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𨪜𨪜話說地域靈秀的京城裡有四個風流倜儻、俊帥挺拔的貴公子，他們出身名門、集富貴於一身，稱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𨪜𨪜噢！各位看倌別誤會，這四個貴公子可不是那種不學無術、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事實上，他們個個「身懷絕技」、文武雙全，只要他們同時出現在街上，肯定會引起一陣「兵荒馬亂」太誇張了？
𨪜𨪜嗯，提出疑問的這位看倌肯定是外地來的！方圓五百里之內有誰不知道這四個貴公子只要聚在一起就有好戲可看，他們不是吟詩作對就是撫琴對弈、切磋武藝，精采的「戰況」往往令眾人自動自發停下手邊的工作為他們搖旗吶喊，說他們各自有一群死忠的擁護者可是一點兒都不誇張呢！
𨪜𨪜奇怪的是，近來四位貴公子不知怎麼地同時銷聲匿跡，有人謠傳原本是好友的他們因為比試太多而結下樑子，打算老死不相往來；也有人揣測他們迷上青樓女子，夜夜醉臥美人窩，白天是他們美夢正酣之時；也有人宣稱他們親眼目睹四位貴公子流連賭坊、揮霍無度，想必是債務纏身才會避不見面。
𨪜𨪜哇∼∼傳聞百百種，到底哪個版本才是正確的呢？嘿嘿，俗話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四個貴公子當然也不例外。
𨪜𨪜上個月十五，想圖個耳根清靜的他們刻意選在廟寺旁的涼亭裡對弈，也許是命中注定，他們竟都意外被前來上香的陌生女子勾去心魂，經過一番明查暗訪後方得知自己看上的姑娘皆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為了追求佳人，他們共同商討出一個妙計──賣身為奴！
𨪜𨪜這個方法夠絕了吧？根據可靠消息指出，他們賣身為奴的原因有二：第一、混進心上人的府邸可以更瞭解自己看上的千金小姐是否是個體恤下人、心地善良的女子。
𨪜𨪜第二、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掌握心上人的個性、喜好方能「對症下藥」，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𨪜𨪜問題是，一個養尊處優、婢僕成群的貴公子知道怎麼伺候人嗎？別擔心，他們早已經胸有成竹，為了順利住進心上人的府邸，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就是「發揮所長」討好「未來丈人」──
𨪜𨪜賣身師傅──偽裝空有一技之長卻三餐不繼的琴師，其精湛的琴藝受到未來丈人的欣賞，決定由他傳授活潑好動的寶貝女兒彈古箏，培養端莊優雅的氣質。
𨪜𨪜賣身長工──隱藏精明風流的本性，搖身一變成為未來丈人稱讚有加的老實長工，願意做粗活是打著深入「基層」搜集情報的主意，好接近溫婉嫻靜的紅粉佳人。
𨪜𨪜賣身夫子──編造家道中落的悲慘遭遇，飽讀詩書的才子風範受到府裡上上下下的讚賞，詩句詞賦信手拈來，因此被惜才的未來丈人指派夫子一職，負責教導他聰穎慧黠的掌上明珠。
𨪜𨪜賣身護衛──原是賣身為府裡的護衛，因身懷絕世武藝、輕功了得而贏得未來丈人的信任，器宇非凡的他被視為保護古靈精怪的千金小姐的不二人選。
𨪜𨪜直至目前，他們已經處於最有利的位置，所有發展也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想知道他們接下來能不能順利進行第二步計劃、如願抱得美人歸嗎？且看下頁分解……
第一章
𨪜𨪜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她明明記得很清楚，這座亭之後再走一小段就可以到達後殿，進入後殿穿過迴廊就到拜殿，然後就可以看見他們薛家的女眷，接著她就可以順利的乘轎回家了，應該這樣的不是嗎﹖為什麼她現在已經走到這座亭了，卻看不見後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萬善堂呢？
𨪜𨪜薛無瑕輕蹙柳眉，很認真地思索著。原來祭祀的正殿呢？跑到哪裡去了？該不會是她在後面閒逛的時候偷偷地被人移走了吧？呵，怎麼可能呢？薛無瑕為自己這個荒謬的念頭感到好笑，移走一座大殿是需要很多很多時間的不是嗎？所以絕對不可能在瞬間就被人移走的。
𨪜𨪜對！大殿不可能在一瞬間被移走，這個想法使她臉上優雅的笑容變得堅定，也就是說大殿還在，只要大殿還在，她就不用擔心了，橫豎都是在這間廟裡嘛！大不了她就在這亭裡坐著，等著薛府的家丁來找她便是，反正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早已駕輕就熟，從小到大數不清的迷路經驗使得薛府上下都各有一套獵犬般高超的尋人本領，時間最久的一次也不過三天就把她給找到了，現在她只要遵照紅絹的叮嚀，在一個地方乖乖不動等人來找就行了。
𨪜𨪜沒錯，就是這樣，她輕移蓮步，準備往小亭子走去。
𨪜𨪜可是，那邊聽起來很熱鬧的聲音是在做些什麼啊？她的腳步在猶豫著，她應該到亭子裡乖乖地坐著，這樣他們薛府的人才比較容易找到她。但是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吸引人，而且音量在不斷加大，彷彿對她伸出了歡迎的手臂，她真的好想過去瞧個仔細喔……
𨪜𨪜對了，反正她們一時之間也不會這麼快找到她，不如就利用這段時間過去看看好了，只是稍微看一下，不會待太久的。深呼吸調整臉上的表情，娘特別交代過，要端莊、要優雅，隨時謹記自己是薛府的千金，行為舉止要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嗯，就是這樣，款款移動蓮步，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𨪜𨪜她前腳剛走，她的貼身丫鬟紅絹後腳就到了，看不見小姐的她焦慮的簡直要哭出來了。
𨪜𨪜不見了！小姐「又」不見了？她只不過轉過頭跟夫人的丫鬟閒聊幾句，一回頭小姐就「又」失蹤了。真是傷腦筋，從薛府出來之前明明拜託她千萬不能在沒有丫鬟跟隨的情況下亂跑的嘛，為什麼她就是有辦法忘記自己是個路癡，忘記許多次迷路的慘痛經驗，忘記被雨淋得半死，被雪凍得半死，躲在無人破廟三天三夜沒吃沒喝的教訓，然後還要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一個人到處「爬爬走」呢？
𨪜𨪜好吧！就算是她啐嘴好了，但也只不過是轉過頭的那麼一下下嘛！真的，她敢發誓，僅能喝完一杯茶的時間而已，頂多是兩杯，最多不會超過三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小姐怎能再度離譜地演出「失蹤記」呢？天啊！饒了她吧！為了上個月她在她表哥家失蹤那一次所挨的板子屁股到現在還會疼呢，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她這個做人家丫鬟的心情，尤其作為一個個性迷糊外加超級路癡的千金小姐的丫鬟，她所要承受的壓力實在是比其它人大太多了。
𨪜𨪜因為她的薛無瑕小姐是薛府唯一的千金，更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所以無論她做出什麼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包括不小心燒掉自己的繡閣，打碎老爺珍藏的古董，弄壞夫人視之如命的花卉，挨罵受罰的絕對是她。
𨪜𨪜老爺夫人對小姐的迷糊從來都抱以寬容的態度，他們只要求她「端莊優雅」，她只要端莊優雅，就算把整座薛府都燒了也無所謂。
𨪜𨪜紅絹咬著牙，思索著現在該往哪邊走時，不遠處的熱鬧聲響給了她一線希望。不用懷疑，小姐是絕對不會待在安靜的地方乖乖地等候的，她是那種即使已經迷了路，餓了兩天肚子，都還有辦法被路邊的雜耍表演吸引，然後一邊觀賞一邊還嘖嘖稱奇的人。
𨪜𨪜這麼一想，紅絹的腳步立刻朝著發出熱鬧聲音的地方走去，果然，就在寺廟的側門外，她那位氣質優雅的小姐正興致高昂地欣賞著氣功表演。然而就算表演到達最高潮，氣功師父一口氣擊碎高迭的瓦片，眾人都忍不住擊掌歡呼的時候，她的大小姐依然維持著一貫高貴的氣質，抬起袖子，婉約地一笑。
𨪜𨪜她得感謝老天爺賜給她們家薛無瑕小姐人如其名的一張臉，在熱鬧的人群中，她總是那麼醒目，那麼引人注意。
𨪜𨪜"小姐！"她跑到小姐身邊，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她的屁股總算逃過一劫了。
𨪜𨪜"啊，紅絹，妳來得剛好，趕快來瞧瞧這神奇的表演，他的手劈了一大迭瓦片後都沒有怎麼樣耶，這真是太神奇了！"早就忘記自己迷路一事的薛無瑕轉頭對一旁喘氣的紅絹道。
𨪜𨪜"是嗎？"這兩個字是由紅絹的齒縫間硬擠出來的。
𨪜𨪜"啊，妳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呢！對了，妳跑到哪裡去了？我怎麼都沒有看到妳？妳知道嗎？我在廟裡面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妳耶！"
𨪜𨪜這個問題問得可真好，她「跑」到哪裡去了？若不是眼前這個人正好是她的主子，而自己又不斷暗暗深呼吸的話，她恐怕就會不顧一切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了。
𨪜𨪜"小姐，奴婢不是拜託過小姐不要離開奴婢嗎？小姐怎麼又會一個人走到這個地方來呢？"很高興自己的語氣聽來如此鎮定，看來她的情緒已經被小姐鍛煉到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很穩定了。
𨪜𨪜"那是因為我看到一隻長得很奇特的小鳥從我眼前低低地飛了過去，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種鳥，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要飛到哪裡去？我想問妳，可是妳剛好在跟紫衫講話，而且講得很起勁，我想說不要打擾妳的興致，打算自己先看清楚那隻鳥的形狀色彩，然後再來跟妳形容，所以我就出來了。"話說回來，那隻鳥的尾巴到底是紅色還是綠色，還是綠中帶紅，紅中帶綠呢？她緊蹙柳眉認真地想著。
𨪜𨪜紅絹很無奈很無奈地垂下肩膀。好吧！上次是為了要追一隻松鼠，上上次是為了要找一隻兔子，這次居然是為了要看清一隻鳥！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畜生們，她就得一次又一次地經歷這些心驚肉跳的過程嗎？該死！真的是太該死了！
