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黎湖雙手環胸,好笑地望著她,不明白這樣的出現有哪點不光明正大。但見她臉上猶掛著兩行淚,立刻關心地問:「怎麼啦?為什麼哭了?」
湘綺尷尬地別過臉去,辯解道:「我哪有哭,是風沙太大……」
「是嗎?」句黎湖左右環顧,眼見四周平靜無風,便故意道;「真有這麼大的風沙嗎?」
看他語帶譏諷,湘綺氣不過地乾脆承認:「哭又怎樣?這裡不許人哭嗎?」
句黎湖揮揮手支開士兵,語氣頓轉溫柔:「為什麼哭呢?」
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有些吃不消,雖然句黎湖一向都是謙恭有禮,但如此關愛的眼神,似乎是不適合用在她身上!她又不是他什麼人,這樣的關心未免做作,於是湘綺轉過身去,滿不在乎地道:
「不關你的事,你不必假意對我們好,我們不會感激你的。」
句黎湖一把轉過她,極其嚴肅地道:「我對人從來不虛情假意!」
被逼著面向他,湘綺顯得有些困窘。「如果……如果你真的對我們好,就替我們鬆綁吧。」
「不行。」句黎湖一口回絕。
果然!湘綺生氣地掙開他,怒道:「所以我說你不是好人!」
句黎湖重新捉住她,在她肩上施加壓力,痛得湘綺皺起眉頭,他低沉地命令著:「以後不許你這樣說我。」
湘綺哼的一聲別過臉去,卻被句黎湖的兩根指頭給輕鬆板了回來,他重申:「以後不許你這樣說,聽到了沒有?」
她雙眼翻個白眼,故意地拖長音調:「聽、到、啦!」
句黎湖滿意地笑了,這一笑,湘綺心中陡地怦跳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句黎湖微笑的樣子很是迷人,可是……她應該是討厭他的,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句黎湖抹去她臉上的淚滴,眼中帶著她難以理解的寬容,像個包容孩子做錯事的長輩般。
他為何這樣看著她,而自己的心又為何不規則地怦怦亂跳起來呢?
雙手被反綁著,不然她真想打自己兩個耳光,以打掉這其名的情緒。
句黎湖檢視著她被綁著的雙手,那一道道約痕,看得他心生不忍,「會痛嗎?」
「不知道。」明知故問嘛!
「你以後也不許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又是這種命令式的語氣,湘綺受不了地嚷著:「你幹嘛一直命令我啊?如果你不喜歡,大可離我遠一點嘛!」
「誰說我不喜歡!」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他眼中的情緒怎麼越來越複雜難懂呢?她又怎麼會突然覺得自己就要被一種奇妙的洪流給吞噬呢?
她清清喉嚨,反常地要求:「你……你可不可以叫你那兩個士兵回來呢?」她相信面對那兩個木頭士兵絕對會比面對著他要輕鬆許多。
此語一出,引起句黎湖一陣沮喪,「你就那麼不喜歡看到我嗎?」
「也……不是啦!」她避重就輕,左右探望兩個土兵所在位置,「其實……其實……」
「其實如何?」他雙目炯炯逼問著。
「啊!我看到了。」她真高興自己終於見到兩個士兵。「我自己過去讓他們監視。」說完拔腿便跑,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沒覺得像現在這麼喜歡看到那兩人。
「湘綺……」
句黎湖無奈地看著遠去的身影,她不懂嗎?那該如何表達呢?漢家女子的思緒真是難以捉摸啊!草原上的男女對愛情總是坦承而率真,像拂過大漠的風一樣自然,而漢家女子就好像蒙了層紗,遠看是這樣,近觀卻又其實不然,像雲似地教人捉摸不定。
不過他還算幸運,湘綺至少是個直腸子的女孩,山坡上的那個可就不同。冷得像冰,有時卻又弱得像水,對人總有重重防備似的,卻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這無法讓人一眼看透的女子,心高氣傲的堤曼要如何掌握她呢?想來,未來的日子會比現在來得精采!
第四章
代郡塞下,下起了今年的第一道瑞雪,輕飄飄的如棉絮般。江南仍是蕭索的秋天,胡地則在八月就已進入飛雪季節。
氈帳內,一隊身段窈窕的胡女正踏歌而舞,為單于及其他將士們飲酒肋興。居中的一位胡姬,有張媚而不俗的臉蛋,水汪汪的大眼不時藉著一回頭、一轉身瞟向堤曼單于;隨著音樂陡地高揚,她快速地旋轉起來,長辮飄在半空中,似狂風捲地般的就要往上飛起,兩旁的將士鼓掌齊聲叫好,群情激昂。
能將這胡旋舞跳得如此美妙動人、柔中帶勁的,蘭玥當是眾胡姬中的第一人。她不僅容貌出眾、五官明亮,射箭、騎馬也不遑多讓;跳起舞來更有另一種迷人的風采,無怪乎對女人一向不太感興趣的堤曼,對她卻是另眼相看、寵愛有加。就連只准男人出席的競獵場所,堤曼也特,別允許她隨侍在旁。
蘭玥出身蘭氏,其父兄分別擔任左、右當戶。在匈奴族有四姓貴族,分別為呼衍氏、須卜氏、蘭氏、丘林氏,這四姓為單于的固定婚配對象,其中以呼衍為最貴,世為輔相,擔任左日逐王及右日逐王,須卜次之,蘭玥氏再次之。因此除了蘭玥的出身不可小覷外,堤曼封王后對她的種種特別禮遇,更提高了她在匈奴族中的地位。
雖然堤曼尚未正式冊封她為閼氏,意即匈奴王后,但看在他人的眼裡,均認為此乃早晚之事,所以待她更為恭敬。
一曲舞畢,四下稱讚,唯獨堤曼始終不以正眼瞧她,自顧自地著悶酒。蘭玥揮手示意讓其他胡女退下,自己則緩緩走近堤曼身邊。
「怎麼啦?」蘭玥提壺為他再斟一杯酒,「打了勝仗反而不開心嗎?」
堤曼不語,舉杯一欽而盡。
蘭玥再斟一杯,小心地猜測著他的心事。「還是因為這劍傷讓你無法繼續趕路,所以你覺得生氣呢?」
堤曼還是不答,再度飲盡杯中物。
蘭玥陪笑著,旁敲側擊地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受的傷呢?是因為打仗嗎?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