室王公走右門。其餘兩道暗門,在朝會時,按文東武西使用,亂闖或走錯,即不按身份行走的,可是要治罪。
神聖的、必須下馬落轎、用「走」的進入的午們,卻准許昭仁公主策馬亙穿,皇帝對她之寵愛,由此可見。
最近她經常於傍晚時分匆忙地馳馬往南,到南郊外的雲石庵,為她生病的母后誦經祈福。
雲石庵不過是座毫不起眼的小庵,何以昭仁公主卻要在母后生病時前往呢?
這說起來全是因為雲石庵內有個來頭不小的雲松師太。
雲松師太其實是皇帝一母同胞的長姐,由於一心向佛,終生未嫁。老皇太后本來要幫她蓋一座豪華的庵廟,雲松師太卻堅持拒絕,執意要『自己講經說道募款建廟,後來老皇太后實在拗不過她,於是就換了一個方式,讓她進宮為妃嬪們講道,順便募款。
雲松師太堅持每一次講道只接受小額捐款,不讓老皇太后有拿大批銀子貢獻的機會,就這樣過了很多年,雲松師太才終於湊足錢,在皇城南郊買地,建了這座清靜的小庵。
雲松師太的身份只有極少數皇家的近親知道,城裡的人甚至以為那不過是一所再普通不過的小庵。
直到最近,昭仁公主頻繁出入,人們這才注意到這座小庵。
昭仁公主出入時沒有繁複的儀仗、浩大的宮廷隊伍,只有十幾名錦衣衛騎馬隨行。這樣簡單的隊伍,卻令人們聞風喪膽。
誰都知道,昭仁公主貌可傾國,心腸卻狠如蛇蠍,跟在她身邊的那十幾人,是錦衣衛中的酷刑高手,在東西廠專門負責發明各式各樣的刑具,扭、鐐、夾、仗等奇奇怪怪、專門折磨人,卻不至於令人死去的刑具。
昭仁公主非常喜歡這些發明,她小時候有個嗜好,就是喜歡親自到牢房看著那些刑具產生它應有的作用。
現在東西廠已經不如以前得勢了,酷刑雖然還有,但比起劉謹、魏忠賢時代,已收斂很多。
昭仁公主把這些人收羅在身邊,繼續為她發明;沒有人犯,只好找些動物充數,聊勝於無。
人們都知道她,震於她驚為天人的美,更懾於她令人為之戰慄的癖好。
這樣一支可怕的隊伍通過,如果還不知道將臉孔緊貼地面的話,無疑就是在毛遂自薦,推薦自己成為昭仁公主新發明刑具的試用者。
「唉……」
人群裡傳來一聲歎息,那歎息很輕,來自乞丐群中一個卑微的老人。
啪!
飛來的鞭子將老人甩了出去。
傴僂的身體在雪地中打了幾個滾後停住,沒有人敢向前探視,拼盡全力將頭埋得更低。
老人的身體恰恰擋住了白馬的去路,馬上的主人根本不打算勒住韁繩,這麼一來,老人必死於馬蹄之下。
眾人屏息,暗暗流著冷汗。
千鈞一髮之際,竄出一道黑色勁裝的身影,迅速把老人推開,眼看著他就要代替老人挨馬蹄踐踏,馬上的主人出乎意料地收緊韁繩。
白馬受阻,馬頭高揚在半空,不悅地發出刺耳的嘶鳴,馬上的主人若非技巧高超,只怕也要自幾乎垂直的馬背上滑落。
她投有滑落,成功地控制住馬兒,四下一片靜寂,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她揚手阻止企圖向前逮捕人的錦衣衛,半透明白色紗中下的嘴唇抿緊,一雙奪。人心魄的眼,自馬上審視那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人。
他直視她,凜然無畏,目光炯然。
她也直視他,英氣逼人,目光森寒。
氣氛僵滯,兩雙眼一上一下互相較量,有著不相上下的氣勢,都企圖以眼神征服對方。
她身著白色道袍,頭紮白色佛中,兩綹青絲垂至胸前,兩道眉毛細緻修長,直畫至鬢邊;睫毛下的一雙眼,瑩亮閃爍,璀璨如星。
年輕人一身黑色,飛雪降在他身上,襯出他凜冽剛強的性格,責難的眼,射出撼動人心的光芒。
一黑一白,較勁地對峙著。
有那麼一瞬間,昭仁公主幾牢J不由自主地捲進那對深不見底的漩渦內。
她心念一動,但覺此人非比尋常。
他長髮束在腦後,幾綹亂絲在風中飄搖,看來十分倨傲的下巴,爬滿新生的刺須,昂然立於馬前,身材十分魁梧高大,有關外氣息,靜靜立在雪中,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他自飄搖的髮絲間凝視她,銳如蒼鷹的眼,帶著輕鄙、蔑視、不齒的光芒。
就是這種氣度、這種眼光,引來昭仁公主紗中下嬌美勝花的微笑。
很好!她的笑容裡有讚賞、有驚訝,更多的是發現有趣事物的欣喜。
「你敢擋我?」聲音嬌脆如鈴,卻掩藏不住其中的殺戮之氣。
她撩起右手白袍,露出賽雪的手腕,也露出纏在她腕上那一條觸自驚心的青色皮鞭。
皮鞭又細又長,色如青竹,在她手上,恰如一條青竹絲盤繞其上。
青竹絲,嬌美鮮艷,卻具有最致命的攻擊力,她這樣一個人,配這樣的東西,真是恰如其分。
她顛倒眾生的淺笑,揮出致命的一鞭,等著看她精心用毒蛇液浸泡的鞭子,到底會產生什麼驚人的效果。
然而他不慌不忙、不躲不閃,同樣帶笑的準確伸手接住,凍結了馬上那個美麗又邪惡的微笑,將皮鞭繞在手上一圈,與她展開拉鋸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