𨪜𨪜好，她決定了，為了避免麻煩，以後小姐出現的場合一律都要先派人清場過，一隻螞蟻也不許出現在小姐的視線之內。
𨪜𨪜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
𨪜𨪜"小姐，以後無論奴婢講話講得多麼『起勁』妳都要記得，千萬記得，在移動您的蓮步之前，『務必』通知奴婢一聲好嗎？謝謝。"
𨪜𨪜"這個我知道啊，妳經常說這句話嘛。"
𨪜𨪜問題是為什麼妳都做不到呢？她握緊雙拳，避免自己一時失控朝一臉典雅笑容的她咆哮。
𨪜𨪜"好奇怪喔！"她深深地蹙眉，到現在仍然百思不解。"我明明記得我走出後殿之後不久就看到一個六角亭，為什麼我回來的時候，六角亭還在，大殿卻變成一個小小的萬善堂呢？"
𨪜𨪜紅絹的笑容變得很虛弱，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實際上她真的很想哭。這還用說嗎？一定是左右搞混了嘛，應該轉左她轉右，原來的大殿當然就變成小小的萬善堂了。
𨪜𨪜"妳一定沒注意到妳走出時的那個亭叫『龍吟亭』，而萬善堂前面的那個叫『鳳鳴亭』吧？"她伸手入袖，掏出銀子丟在湊到小姐眼前，弄得她一臉迷糊的銅鑼內。
𨪜𨪜"啊，原來如此，大殿真的不是被人移走了。"她恍然大悟地低喊。
𨪜𨪜"當然……不是。"虧她想得出來。
𨪜𨪜這時，氣功師父的徒弟們把銅鑼裡的銀子收起來，翻過面後敲得震天價響，另一階段的表演又要開始了。
𨪜𨪜"啊，又要開始了，一起欣賞吧。"她高興地邀請紅絹，並且專注地將視線集中在氣功師父不斷凸起的肚皮上。
𨪜𨪜呵呵，紅絹在心底試圖說服自己，不能怪小姐，真的不能怪小姐，她就是那種高興的把一隻小貓拋上天後，立刻會被旁邊的一隻小狗引去注意力，就會忘記去接小貓下來的人。
𨪜𨪜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她沒有必要為了小姐先天性的健忘症而大動肝火。可是，她真的非常想掐住身邊這個被好奇心吸引而不斷伸長的脖子，然後用力地搖醒她，這個念頭很強烈，非常的強烈。
𨪜𨪜最後她忍住了，她應該慶幸自己情緒控制的功力又大為增進了。她拉拉身邊這位捂著嘴發出小小驚歎聲的小姐，捺著性子道：
𨪜𨪜"小姐，我們該回去了，別忘了妳今天是陪夫人出來上香的，而夫人正在拜殿等著妳呢！"
𨪜𨪜而且薛夫人現在十分地焦急，甚至已經驚動年老的住持了。
𨪜𨪜"啊，對喔，我今天是陪娘來上香的，她應該已經上完香了吧？"
𨪜𨪜"上完香很久了。"她強調。
𨪜𨪜"那我們就不能再逗留了，免得娘又以為我走失了，回去又要把妳們全部集合起來罵一頓，
𨪜𨪜不能老是因為我而連累大家。"她善良地說著，同時轉身往前走。
𨪜𨪜"側門在後面，小姐。"她咬牙切齒地提醒她。
𨪜𨪜她轉頭，果然看見剛剛走出來的側門，同時心裡忍不住一陣納悶，為什麼正確的方向總是跟她腦中所想的不一樣呢？為什麼呢？
𨪜𨪜"對了，妳覺得那是真的嗎？"她忽然困惑地問。
𨪜𨪜"什麼真的？能不能具體說明妳想問的是什麼？"
𨪜𨪜"就是氣功啊，真的有人會那種功夫嗎？"
𨪜𨪜"那當然。"她的口氣就好像她從小就在練氣功一樣。"那是一門很深奧的功夫，不是每個人都練得來的，要有天賦，要有領悟力，最重要的是要肯勤練。小姐不也看到啦，那些瓦片一開始是完整的，經過他那麼一劈，就從中間裂開了，如果他不會氣功的話，怎麼能讓那十幾片瓦在妳的面前裂開呢？氣功還是小事，輕功更是厲害，它能讓一個人從地上瞬間就飛到屋頂，練到某個程度，還能踏水而過，甚至可以站在樹枝上睡覺呢！"
𨪜𨪜一番話說得薛無瑕心神為之嚮往，眼眸中淨是憧憬。她從小對會武功的人就懷有一種特別的幻想，總認為那種人跟「莫測高深」、「奇遇冒險」這幾個字緊緊相連，他們身上總有著太多神秘傳奇的故事，她尤其喜歡去聽這類子的故事，因為她的生活實在是太貧乏了。
𨪜𨪜兩人緩緩地走著，薛無瑕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道熱切的目光正偷偷地追逐著她綽約的背影。
𨪜𨪜"那是誰？"文雍熙低聲地問著身邊的僕人。
𨪜𨪜"那好像是薛府的千金。"
𨪜𨪜"好像？"他不喜歡這種揣測的字眼。
𨪜𨪜瞥見少爺拉高的眉毛，那僕人趕緊更正。
𨪜𨪜"我立刻去跟住持打聽她正確的身份。」少爺一向精明，他不喜歡模稜兩可的答案。
𨪜𨪜僕人很快朝廟裡走去。
𨪜𨪜"我要她，不計任何代價。"文雍熙目中精光一閃，揮開折扇，勢在必得地計劃著。
𨪜𨪜*****
𨪜𨪜"少爺！少爺！您不能這樣，您千萬不能如此衝動啊！"
𨪜𨪜正準備走出自己房間的文雍熙閉上眼歎了一口氣，隨後又睜開，無奈地看著死命抱住他右腳的這個老人。要不是看在是他從小把自己照顧到大的份上，他會毫不考慮地一腳把他踹上天去。
𨪜𨪜現在他只能盡量捺著性子跟他解釋。
𨪜𨪜"拜託，管家，我不是去打仗，也不是準備去送死，我只是想深入薛家，搜集情報，順便討薛家二老歡心，好讓我能快點把他們的掌上明珠──薛無瑕小姐娶回家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𨪜𨪜老人搖了搖頭，一臉的堅決。
𨪜𨪜"我不能讓你去做這樣的事，這實在是太不光明正大了！"後面的幾個字簡直是痛心疾首喊出來的。
𨪜𨪜"喔？哪一點不光明正大了？我是去薛家當長工，又不是去做小偷。"他挑眉，提高了聲音問道。
𨪜𨪜老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他家少爺的口，他曾經是一個心地光明、正直磊落的人啊！他抬起眼看了看他，再低頭，忽然無比傷心地啜泣了起來。
𨪜𨪜"少爺您這麼說，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當長工？堂堂文家的少爺怎麼可以去當人家的長工呢？虧您還敢說得這麼大聲，什麼光明正大，假扮長工偷偷地混進人家的家裡，這無論如何都跟光明正大扯不上邊。"
𨪜𨪜"喂，這種事用不著哭吧！"他盯著匍伏在自己腳邊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老人，心底很無奈。「好吧，我承認這是不怎麼光明正大，不過為了能將心儀的姑娘娶進門，用點小手段是必須的，我這樣說你不反對吧？文管家。"
𨪜𨪜"少爺您這樣說就更令老僕難過了。我的老爺、您的父親是這城裡人人稱讚的正人君子，身為他的兒子、文家唯一繼承人的你，怎麼可以把『用一點小手段』這樣的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呢？"他頓了頓，喃喃地道："至少您也要用含蓄一點的說辭嘛！比如說『用一點小方法』什麼的……"
𨪜𨪜文雍熙深呼吸再深呼吸，試了好幾次才有辦法用正常的聲調跟底下的老人繼續溝通。
𨪜𨪜"那你現在的意思到底是要我怎樣呢？"他發現自己的耐性正急速下降。
𨪜𨪜"不怎麼樣！"文管家更加用力抱緊文雍熙的右腳，一臉與腳共存亡的表情。"除非少爺您另外想辦法，混入薛家當長工，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𨪜𨪜"如果我一定要去薛家當長工呢？"」文雍熙彎下身，靠近他的臉，一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
𨪜𨪜絲毫無視於那雙眼中迸發出的危險訊息，文管家皺眉想了一會兒，靈光乍現地道：
𨪜𨪜"要不然這樣子好了，為了證明您能勝任長工這個工作，先委屈少爺到我底下試做三個月，要是可以通過我魔鬼般的磨練，就表示您有做長工的天賦，那麼我就可以放心地讓您去薛家了。"嗯，這個辦法還真不錯，他畢竟還是一個有智慧的老人。
𨪜𨪜文雍熙乾脆蹲下來，逼近他的眼神清楚地顯示了他對這個提議的看法。
𨪜𨪜"不願意啊？那我就萬萬不能讓少爺去薛家。"他固執地鎖緊文雍熙的腿。
𨪜𨪜"你的意思是打算跟我在這兒耗著囉？"他悄悄地活動手指頭──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誰教他要那麼固執。
𨪜𨪜文管家點了點頭。
𨪜𨪜"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文雍熙狡黠地瞥了跪在地上的老人一眼，突然出其不意地點了他的穴道，跟著腳步一輕，人就上了屋頂。
𨪜𨪜"少爺您、您曾經答應過我不亂點我穴道的！"文管家嚷著抗議。
𨪜𨪜"喔，是嗎？"文雍熙愉快的聲音正在持續地遠去。"我忘了告訴你，那個保證是有例外的。"
𨪜𨪜"少爺！
𨪜𨪜"放心吧！我一定會把薛無瑕小姐帶回來的。"
𨪜𨪜*****
𨪜𨪜"老爺，不好了！老爺，發生一件大事了！"薛府的管家薛福神色慌張地衝進大廳，因為太過匆忙了，腳步來不及跨過門坎，兩手一撲，剛好撲到了薛老爺的腳跟前。
𨪜𨪜正在研究一幅字畫的薛老爺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問：
𨪜𨪜"是小姐又不小心踩死了夫人的花嗎？"
𨪜𨪜"不，不是的。"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𨪜𨪜"那麼是把我的哪一件古董打破了嗎？"
𨪜𨪜"不，不是，而是──"他的話被猛然抬起頭的薛老爺打斷。
𨪜𨪜"難道又不小心燒了自己的小樓？"
𨪜𨪜"當然不是。"薛福揮揮手，笑著道："小姐最近不知道有多乖巧，這種事情已經有兩個月沒有發生過了。"說起來，不能威風凜凜地，喝著底下的人去處理小姐造成的緊急事故，他還真的是有那麼一點寂寞呢！
𨪜𨪜"是啊！是啊！"薛老爺滿意地撫著鬍鬚，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繼續說：
𨪜𨪜"這個女兒最令我驕傲了，她出生時不知道有多麼漂亮，再也找不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了，那皮膚又白又透，簡直就像一塊最上等的羊脂玉，所以我當場就給她取名叫無瑕，無瑕無瑕，完美無瑕，你說我這個名字是不是取得很好呢？"
𨪜𨪜"再也沒有其它名字配得上小姐了。"的確，他們的無瑕小姐絕對是這城裡首屈一指的大美人，他敢拍胸脯說，西施再世都不一定有她這麼美，就是這個……個性上稍微迷糊了一點。
𨪜𨪜"嗯，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如果沒有事的話就下去忙你的吧！"薛老爺十分滿意地再度將視線放在新買的畫上。
𨪜𨪜"是，老爺。"薛福躬身後退，走到門口時才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又扯開喉嚨跑了進來。"老爺，大事不好了！"
𨪜𨪜"又有什麼事啊？"薛老爺不耐地皺眉。真是的，欣賞個字畫都不得安寧。
𨪜𨪜"是……是薛文啦！"
𨪜𨪜"薛文？那個眉清目秀、舉止文雅的新長工？"提到他，薛老爺不耐的臉色變得和緩，他對這個新來的長工一直很有好感，若不是一見面就對他有好感，他也不會破例在府裡不缺人的情況下錄用他。
𨪜𨪜薛福臉上雖然一派恭敬，心裡卻醋海翻騰，那個呆頭愣腦的長工憑什麼得到老爺這麼高的評價？
𨪜𨪜"他怎麼啦？"
𨪜𨪜說到這個，薛福立刻義憤填膺。
𨪜𨪜"老爺，這次您非要重重處罰薛文不可，我看就把他重打五十大棍再把他攆出去好了，畢竟他這次犯的錯是萬萬不可饒恕的，就算他做一輩子的長工也賠償不了；老爺若是覺得處罰還太輕的話，我們可以把他扭送官府，以您跟知府大人的交情，少說也關他個十年八年……"
𨪜𨪜他說得口沫橫飛比手畫腳，直到薛老爺不悅的眼光冷冷地斜射向他。
𨪜𨪜"說完了沒有？"
𨪜𨪜"說、說完了。"他低下頭。
𨪜𨪜"他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要我們這樣的對待他？"
𨪜𨪜"咦？老爺還不知道那傢伙犯了什麼錯嗎？"
𨪜𨪜"是的，因為你還沒有告訴我。」他危險地瞇起眼。
𨪜𨪜"啊，是這樣的，唉呀！這個薛文，我早就警告過他要小心了，誰知道這傢伙笨手笨腳，什麼事都做不好，之前我看他掃地掃的亂七八糟才會派他去那裡的，沒想到……"
𨪜𨪜"說、重、點。"薛老爺耐性終於被用盡地低吼。
𨪜𨪜"薛文打破花瓶了。"被突然一吼，薛福嚇得一口氣就把話說完了。
𨪜𨪜"喔，是花瓶啊……"薛老爺的神色緩和下來。"叫他把碎片撿一撿，喔不，用掃的好了，免得不小心割到他的手，還有，以後這種小事不用來向我報告了。"
𨪜𨪜"老爺，難道您不想知道薛文打破的是誰的花瓶嗎？"薛福的眼神突然變得很狡詐。
𨪜𨪜"難道他打破的不是我薛府的花瓶？"
𨪜𨪜"是薛府的花瓶沒錯。"
𨪜𨪜"那就好啦，我再說一次，以後像這樣的小事不用再來向我報告，也不需要因為這種小事處罰薛文，更不需要喊得好像失火了一樣，我這樣說你明白嗎？」不等薛福回答，他的視線又回到字畫上。
𨪜𨪜"可是薛文打破的是知府大人前天送給老爺的古董花瓶耶。"他賊賊地說著，然後非常滿意地看著老爺驟然大變的臉色。
𨪜𨪜這下子薛老爺再也無心看他的字畫了。
𨪜𨪜"誰？誰送的花瓶？"
𨪜𨪜"是……知府大人。"薛福的神情由狡詐轉為興奮，甚至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來。哼哼，看老爺震驚的眼神，這下子薛文非得滾出薛家不可了。
𨪜𨪜薛老爺愣了一會兒，似乎正在消化這個不幸的消息，之後他吩咐薛福：
𨪜𨪜"立刻帶我去看看。"
𨪜𨪜嘿嘿，薛福在心裡冷笑，薛文啊薛文，你膽敢打破知府大人送給老爺的古董花瓶，這一次就算老爺再怎麼疼愛你，他也不會再袒護你了。
𨪜𨪜"老爺，我這就叫家丁去準備繩子，直接把他捆起來交給知府大人發落……"
第二章
𨪜𨪜文雍熙，也就是薛家的長工薛文，此刻蹲在地上用手指撥了撥花瓶的碎片，突然有一股想要把室內所有東西都摔碎的念頭。
𨪜𨪜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呢?他只不過是在轉身時不小心用夾在腋下的雞毛撢子輕輕地碰了它一下而已啊，呃……或許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樣輕啦，但也沒有很用力啊，為什麼這該死的傢伙就突然碎的一聲摔下來呢?
𨪜𨪜假如這個看起來一點價值都沒有的爛花瓶真的如管家薛福所說的是某朝的御用瓷器的話，為什麼沒有人想到應該用個東西把它固定起來呢?像這樣隨隨便便地擺在一個小桌上，真的是太危險了!幸好他的臉沒有被碎片割傷，他相信薛無瑕不會喜歡看到一個臉有刀疤的男子向她示愛的。
𨪜𨪜但是……可惡!他握緊雙拳，一臉的激昂。堂堂的文家公子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這個混入她家當長工的計劃會不會太欠思考了些?因為這兩個月的長工生涯只讓他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家事方面的白癡!完完全全的白癡!
𨪜𨪜燒個開水，能把廚房順便給燒掉；除個草，能把整個花園除了個精光；砍個樹，也能連帶砸毀一間屋子。薛府的下人莫不視他如瘟神，誰也不願意讓他在底下做事。
𨪜𨪜好了，現在被派來打掃書房，上任也才第一天，不，還不到一天，正確的說，他剛開始打掃就把這個花瓶給毀了，這、這像話嗎?
𨪜𨪜他懊惱地抓抓自己的頭髮，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沒用。更糟糕的是，他連薛無瑕小姐的面都還沒見到，當然，利用夜晚施展輕功掀開她屋頂的瓦片偷瞧是不算的。
𨪜𨪜不如趁薛管家還沒找一堆人圍剿他之前逃走算了，以他的武功要逃出這小小的薛宅一點困難都沒有。
𨪜𨪜但是……他想起了薛無瑕那沉魚落雁的容貌，溫柔嫵媚的微笑，在他第一眼看到優雅的薛無瑕小姐時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他想要她，勝過想要世界上的任何東西。
𨪜𨪜對她的強烈渴望終於再次戰勝奪門而出的念頭，再忍忍吧!至少這兩個月來他也不是全無收穫，自從他假裝無意心間識破一個老爺花大把銀子買來的；號稱是某朝皇帝親繪的山水畫，結果證明不過是他人精心模仿的作品後，老爺、夫人就都對他疼愛有加的不是嗎?
𨪜𨪜正準備走出書房去拿掃把來掃碎片時，正好瞧見薛管家帶著老爺，後面跟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下人往書房而來。
𨪜𨪜這個愛告密的老傢伙!他皺眉，垂手立於門旁，心想著若是這花瓶真的引發老爺震怒而意圖把他趕出薛府的話，大不了他就表明身份，然後從他家搬十個、八個來賠給老爺好了。他家的古董可比這花瓶有價值多了，而且件件是真貨，不像薛老爺嘔心瀝血收集的，十有八九是假。
𨪜𨪜"老爺，就是這個傢伙打破了知府大人送您的花瓶，我讓人先把他綁起來，免
𨪜𨪜得他伺機逃走!"薛福大聲嚷嚷，丟給薛文一記『你死定了』的得意眼神，同時揮手讓下人把薛文的雙手捆綁起來。
𨪜𨪜他沒有抗拒，任由下人把他的手用麻繩綁起來，心裡輕蔑地想著，如果他真要逃走，這小小的麻繩又豈能困得住他?
𨪜𨪜"老爺……"他意圖道歉的話被薛老爺伸手制止，現在他的眼光完全被地上的碎片給吸引住了。
𨪜𨪜很難形容薛老爺的表情──一會兒震驚、一會兒憤怒、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舒眉，看起來想哭又好像想笑，接著他乾脆整個人趴到地上，像只訓練有素的獵犬，小心翼翼地撿起一片碎片，湊到鼻子邊嗅了嗅，又拿到嘴邊舔了舔；蹙眉深思了一下，最後他盤腿坐在地上，手裡緊緊地握著那枚碎片，眼神慢慢地變得深邃、危險，嘴角甚至還微微地抽搐著。
𨪜𨪜"老爺，事已至此，您就節哀順變吧!"薛福這麼安慰著，心裡不禁同情起老爺的遭遇，遇到這樣的打擊，誰部會傷心的暫時失常。
𨪜𨪜"哼哼，哈哈，哈哈哈，假的!居然是假的……"薛老爺由低笑逐漸轉成狂笑，眼神同時變得更加危險，他倏地站了起來，負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一面舉著手中的碎片，一面喃喃自語。"假的!都是假的!沒一部分是真的……"
𨪜𨪜薛福看著老爺，同情之心更甚。傷心到無法正視眼前的事實，可見這個打擊對老爺來說真的很大，他正在認真地考慮著還要不要通知夫人，然後是否該替老爺請個大夫來看看。
𨪜𨪜"你死定了你知道嗎?"他轉頭對薛文低吼著，"你把老爺弄瘋了，這下子你要關到死了。"他威脅的眼中射出一絲興奮的光彩，終於可以不必再看到這個討人厭的傢伙了。
𨪜𨪜根本不理會薛福的威脅，文雍熙心裡正認真的考慮著，在逃走前要不要乾脆到薛無瑕小姐的香閨順便把她劫走。
𨪜𨪜"可惡的陳知府……"薛老爺的雙手忽然憤怒地搓在一起。"居然弄個假貨來送我，什麼某朝的真品，價值幾百兩黃金，真是放 *** 狗臭屁!竟然這樣愚弄我，真是太可恨了!"他十指握成爪用力地擰著，彷彿知府大人的脖子就在他的雙掌之間。
𨪜𨪜"老爺，您的意思是，這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花瓶，而不是價值不菲的真品?"他故意驚奇地道。
𨪜𨪜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讓老爺傷心罷了。人老了不能受太多刺激，對一個嗜好收集古董，也自認為對鑒賞古董有一套的人來說，最難過的莫過於買到假貨；偏偏自他進府以來，就意外地發現薛老爺手上的真品少得可憐，他上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會假裝無意間喃喃自語地道出一個嚴重的破綻，然後謊稱是自己覺得奇怪才有感而發的。
𨪜𨪜"當然不是!"薛老爺悻悻然地回答，同時憤怒地指著地上的碎片。"這是仿冒的，路邊攤都買得到，而那個陳知府居然把它用來當作我生日的壽禮，簡直是欺我太甚了!我早就懷疑他的話，也懷疑這件花瓶是假貨，今天我總算證實了。哼!雖然這件花瓶仿冒得維妙維肖，但它終究還是逃不出我的法眼，這說明什麼?說明我二十幾年的鑒賞經驗不是假的，我乾脆自己來開一家古董店好了。"他越說越得意，最後居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𨪜𨪜薛福的額頭開始冒汗，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錯誤的決定，那就是命人把薛文的雙手捆綁起來。
𨪜𨪜"對了，那個打破花瓶的人在哪裡?我要好好的獎賞他，他立下一件大功了。"笑完之後，薛老爺忽然想起應該好好獎賞這個打破花瓶的人，因為是他幫自己識破了知府大人的陰謀。
𨪜𨪜屋裡一時之間靜默無聲，薛福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凶了。
𨪜𨪜"怎麼啦?打破花瓶的那個人呢?"薛老爺的視線在屋內來回梭巡，最後他終於看見站在門邊的薛文，這才想起管家曾經向他報告過薛文打破花瓶的事，他上前熱情地抓起他的雙手。"薛文啊，你立了大功了，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對你特別有好感，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機敏，居然……咦?這是什麼?"他直到現在才注意到薛文手上的麻繩，並且把他的手拾起來仔細檢視。
𨪜𨪜"老爺您說呢?"
𨪜𨪜"誰?是誰把繩子捆在薛文手上的?"薛老爺大聲質問，同時憤怒地皺起了眉頭。
𨪜𨪜"就是他們兩個!"薛福勇敢地跳出來指著方才一左一右抓住薛文的人，同時慇勤地幫薛文解開繩子。"我早就說過薛文面貌端止，品行優良，他之所以打破花瓶一定是有原因的，現在果然證明了我的看法是正確的……"
𨪜𨪜"您的話可真令小人受寵若驚啊，薛管家。"薛文咬著牙，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𨪜𨪜"這個……呵呵……"
𨪜𨪜"爹，發生了什麼事啊?"一陣輕柔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不一會兒，臉上掛著淺淺笑容的薛無瑕帶著紅絹出現在書房門口。
𨪜𨪜啊!終於見到她了，文熙難掩心中的激動。朝思暮想的無瑕小姐，她還是跟兩個月前一樣美麗可人，更重要的是他終於聽見她的嗓聲，音質柔軟、甜媚，這是他聽過最悅耳的聲音，他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𨪜𨪜"女兒，小心地上的碎片，別傷了妳的腳。"薛老爺一見到薛無瑕便眉開眼笑，這可是他最得意的掌上明珠呢!
𨪜𨪜薛福的手在薛文的眼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乾脆用手肘撞向他的腹部。真是人失禮了!怎麼可以直視高貴的無瑕小姐呢?但是他很快便臉色一陣鐵青，因為他的手肘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反彈回來，猶如撞到了一睹牆，他痛得皺眉低呼。
𨪜𨪜這道聲音引來關注的目光，包括薛無瑕和缸絹的。
𨪜𨪜這是薛無瑕第一次見到薛文，她原本以為這是個平凡無奇的長工，就像他們薛府其它的下人一樣，相貌平庸的永遠讓人記不住。但是這個人不同，他太不像長工了，不僅是因為他有一張絕對出色的臉孔，以及雍容華貴的氣質；更重要的是他的眼，一個長工不應該擁有這樣的眼，深邃、銳利、精明又充滿智慧，彷彿洞穿什麼的直視著她，她感到胸口一陣緊縮，同時幾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捧著發燙的臉頰。
𨪜𨪜啊!這真是人奇妙了，她怎麼會因為一個長工的凝視而感到心口狂跳呢?為了避免自己的情緒被爹爹發覺，她飛快地將目光瞥向書桌旁的圈椅。
𨪜𨪜"你幹什麼?薛管家。"薛老爺不悅地問。
𨪜𨪜"沒、沒什麼。"奇怪了，手肘怎會這樣痛。"薛文，還不向小姐問好，愣在那兒幹什麼?木頭人似的。"一股怨氣沒處發洩的他剛好找到宣洩的理由。
𨪜𨪜"是。小、小姐好，我是新來的長工，名叫文雍──呃……薛文。"
𨪜𨪜"什麼?"
𨪜𨪜"哎呀，他的賤名不重要。"薛福擺擺手，對薛文失禮的目光感到十分反感。
𨪜𨪜"小姐不需要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只要記得他是我們薛府的長工，日後妳可以任意支使他便行了。"
𨪜𨪜薛文暗暗咬牙，詛咒這個可惡的薛福，並且在心中立誓，等他當上薛府的姑爺後，千萬不可忘記薛福對他的種種『恩惠』。
𨪜𨪜"我聽說過你!"薛無瑕甜甜的一笑。"你就是那個燒燬廚房、砸了木屋、把娘心愛的牡丹花淹死的那個人吧?"
𨪜𨪜他聞言無力地垂下頭，真不希望薛無瑕對他的印象是來自於這些『偉大』的事跡。他可是城裡有名的翩翩公子，在眾多傾慕者的眼中，他可是個機敏詼諧、英俊又瀟灑的出色男子呢!
𨪜𨪜薛無瑕以為他的沮喪來自於他對自己笨拙表現的自責，於是她開口安慰他：
𨪜𨪜"這沒什麼，真的。"她的表情誠懇地像在對一個小孩子說話。"我也做過這樣的事，而且不只一次，妳說對吧?紅絹。紅絹?"她轉頭看著她的貼身丫鬟，後者則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像被某種東西攝去了心魂一樣。
𨪜𨪜"他是被薛文給迷住了。"薛老爺忽然出現在紅絹面前，把她的神智給拉了回來。"但這是正常的，因為薛文長得實在英俊，就可惜出身寒微，倘若他不是長工而是哪家公子的話，爹說不定會考慮把妳許配給他呢!"薛老爺的開玩笑引來薛無瑕一陣嬌嗔。
𨪜𨪜聞言，薛文精神為之一振，興致勃勃地追問：
𨪜𨪜"老爺，此話可當真?"那麼他就要把自己的身份給說出來了。
𨪜𨪜"你高興什麼?"薛福毫不客氣地潑了他一桶冷水。"你是那家名門貴公子嗎?你是下人，一輩子都是長工，我勸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配紅絹你都還高攀了呢!"
𨪜𨪜"別對薛文這麼凶，薛管家。"薛老爺拍拍薛文的背，他對這個孩子具有一份特殊的憐愛之情。"你好好幹，薛文，將來薛管家走了，這個位置就是你的。"
𨪜𨪜薛福一聽，一張老臉頓時充滿焦慮。"老爺，您別這麼說嘛，薛福現在還很年輕……"
𨪜𨪜"是嗎?"薛老爺笑笑。"那就等你退休好了，應該不會太久的。"
𨪜𨪜薛福這次換上哭喪的表情。
𨪜𨪜好吧!既然如此，就先忍忍吧!先得到老爺更多的寵信再說。
𨪜𨪜"爹，這是什麼?"
𨪜𨪜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薛無瑕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書桌旁，正好奇地打量著桌上的一塊紙鎮。
𨪜𨪜"啊，那是我昨天剛從高老闆那兒買來的一塊紙鎮，上等的和闐玉做的，名家雕刻，花了爹不少銀子呢!呃……女兒啊，妳看看就好，千萬不要動手喔。"薛老爺害怕地盯著女兒，突然後悔沒有及時制止女兒走進書房，根據以往的經驗，女兒的出現總是會為那個地方帶來一陣災禍。
𨪜𨪜"動手?"薛無瑕蹙眉，不怎麼有興趣地看著那塊紙鎮。"我並不像爹爹那樣喜歡賞玩古物，老實說，我反而比較喜歡這些字畫……"
𨪜𨪜她隨手將紙鎮下的畫抽了出來，然後就聽見眾人『啊』的一聲，按著是紙鎮摔在地上變成碎片的聲音。
𨪜𨪜她看著眾人驚愕的表情，以一貫溫柔的微笑問著：
𨪜𨪜"那是什麼聲音呢?"
𨪜𨪜每個人都無奈地垂下頭，薛老爺更是當場發出心痛的呻吟。只有薛文，瞪大了一雙眼，像看著稀世珍寶般地盯著薛無瑕，腦海裡突然閃過剛剛的一句話
𨪜𨪜"那沒什麼，真的，我也經常這樣。"
𨪜𨪜*****
𨪜𨪜"薛管家，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監視我，用不著那麼辛苦地扮成一棵樹。"薛文淡淡地說著，頭也不回，繼續把手中一株牡丹幼苗埋入土中。
𨪜𨪜啊!被發現了，他明明偽裝得那麼好，又離他那麼遠，他怎麼會發現?莫非那小子後面有長眼睛?薛管家拋開兩手用來偽裝的枝葉，傲慢地走近薛文。
𨪜𨪜"監視你又怎麼樣?我若不這樣盯著你們，怎麼知道大伙有沒有認真工作?對薛家是否忠心?背地有沒有說老爺夫人的壞話?還有對我是不是──"飛來的一
𨪜𨪜撮泥土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𨪜𨪜"哇啊!呸呸呸!"薛管家按著自己的喉嚨，急忙把塞住嘴裡的泥土吐出來。
𨪜𨪜"哎呀!薛管家，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站在後面，吐不出來是吧?我來幫
𨪜𨪜你……"他裝模作樣地說，同時站起來走到薛管家背後，右掌輕輕運力，往他的背部拍去。
𨪜𨪜薛管家的五官瞬間扭曲在一起，臉色痛苦地指著薛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𨪜𨪜薛文憐憫地看著他，好心地問：
𨪜𨪜"你好點了嗎?要不要我再幫你一次?"
𨪜𨪜薛管家嚇得雙手亂揮，同時跳離他一大步。
𨪜𨪜"不用啊?那我繼續工作囉。"他走回花圃，嘴角卻扯著報復後得意的微笑。
𨪜𨪜好不容易能讓喉嚨發出聲音來，薛管家這次聰明地繞到他面前。
𨪜𨪜"你別太得意了，薛文。"他雙手藏在袖中，冷冷地睨著他。"今早的事老爺雖然原諒了你，但這並不表示我也會那麼做。我是薛府的總管，嚴格管理薛府的下人是我的責任，你今天所犯的錯誤將會嚴重影響你的年底考績，甚至你末來的升等以及調薪的比例。我這個人向來公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𨪜𨪜"那可真是遺憾。"
𨪜𨪜雖說遺憾，但他的表情未免也顯得太過不在乎，薛管家皺起眉，因為無法讓他恐懼而生氣。
𨪜𨪜"薛文，我總覺得你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長工。"他將眼光危險地欺近薛文白皙俊朗的臉。
𨪜𨪜"喔?那麼依管家的看法我是一個怎樣的長工呢?"他的眼神謹慎起來，難道管家看出了什麼嗎?
𨪜𨪜"你是一個非常不普通的長工，這就是我的看法。"他得意地說出自己的發現。
𨪜𨪜薛文愣了一會兒，接著垂下頭，相當無力。還是埋頭種花好了，這比跟薛管家對話有趣多了。
𨪜𨪜薛管家抬起頭，換上另一種正式的語氣。
𨪜𨪜"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你。"
𨪜𨪜"喔。"他淡淡地應著，依然埋頭種他的花。"喔什麼喔?"薛管家朝他的頭頂大吼。"一點禮貌都沒有!當我在交代事情的時候，你應該站起來，拱手彎腰，很恭敬地聆聽我交代的任務──"
𨪜𨪜"像這樣嗎?"
𨪜𨪜薛文握著鏟子突然直起的身子把他嚇得大倒退一步，差點站立不穩地跌倒在花圃內。真是該死!這個薛文的身材為什麼那麼的結實頎長；具有壓迫感呢?他輕咳兩聲，以掩飾自己的慌張。
𨪜𨪜"應該再恭敬些，你的腰怎麼啦?不曾彎嗎?"
𨪜𨪜薛文咬牙，心底暗暗咒罵，不過還是把腰給彎了下去。
𨪜𨪜"哼!這才像話。記住，你是薛府的長工，任何一個人的地位都比你高，你不要以為老爺特別疼愛你，就不知進退，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已經把你列入特別觀察名單裡面，只要你再犯錯，我會毫不留情地將你趕出薛府，到時就算老爺……"
𨪜𨪜"薛管家。"他略微提高聲音打斷了他的連篇廢話。
𨪜𨪜"什麼?"
𨪜𨪜"你還沒告訴我你要交代什麼事。"
𨪜𨪜"啊!"他眨眨眼。"我還沒說嗎?"
𨪜𨪜"還沒。"薛文用著僅存的耐性回答，他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把他一拳揮上天去。
𨪜𨪜"是這樣的，三天後有個很重要的貴賓會來我們薛府，老爺特別指名要你去伺候他。"
𨪜𨪜"什麼重要的人物?"
𨪜𨪜薛管家不客氣地跳起來搥了他一記後腦。"做下人的只管聽從吩咐，哪來這麼多問題?"
𨪜𨪜可惡!竟敢搥他文雍熙，這筆帳將來若不跟他算清楚，他就不姓文。
𨪜𨪜"就這樣，這個貴賓對我們薛府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小心謹慎地伺候著，知道嗎?"
𨪜𨪜"喔。"
𨪜𨪜薛管家又搥了他一記。"喔什麼喔?要說『是，我知道了』。"
𨪜𨪜"是，我知道了。"該死的糟老頭子。
𨪜𨪜"這還差不多。"薛管家開始往回走。"記住啊，放機伶點，到時千萬不要給我惹禍。還有，老爺今天早上說的話你可不要當真，想當薛府的總管，等下輩子吧!"
𨪜𨪜此仇不報非君子!他不動聲色地一揮袍袖，把原本放在一旁的鋤頭送到薛福的腳下，然後成功地聽到一陣殺豬般的哀號。
𨪜𨪜"究竟是哪個該死的王八蛋把鋤頭放在這裡的?"薛管家一邊狼狽地爬起來一邊怒吼著。
𨪜𨪜"小心點，薛管家。"他輕描淡寫地道："要是您受了什麼嚴重的傷，那不就得提早退休了嗎?"
𨪜𨪜"你休想!"
𨪜𨪜等薛管家走遠了，他才皺眉思索；什麼重要的人物，居然要他文雍熙來伺候?
𨪜𨪜他生下來就是讓人伺候的，哪裡會伺候人了?不過如果是伺候無瑕小姐那就不一樣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些什麼喔?
第三章
𨪜𨪜把一株牡丹花苗埋進土裡，文雍熙忽然有感而發：
𨪜𨪜"『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樸樕的小樹，是不能用來包死鹿的；美玉無瑕的女子，是引誘不動的。所以我要用誠心來感動她，讓她心甘情願地嫁給我……"對!就是這樣。
𨪜𨪜"那是什麼意思呢?"一道甜美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不解地問著。
𨪜𨪜"無、無瑕小姐?"他轉頭，又驚又喜。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自己怎麼沒有發覺，一定是種花種得太認真了。
𨪜𨪜"那是什麼意思呢?"薛無瑕又追問了一次，並且一腳踩進花圃。
𨪜𨪜啊，一個上午不見，她依然如此美麗，楚楚動人。不過，他是否應該提醒她，她正好踩在自己剛種下去的牡丹幼苗上呢?
𨪜𨪜"意思是說，像無瑕小姐這麼氣質高雅，美麗脫俗，宛若天上仙女般的好姑娘，是不能輕易褻瀆的，應該要用誠心來感動她，好讓她願意隨『某人』遠走高飛。"
𨪜𨪜如果他這時表明自己的身份，或許馬上就能讓薛無瑕喜歡上他；但另一種可能是，薛無瑕小姐嚇壞了，這不就給了管家一個將他趕出薛府的大好機會?所以，還是按部就班好了，老實點，老實人向來比較得人疼。瞧，他不就是因為這樣才博得了薛老爺的青睞?
𨪜𨪜"遠走高飛?"她掩嘴輕笑，一邊往旁挪動幾步。文雍熙的臉有些變了，她每一步都剛好踩在幼苗上。"我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是很容易迷失的，要是我『遠走高飛』了，一定不知道怎麼回來，這對我來說真是人可怕了……咦?你怎麼了?幹嘛一直看著我的腳?"她低頭，是鞋子有什麼不對嗎?
𨪜𨪜因為妳美麗的雙腳踩死了我辛辛苦苦種下去的幼苗，我欲哭無淚，而且很想扁人。他心裡這樣想，嘴裡卻說出另一種話。
𨪜𨪜"話說回來，像無瑕小姐這樣氣質高雅，美麗脫俗，宛若天上仙女的好姑娘實
𨪜𨪜在不宜站在花圃內，這有辱您尊貴的身份。"下來吧!求求妳。
𨪜𨪜"呵呵……"她掩嘴愉快地笑著，就像所有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那樣純真無邪。"我可不這樣想，讓一些泥巴沾上我的腳並不會因此辱沒了我的身份，實際上，我很喜歡踩在泥土上的感覺呢!"她一邊說著，一邊像個孩子般的在花圃上踩過來踩過去。
𨪜𨪜文雍熙的臉變得跟樹葉一樣綠，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不如趁現在把她劫走吧，如此他就能結束此刻的煎熬……
𨪜𨪜"對了!"她天真地看著他。"你是誰呢?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是我家的花園沒錯吧?"她有點擔心地看了看四周，她應該沒有走出薛府吧?
𨪜𨪜文雍熙聽了，臉色由慘綠變成受傷，內心像那些被踩扁的花苗一樣，變成碎片。
𨪜𨪜"小姐不記得了嗎?我就是今天早上在書房打破老爺花瓶的文雍……呃，薛文。"
𨪜𨪜"啊!"她一拍雙手，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什麼事也做不好的薛文是吧?"
𨪜𨪜"是的，就是我。"如果後面那幾句話能去掉，他會更高興些。
𨪜𨪜"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𨪜𨪜這個問題問得真是好，他試著讓自己擠出微笑。"我在種花，牡丹花，夫人相當喜歡的一種花。"
𨪜𨪜"啊，對了，我娘相當喜歡這種花呢。那花呢?怎麼沒看到?"薛無瑕懷著極大的興趣注視著自己腳下，當她發現一株株東倒西歪的牡丹花苗後忍不住詫異地問："怎麼都是倒的?這是新發明的種值方法嗎?"
𨪜𨪜"可以算是吧!"他勉強自己用聽起來不那麼沮喪的聲音回答著。"可以請小姐下來嗎?好讓我繼續我的工作。"
𨪜𨪜"啊，我妨礙到你了是嗎?"
𨪜𨪜"當然沒有。"他笑，只不過你讓我的工作量加倍了。"小心!"他及時托住她的腰，穩住她往前撲的身體。
𨪜𨪜"啊……"除了爹之外這是薛無瑕生平第一次這麼靠近其它男子，近在咫尺的距離令她無法正常呼吸，只能傻傻地看著眼前這張英俊的臉。
𨪜𨪜"無瑕……"他的呼吸也失去了原有的規律，這是他日夜渴望的人，如今她就在自己的懷中。"無瑕小姐，其實我、我是文家的……"當他控制不住地想向她表明一切的時候，薛無瑕突然發出一聲羞窘的低叫。
𨪜𨪜"哎呀!我怎麼可以……"她推開他，捧著自己發燙的雙頰自責不已。"哎呀，男女授受不親，我居然不小心被你……"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焦慮地在花圃中走來走去。"哎呀!爹娘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的，我是他們心目中完美無瑕的女兒，這下子我……啊?"忽然被攔腰抱起的她張大了嘴，詫異地看著他。
𨪜𨪜表白自己身份的事再緩一緩吧!等他跟無瑕熟悉一點再說，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讓她那雙腳離開花圃，他的花苗已經所剩無幾了。
𨪜𨪜他抱著她，一直來到離花圃有一段距離的一段距離的涼亭裡才把她放下來，他讓她坐在大理石做成的椅子上，然後讓自己坐在她的對面。
𨪜𨪜"放心吧，無瑕小姐。"他讓自己笑得憨厚。"我是個很老實的人，而且為了不被薛老爺驅逐出府，等一下妳離開後我就會徹底地忘了這件事。"
𨪜𨪜"是嗎?"她放心地笑了起來，隱約地卻感到惆悵，他的手臂很壯實，窩在他胸膛的感覺很舒服呢!"那就好，那就好，我嘛，我不用刻意去遺忘，反正我也記不住太多的事，我等一下大概就會忘記了。"
𨪜𨪜文雍熙的笑容在嘴邊消失了。她這一番話對他來說真是個不小的打擊，姑娘們通常都會對他過目不忘，假如她們有幸被他碰觸到的話，那一定是她們永生難忘的美好經驗，她們一向是這麼對他說的，而他一點也不懷疑那些姑娘的說辭，他對自己的魅力是十分有自信的。
𨪜𨪜但是這位薛無瑕小姐對他超凡的魅力似乎視若無睹，她那純淨的眼始終沒有正式地放在自己臉上，是因為自己是長工的關係嗎?還是另有其它的原因?也許他應該給她來個更震撼一點的，譬如說一個火熱的，讓她透不過氣來的吻，這樣一來地也許就會像他認識的那些姑娘一樣，一見到他就雙眼發光，神色癡迷到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𨪜𨪜"對了，都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在我們薛府是做什麼的?"為了掩飾心中小小的不安，她轉移話題地問。
𨪜𨪜他的頭直接垂到桌面上，無力地呻吟著。他有點相信她的話了，關於她記性不好的這件事。
𨪜𨪜"我叫薛文。"他虛弱地笑著，捺著性子對眼前笑容甜美的薛無瑕做今天的第三次自我介紹。"是薛府的長工，早上在書房打破花瓶的那一個。"最後一句話是他忍住三度受傷的痛楚擠出來的。
𨪜𨪜"啊，對了!對了!我知道你，妳還燒了廚房，毀了屋子，澆死了娘的花!"
𨪜𨪜"請不要再提起這些令我感到羞愧的事了，謝謝。"天!她怎麼能用這麼無害的笑容說出這麼傷人的事情。
𨪜𨪜"你說的是真的嗎?薛文。"她忽然這麼問。
𨪜𨪜"什麼?能不能說得清楚些。"完全沒頭沒尾的問題，著實令他難以回答。
𨪜𨪜她看了看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顯得很不好意思。
𨪜𨪜"就是剛剛發生的事，你保證一定會忘記嗎?"
𨪜𨪜才不!我絕對、肯定不會忘記，而且為了加深妳的記憶，我會多做幾次這樣的事。
𨪜𨪜"是啊，我保證。"
𨪜𨪜"那我們來約定。"她伸出小指，眼神期待地望著他。
𨪜𨪜"沒問題。"他大方地握住她的手，那柔軟細緻的觸感真令人飄飄然。
𨪜𨪜"啊，不是這樣啦，是跟我打勾勾啦!"她羞嚷著抽回手。
𨪜𨪜打勾勾?他皺眉，那是多麼娘娘腔的玩意兒啊!他文雍熙才不幹這樣的事。但是他的小指卻違背他大腦的旨意，很誠懇地伸了出去。
𨪜𨪜"好啊，打勾勾。"真是該死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原則?
𨪜𨪜"那我就放心了。"打完勾勾她一點也不留戀地把手伸了回去，笑容卻更甜美更清純了。
𨪜𨪜啊，這樣的她真的好動人喔，真希望能一直在這裡跟她坐下去。不過奇怪的是，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看見她的貼身丫鬟，她看起來也不像刻意到花園裡散步的樣子，那麼她到這裡來做什麼?
𨪜𨪜"啊……這個……因為……"被這麼一問，薛無瑕不好意思地盯著桌面。"我迷路了。"她老實承認。
𨪜𨪜"迷路?"他愣住，隨即笑了出來。"小姐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𨪜𨪜"怎麼會?"她一副受到侮辱的樣子。"我幹嘛跟你開玩笑?實際上我走了一個下午了，始終找不到我居住的小樓，我的腳不知道有多麼的酸呢?有多酸你知道嗎?"
𨪜𨪜他的笑容不得不因為她嚴肅的表情而逐漸凝住。迷路?在自己居住了十八年的家，可能嗎?但是她的表情卻又認真的不像在說謊。
𨪜𨪜"唉，算了算了，難怪你不相信，你剛到我們家不久嘛，其實就連我自己有時也很難相信，畢竟我在這個地方生活了這麼久……"有時她覺得這並不能怪自己沒有方向感，因為他們薛家實在大得離譜，而自己又很少出來走動。
𨪜𨪜她沮喪的表情引起了他的同情，好吧，就算她真的是超級路癡好了，他還是一樣喜歡她。人嘛!沒有十全十美的。
𨪜𨪜"這樣好了，我送小姐回妳住的地方。"反正我每天晚上都去，熟得跟進自己家的廚房一樣。
𨪜𨪜"可以嗎?"她的眼中迸出光彩，隨即又有點擔心地看了看尚未整理完成的花圃。"可是，你的工作好像還沒有完耶……"
𨪜𨪜"沒關係的。"他試圖以輕鬆的語氣化解接下來這句話可能對她造成的尷尬。"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妳居住的小樓應該就在花園的前面吧?"
𨪜𨪜她點點頭。"是很靠近花園沒錯。"
𨪜𨪜在她站起來之前，她忽然悠悠地歎了一口氣，用著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憂慮的語氣喃喃地道：
𨪜𨪜"再過幾天表哥就要來了，而我的方向感依然這麼的不好，到時候怎麼陪他呢?不知道他還介不介意那件事?"
𨪜𨪜"表哥?"他步下涼亭的腳步不覺變得僵硬，口氣也冷了起來。"就是那個三天之後要來薛府拜訪的貴客?"
𨪜𨪜"咦?三天，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𨪜𨪜啊，他僵硬地笑著，這個薛無瑕真的是很天真無邪，天真無邪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𨪜𨪜"不是，是因為薛管家要我有心理準備，三天後我要去服侍一個貴客，我想這個貴客應該就是你口中的表哥吧。"
𨪜𨪜"原來是這樣……"她的表情看來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會呢。"
𨪜𨪜他沒有錯過這樣的表情。"為什麼妳看來有些失望呢?"
𨪜𨪜她看了看他，猶豫著該不該對一個家裡的長工說出心裡的話。但是薛文有一張值得信任的臉，況且他跟家裡其它的長工不太一樣，他們總是為了禮貌而跟她保持著很適當的距離；這個薛文不同，他沒有下人的拘謹，就連跟她並肩走著也不覺得不妥，這是除了紅絹之外，沒人敢作的事。
𨪜𨪜於是她輕聲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𨪜𨪜"因為我從小就對這一類的事情充滿憧憬，你知道，我的生活是很平凡無奇的，我又被爹娘保護得這麼好，所以我根本沒有機會去接觸薛府以外的人。我很嚮往能夠認識一些江湖奇士，會武功的啦，懂奇門遁甲之術的啦……對了，"她語氣突然一轉，以一種崇拜的聲音道:"輕功，我最嚮往認識有輕功的人，假如我有這樣的朋友，那麼我就可以拜託他帶著我飛過來飛過去，那一定很有趣。"
𨪜𨪜文雍熙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她這樣說實在是人吸引人了，如果他現在摟著她的腰飛上涼亭的頂端，她恐怕會高興得暈倒在自己懷裡吧?這麼想著時，他的雙腳忽然變得輕盈，就在雙手幾乎碰觸到她的纖腰時，她接下來的話頓時又讓他洩了氣。
𨪜𨪜"啊，我怎麼跟你說起這些來了。"她靦腆地揮了揮手。"其實那只是我的幻想，如果真有那樣的人出現，我恐怕會嚇得當場暈倒呢!"
𨪜𨪜"是嗎?"他冷硬地說著。還好，他的手及時收了回來。
𨪜𨪜"不過，我表哥真的會武功喔，他經常跟我說他的武功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了。"
𨪜𨪜喔?他眉峰一挑，那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會會他了。
𨪜𨪜"好奇怪，我們好像走了很久了，怎麼我的小樓還沒到呢?"
𨪜𨪜"呃……"他必須承認自己這種行為十分卑鄙，他故意漫無目的走著，故意拖延他跟薛無瑕在一起的時間。 𨪜𨪜"啊，薛文難道你……"她指著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
𨪜𨪜"我……"她要生氣了嗎?
𨪜𨪜她看著他，然後突然墊起腳湊近他耳邊，同時神秘地壓低聲音。"老實說吧，你是不是也是路癡啊?沒關係，我不曾笑你的。"
𨪜𨪜她的神情像找到了戰友一樣透著些許興奮又背著一點歉意。他咳嗽了幾聲──拜託，老天未免給了這個美麗的女人太多的想像力了。
𨪜𨪜他吞吞吐吐地回答：
𨪜𨪜"當然不是……"他頓了一下，在腦中迅速地思索著如何繼續把她留在身邊，他實在不想太快失去這個跟她單獨相處的機會，這個念頭誘發了以下的這段話。"喜歡聽冒險故事嗎?"
𨪜𨪜她驀地轉頭看著他，幾乎立刻就脫口而出的回答裡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𨪜𨪜"喜歡啊!"接著她又為這個稚氣的行為感到些許羞愧，於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環珮。"我對那些江湖傳說向來存有一份特殊的憧憬……"
𨪜𨪜"那很好。"他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至少這樣一來他又可以多跟她相處一些時間。冒險故事是吧?他有一大籮筐呢。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種引人入勝的聲音為這個根本就是他本人生活歷險的故事開啟工序幕。
𨪜𨪜"在我來到薛家當長工之前，我是在一位公子身邊當書僮，我的這位公子，呃……我們姑且不提他的姓名，就稱他為公子吧!我的這位公子身懷絕技，平時卻以溫文儒雅的書生裝扮示人，他絕不輕易向人展示他的武功，除非有令他不齒的事情在他的眼前發生……"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充滿睿智。
𨪜𨪜薛無瑕不自覺地往最近的一張石椅坐下來，注意力完全被他具有磁性的聲音吸引了。
𨪜𨪜這個故事的內容其實很簡單，也很通俗；就是這個公子，也就是文雍熙本人偶爾在城裡搖著扇子晃過來晃過去時，路見不平，拔刀暗助他人的故事罷了，他本人是覺得沒有什麼啦，但是身邊的薛無瑕似乎就不這麼認為了。
𨪜𨪜她的眼睛呈現一片茫然，視線似乎看到很遠的地方去，她的雙頰紅潤，似乎因為想著什麼事情而出現激動的光彩，總而言之，她彷彿身在夢中。
𨪜𨪜他在她的身邊生了下來，很高興她沒有皺眉抗議，或傻是受到冒犯似地瞪著他，但是她好像遺忘了他，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𨪜𨪜"無瑕?"他試探性地叫，她沒有反應，為了證明他不是因為自己的故事內容太過貧乏而睡著，他只好劇烈咳嗽。
𨪜𨪜"啊……"她低叫著，同時難為情地捧著自己的雙頰。真是的，居然想著那個公子的容貌想得出神了。
𨪜𨪜"好聽嗎?"他問，聲音意外地溫柔，她臉紅的樣子誘人極了，要不是擁有絕佳的自制力，他的手幾乎要攬上了她的肩膀。
𨪜𨪜她點點頭，美麗的眼睛裡閃著光。
𨪜𨪜"那個公子，他總該有個名字吧?"
𨪜𨪜"當然，每個人都有個名字的。"他文雍熙當然也不能例外。
𨪜𨪜"那麼……"
𨪜𨪜他從她的眼神裡清楚地明白地想要問些什麼，同時為她感到一陣心疼──他絕對不能告訴她公子的名字。這都怪他文雍熙在城裡實在太有名了，他擔心她知道了以後將會因此而察覺出一些什麼。所以他決定暫時讓這個故事裡的靈魂人物，也就他本人，先以『公子』這兩個字出現。
𨪜𨪜"嗯，像我家公子這樣的人，行事通常都很低調神秘，他通常不願意留下姓名，因為……"
𨪜𨪜他還在想著如何將他不願以其姓名示人之事解釋得很完美峙，薛無瑕已經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
𨪜𨪜"喔，我明白了，我能夠瞭解，真的，完全能夠瞭解。像這種愈是什麼都不願讓人知道的人才愈是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她停頓了一會兒，視線再度往很遠的地方看去，有一段時間她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然後她緩緩地回到現實，以一種近乎夢幻的語調道："你知道嗎?我情願你不要告訴我，這樣我才有更多的想像空間。"啊，她居然光是這樣想著就感到臉紅心跳了。
𨪜𨪜"是嗎?真的不想知道?"他看著她低垂的頭，忽然感到有些失望。
𨪜𨪜她點點頭。
𨪜𨪜"這位公子他應該有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吧?"她問得很含蓄，因為怕薛文洞穿她的想法而將目光瞥向別處。
𨪜𨪜"那當然!"他答得毫不猶豫，這件事簡直毋庸置疑。"他有一對修長濃黑的眉毛，充滿了男性魅力的雙眼，那雙眼清澈秀逸，堅強又充滿智慧；他還有挺直的鼻子，富有個性的嘴唇，不笑時有點冷酷，笑起來又溫柔極了；他是個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又精明睿智的男子，絕對是的。"沒錯，這就是他，用再多言語地無法完整描述的他。
𨪜𨪜薛無瑕臉上一陣潮紅，她忽然轉過身來，用力地握緊了薛文放在膝蓋上的手。
𨪜𨪜"薛文你、你什麼時後還會來為我講述他的故事?"
𨪜𨪜"呃……"他低頭看著被她握緊的手，聲調有了些微的改變。"只要、只要小姐願意聽，我隨時都可以……"這是一雙細白柔滑的手，是他曾經絞盡腦汁，用盡辦法想要早一刻握住的手，如今這雙手卻主動地來握緊他的，這使得他那顆強壯的心臟興奮地在胸腔裡怦咚亂跳。
𨪜𨪜"我願意!"察覺到自己的語調又失去了平時的從容，她再次吸氣做了修正。"
𨪜𨪜我是說，我的生活其實是很單調的，如果有人願意為我講述這種精采的故事，我想，我會很願意傾聽的……"她咬著唇，紅著臉垂下頭去。
𨪜𨪜薛文的目光變得很溫柔很溫柔，他悄悄地將另一隻手覆上她的，並且稍微施力緊握。這是個寂寞的千金小姐，他該早點想辦法讓她的生活豐富起來，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娶回家。
𨪜𨪜用不了多久的，他在心裡發誓。
𨪜𨪜*****
𨪜𨪜這是文雍熙第一次在薛無瑕尚未入睡前躍上她的屋頂，以往他只能在三更半夜，她入睡了以後才悄悄上樓，在她的床帳旁靜靜地欣賞著地無邪的睡臉。
𨪜𨪜薛管家為了張羅薛家表哥要來薛府的事忙的沒有時間在晚上來為難他，所以他才有今天這個機會提早來到她居住的小樓。
𨪜𨪜依照慣例，他緩緩地移開瓦片，這回不能縱身往下跳了，因為薛無瑕和紅絹此刻都清醒地坐在桌邊，在柔和的燭光映照下，薛無瑕美得不似凡間女子。
𨪜𨪜"不知道表哥還記不記得那件事?"薛無瑕一面微微皺眉，把針限用力地扎進待繡的布中，一面很煩惱地道。
𨪜𨪜表哥?文雍熙挑起眉，這兩個字真是刺耳，他今天就是要來查個清楚，薛無瑕跟她的表哥之間除了表親之情外還有沒有別的。
𨪜𨪜"哪件事啊?"紅絹緊緊握著手中的燭台，漫不終心地問。
𨪜𨪜"就是上次我到他家玩，不小心燒了他的書房的那件事啊……妳其實可以歇歇手了，我這幾次都很小心，不會再把燭台翻倒了。"
𨪜𨪜"沒關係，反正我兩手有空得很。"她笑著說。老爺交代了，如果我再讓妳翻倒燭台引起火燒事件的話，就要把我攆出薛府，永不錄用。"那種事，很刻骨銘心，我想一時之間應該很難忘記吧……"
𨪜𨪜薛無瑕垂下手中的針，煩惱地歎了一口氣。"妳這麼說真是令我感到惶恐不安，畢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姨媽擔心他肚子餓，叫我半夜送點東西給他吃，誰知道……說起來他也得為這件事情負點責任，沒事擺那麼多易燃物在書房做什麼呢?"回想起當初的情景，她仍然覺得十分不解。
𨪜𨪜文雍熙聽到這些話，差點沒自屋頂上跌下來。
𨪜𨪜"書房不擺書，難道要擺鍋碗瓢杓嗎?"紅絹真想這麼問，不過她更怕得到的答案是『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她可能會氣到當場吐血。
𨪜𨪜"還有兩天妳表哥才到，其實小姐大可不必在夜晚趕繡這條手絹的。"
𨪜𨪜手絹?要送她表哥的嗎?他額間的青筋暴凸，真是不可原諒，太不可原諒了──她的表哥。
𨪜𨪜說到這個她就不得不鼓起雙頰，不滿地瞪了紅絹一眼。
𨪜𨪜"我本來也可以不用在晚上趕製這條手絹的，畢竟對著燭光繡花是很傷眼睛的，可是誰讓妳去庫房那兒拿塊布妳居然一去不回呢?害我為了找妳在整個薛府是來走去，最後還忘記怎麼回到這裡，走得我腳都快酸死了。"
𨪜𨪜"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有些事情耽擱了嘛!"紅絹低下頭盯著桌布抱歉地說。
𨪜𨪜其實她是利用這個機會去找薛文，誰知道她找了半天找不到，回到小樓又發現小姐不見了，急得她在整個薛府瘋了似的到處尋找，幾乎沒有把薛府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開來。此外她又不敢請別人幫忙找，因為這樣一來一定會驚動老爺夫人，她少不了又會挨一頓罵，所以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在大得出奇的薛府四處尋找。就在她筋疲力盡地回到小樓時，居然發現小姐跟薛艾兩人有說有笑地正要走回小樓，當時的她目瞪口呆，心情複雜的程度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𨪜𨪜"啊，糟了!"薛無瑕像是看見什麼怪物似的突然慘叫一聲。
𨪜𨪜針扎到她的手了嗎?文雍熙焦急地拍頭再往下探，只見薛無瑕把手中正在繡的手絹提了起來，那塊手絹居然很可笑地跟底下的桌布縫合在一起了。
𨪜𨪜紅絹轉頭看了看，一點兒也不覺得訝異，用平靜得近乎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
𨪜𨪜"又跟上次一樣嗎?"
𨪜𨪜"嗯。"她沮喪地點點頭。
𨪜𨪜"沒關係的，我們還有很多備用的布料，包括手絹跟桌布。"桌布是常備物品，手絹則是她聰明的自庫房那兒多要了幾塊布料，對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的紅絹輕鬆地道："至少這一次妳不是把自己的衣服給縫上去。"真是值得慶幸啊，她幾乎哈哈大笑起來。
𨪜𨪜"說的也是。"她舉起已經跟桌布縫在一起的手絹，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我一直覺得今天的針特別難扎，原來是這樣啊，呵呵……"
𨪜𨪜"是啊是啊，這真的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𨪜𨪜文雍熙把瓦片蓋好，緩緩地在屋頂上坐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被什麼重物擊中的樣子，臉上暫時毫無表情。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月亮，的慢慢地把他剛剛看到的事情在腦中進行消化，理解。瓦片底下這個迷糊得近乎愚蠢的女人真使他震驚，加上路癡這一點，薛無瑕已經完全打翻了他對她原有的美好印象。
𨪜𨪜一個優雅、氣質高貴、溫柔婉約的小姐，怎麼可能同時是笨拙、沒有方向感、迷糊到近乎可怕的女人呢?
𨪜𨪜他乾脆讓身體躺在屋頂上，十指交叉著置於自已腦後，眼晴依然繼續看著頭頂上完美無缺的月亮，今天是十五吧，月亮美得不可思議。
𨪜𨪜這時，一朵烏雲悄悄地遮住月亮的一部份，令它的完美有了小小的缺憾，文雍熙看著看著，緊蹙的雙眉忽然舒展，心情當場豁然開朗。
𨪜𨪜就是這樣!世上沒有絕對完美的事，他已經被薛無瑕完美的面孔迷住了，她現在那一點點的瑕疵就像眼前遮住月亮的烏雲一樣，終究無法完全掩蓋她驚人的美貌。他不能因為烏雲就忽略了月亮本身的美，就像他不能因為看見薛無瑕奇特的個性就忘卻當初使他震驚的美貌一樣。
𨪜𨪜想通了之後，他高興地站了起來準備施屁輕功回房唾覺，誰知腳底卻在此時很不應該地滑了一跤，他在狠狽的滾到屋簷時有驚無險地用手攀住邊緣，並且施展了一記漂亮的空翻，讓自己重新回到屋頂，在兩三個縱跳之後順利地離開小樓。
𨪜𨪜"妳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紅絹。"薛無瑕轉臉問紅絹。
𨪜𨪜"有啊，一定是那些野貓，晚上睡不著出來到處閒晃，該叫薛管家派人好好清理清理了，把那些討人厭的傢伙統統趕出薛府。"
第四章
𨪜𨪜文雍熙第一眼看到薛家的表親童善時，就知道此人注定要成為這場爭奪戰中的失敗者了，原因無它，對童善，他可是瞭解的太透徹了。
𨪜𨪜童善這個人非常辜負他名字裡的這個『善』字，他的小奸小惡使得他被所有認識他的人在背後一致唾棄；至於文雍熙和他三位好友則是連提起他的名字都覺得有辱自己的嘴巴，因此他們通常都用『那傢伙』、『那個雜碎』、『那隻狐狸』來作為童善的代稱。
𨪜𨪜薛無瑕說他什麼來著?武功深不可測?他暗暗吸氣，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想大笑一場的衝動。他印象中的童善可不是這樣的，這傢伙除了會說一句『給我打』，或者是『給我狠狠的打』之外，他實在想不起在哪個他們暗中出手教訓他的場合曾見他出過一招半式，若說這傢伙其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本領，那應該就是他那令人佩服的見風轉舵的本事了；他可以在上一刻對你橫眉豎眼要打要殺，下一刻卻又對你又跪又拜的稱兄道弟。
𨪜𨪜這傢伙是天生的狐狸，他很懂得什麼時候該偽裝自己，什麼時候又該毫不留情地把你一口吞下。
𨪜𨪜現在他對薛老爺表現出一副精明、機警、對什麼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樣，而這恰好是他真實個性的相反寫照。文雍熙在一旁暗中竊笑，他倒要看看這個被大家形容成比垃圾還不如的男人，此刻裝出這副謙恭有禮，溫和儒雅的模樣來薛府是要做些什麼?
𨪜𨪜一陣寒暄過後，薛老爺把他召到童善面前，將他介紹給童善。
𨪜𨪜"這是我們府中新進的一名長工，名叫薛文，我瞧他挺忠厚老實的，今天就由他來伺候你吧!"
𨪜𨪜"謝謝姨丈。"童善向薛老爺躬身道謝之後，用那雙狐狸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麻煩你，抬起頭來。"
𨪜𨪜他抬起頭來讓童善正視自己的臉。他不認為這個傢伙會認出自己，向來眼高於頂又過份自信的他最多覺得自己長得很像某個他曾見過面的公子罷了。
𨪜𨪜"咦?"他揮開折扇，挑起一邊眉毛疑惑地思索著。"我怎麼、怎麼看著你有點眼熟呢?"
𨪜𨪜他用略顯笨拙的表情回道：
𨪜𨪜"表少爺真是愛跟小的開玩笑，小的出身寒微，一輩子部在當人家的長工，像表少爺這麼尊貴的人，小的根本沒有機會認識，表少爺又怎麼會對小的感到眼熟呢?"
𨪜𨪜童善撫著下巴，得意地扯著嘴角笑了起來。"說的也是，我怎麼可能會認識一個低賤的長工呢?一定是我南來北往的做生意，看了太多的人，所以覺得你長得很像某個我曾見過的人吧!"
𨪜𨪜"是是是，表少爺說的極是。"果然，人身豬腦袋，還是一隻很會睜眼說瞎話的豬。打從他知道童善這個人以來，除了吃喝嫖賭，橫行鄉里之外，可沒聽說他做過半件正經事，南來北往做生意?指的應該是在各個娼戶裡與南來北往的妓女們『做生意』吧!
𨪜𨪜"童善啊，我們都是自己人，姨丈也就不跟你見外了，姨丈還要到古董鋪去看樣東西，等會兒你就讓薛文領你到處走走，一切就當作跟你在家時一樣，別太拘束了。"
𨪜𨪜薛老爺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出門，童善一直送到大門口。
𨪜𨪜看得出來，薛老爺對古董的興趣要比聽童善的豐功偉業大得多了，他曾試圖忍住好幾個幾乎打出來的呵欠，都被眼尖的薛文發現了。
𨪜𨪜目送薛老爺的轎子遠去之後，童善立刻露出了狡獪陰森的臉孔，他面向薛文，冷冷地道：
𨪜𨪜"以一個長工來說，我總覺得你的五官未免世長得太端正了些。"
𨪜𨪜正思索者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句是敵非友的問話時，薛管家的臉選了一個非常好的時機，討好地湊進童善的臉邊。
𨪜𨪜"我也是這麼覺得，表少爺，我一見他這張臉就討厭，偏偏老爺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對這個傢伙似乎特別喜愛。"
𨪜𨪜"我有問你話嗎?"童善斜眼瞪他，毫不客氣地潑了老管家一盆冷水，弄得他非常尷尬。
𨪜𨪜對了對了，就是這樣，薛文在心中愉快地想著。童善這種難以討好的性格讓他覺得在追薛無瑕小姐的這件事上，他根本不堪一擊，這傢伙總是在應該收買人心的時候表現得太過趾高氣昂，不屑一顧。
𨪜𨪜"薛文，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點帶我到我表妹那兒去!"他命令式的語氣自然且高傲，彷彿這是他家一樣。
𨪜𨪜*****
𨪜𨪜薛無瑕很優雅地坐在涼亭裡，由這一大片專屬於她的花園以及山水造景可以看出薛老爺以及夫人對她的寵愛。
𨪜𨪜紅絹站在她背後替她煽風，她漂亮的臉蛋看來有些憂愁，美麗的雙眼心事重重地看著前方。
𨪜𨪜"表妹，無瑕表妹，我來看妳了!"
𨪜𨪜原本在前路帶領的薛文厭惡地皺起眉頭，瞪著猴急超前的童善背影，這麼大聲嚷嚷做什麼?在這座寧靜的花園裡他吵得跟只公雞似的。
𨪜𨪜"咦?是薛文耶!"
𨪜𨪜紅絹訝異又興奮的聲音拉回薛無瑕遠遊的神智，那雙眼睛頓時一亮。
𨪜𨪜"啊，我正在想你呢!"她情不自禁地喊著，同時起身，帶著淺淺的笑容迎向他們。
𨪜𨪜"想我?無瑕表妹妳這麼說我實在是……"童善受寵若驚的表情在薛無瑕視若無睹地穿過他走向身後的薛文時瞬間變成難看的死灰色。
𨪜𨪜"我正在想你之前跟我說的故事，你是否願意再為我講述一些呢?"她早就想去找他了，但是又怕有失自己小姐的身份。
𨪜𨪜這次受寵若驚的換成是薛文了。
𨪜𨪜"當然……"
𨪜𨪜"當然不可以!"童善兇惡地打斷了他，同時輕蔑地瞪了薛文一眼之後轉向薛無瑕，討好地勸道："無瑕表妹，妳應該重視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妳一個千金小姐怎麼可以隨便開口跟他講話呢?"
𨪜𨪜"咦?是表哥啊，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有看到你。"天真的薛無瑕完全不會掩飾自己吃驚的表情。
𨪜𨪜童善的眼神由輕蔑轉為受傷；薛文則暗中竊喜，看來薛無瑕對他表哥的感情就跟她現在表現出來的一樣，既冷淡又忽略，他心中存有的小小擔憂此刻已經一掃而空。
𨪜𨪜"對了表哥，這個給你。"她從懷中掏出一條手絹塞給童善。
𨪜𨪜童善攤開一看，感動得幾乎落淚。
𨪜𨪜"啊，表妹妳把親手繡的手絹送給我，原來表妹妳對我是這麼的……"
𨪜𨪜"記得幫我交給姨媽喔!"薛無瑕笑著說。"我花了三天時間繡出來的。"
𨪜𨪜原來如此，是送給她姨媽的，薛文至此完全鬆了一口氣。
𨪜𨪜童善現在的表情比吞了一隻蒼蠅還要難看。
𨪜𨪜不同於對待童善的冷淡，薛無瑕看著薛文的表情定完全藏不住的熱切。
𨪜𨪜"薛文，你來得剛好，我正悶得慌呢，你今天一定要再跟我講些其它的故事，
𨪜𨪜我迫不及待地想聽呢!"她拉著薛文，往涼亭走去，一邊吩咐紅絹。"紅絹，趕快去泡茶。"
𨪜𨪜"小姐，這不太好吧，我只是一個下人……"雖然這麼推托，但心裡其實樂極了，看來薛無瑕見到他比見到自己的表哥還要高興，這說明什麼?說明童善果然是不堪一擊。
𨪜𨪜"表妹，表妹，表妹!"不甘被冷落的童善跟在後面，試了好幾次才讓薛無瑕的注意力重回他身上。
𨪜𨪜"啊!對了，紅絹，順便泡一杯茶出來給表哥喝。"她朝裡面喊著，那樣子像是剛剛才想起原來她身邊還有個表哥。
𨪜𨪜順、順便?深受打擊的童善在呆了一呆之後，眼睛危險地瞇起，他決定拿出薛家表少爺的身份，阻止這種荒謬的情形繼續下去。
𨪜𨪜"慢著!"他尖厲又充滿威嚴的語氣把他們兩人嚇了一跳，他上前把薛無瑕的手從薛文的手中搶回來，一張臉惡狠狠地盯著薛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薛文你是薛府的長工吧?"
𨪜𨪜"是的，表少爺。"他恭敬地答。
𨪜𨪜其實文雍熙很想直接上前點了童善的穴，讓他昏睡一會兒，這樣他就可以盡情地跟薛無瑕談論有關他冒險犯難精采刺激的事情了。
𨪜𨪜"一個下人怎能如此不知進退呢?"童善粗吼了起來，把他努力維持的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形象都給拋棄了。"倒挺像那麼一回事的嘛!嗯?居然敢走在我的前面，究竟你是表少爺還是我是表少爺?是我要來找無瑕還是你要來找無瑕?"
𨪜𨪜"你好無禮喔，表哥。"薛無瑕十分厭惡地皺起了眉。"你怎麼可以對我們家的長工大呼小叫呢?你的溫和、你的有禮、你的寬容都到哪兒去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𨪜𨪜"是啊，我也覺得表少爺不是這樣的人，最起碼他剛剛在老爺面前就的確是小姐你剛剛所形容的那個樣子耶。"薛文老實地補充道。
𨪜𨪜"啊?這……這個……"童善一時語塞，宛如硬吞下了一大口蒼蠅，暫時說不出話來。
𨪜𨪜"你自己決定吧，表哥。我很歡迎你到我們家來看我，但是如果你要像剛剛那樣動不動就拉長了脖子大吼大叫的話，那麼你還是不要來看我的好。"薛無瑕難得以強悍的語氣道。
𨪜𨪜從末見過薛無瑕這種態度的童善似乎被嚇到了，他很聰明地立刻恢復了他『原來』溫和有禮的態度。
𨪜𨪜"是我失禮，表妹，都怪我一時情急，妳也知道我的個性不是這樣的，如妳所說，我是個溫和有禮、對長輩謙恭、對下人體恤的人，我剛剛之所以會那麼大聲，純粹是擔心表妹妳的名譽受損。畢竟跟一個長工，尤其堤長得眉清目秀，外表跟我不相上下的長工靠得太近，要是被那些三姑六婆看見了，恐怕會招來一些對表妹不利的蜚短流長呢。"他把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表情也由猙獰變得十分優雅。
𨪜𨪜薛文挑了挑眉，多日不見，童善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是益見精純了，與他不相上下的眉清目秀?真虧他說得出來。
𨪜𨪜"三姑六婆?蜚短流長?"薛無瑕重複著這些話，然後咯咯嬌笑了起來。"表哥你真是想太多了，我只是對薛文那天講的事情很有興趣，表哥你也應該一起來聽聽，你就會知道那是多麼的有趣了……"她對薛文招招手，同時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邊。
𨪜𨪜童善一手將薛文格開，逕自坐到薛無瑕身邊。"以你的身份應該站在我們兩個的身後，不過，看在表妹的份上，容許你──坐在我們的對面。"
𨪜𨪜該死的童善!薛文在心裡咒罵著。
𨪜𨪜"坐在對面好，這樣我就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說故事時的表情，你知道，有時說故事人的表情是比故事本身要來的動人的。"薛無瑕顯然對童善這樣的安排感到很滿意。
𨪜𨪜薛文一聽，立刻換上欣喜的表情，滿意地在薛無瑕對面坐下。可不是嗎?聽故事的人癡迷的表情，對說故事的人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呢!
𨪜𨪜"是嗎?那麼我應該跟他換個位子。你起來，你還是站在我身後吧!"
𨪜𨪜被拉著後領站起來的薛文勉強忍住反手扣住他的衝動，他此刻不能表示任何意見，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老實的長工，那麼他就得聽從比他階級高的人的命令，雖然他真的很想揪起童善的衣領將他痛扁一頓。
𨪜𨪜"你這是在做什麼?表哥。"薛無瑕不滿地問。
𨪜𨪜"表妹，我一直知道妳對於身懷絕技的人有一份特殊的崇拜，我不希望妳對於這極人存有太多的幻想，所以我平常不太喜歡跟妳講述關於我鏟奸鋤惡，懲罰一些危害鄉里敗類的事情，不過表妹既然喜歡聽，那表哥我就破例講一兩個給妳聽好了。"他把自己說得像是個深藏不露、樂善好施又十分謙虛的人。
𨪜𨪜"真有那樣的事情嗎?"薛文站在他身後假裝傻傻地問著。"關於表少爺曾經處罰過敗類的事情。"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倒是個經常被處罰的敗類。
𨪜𨪜"我必須很客氣地再提醒你一次，薛文。"他扭頭，斜眼看著雙手部藏在袖中的薛文。"你是個長工，你應該舉止得宜而且很適切地表現出一個長工應有的態度，譬如說現在，主人沒有問你話你就不應該插嘴，這點規矩你到底懂不懂啊?"後面那幾個字幾乎可以算是咬牙切齒了。
𨪜𨪜"我也是這樣想的。"紅絹把端來的茶給了他們每人一碗，當然包括薛文，然後很理所當然地坐在薛無瑕身邊。"我知道表少爺會點功夫，卻從來沒聽說過表少爺有什麼見義勇為的行為。"她對童善這個人的看法可不像迷糊的薛無瑕小姐那樣完全被他所表現的以及他所述說的給蒙蔽，她比薛無瑕精明些，她如道這個表少爺或許會點什麼，但絕不像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樣厲害。
𨪜𨪜"妳知道什麼?我這個人一向很謙虛，我說過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做到『為善不欲人知』這點，這是我對自己的堅持，這樣說起來在這方面我還真是有點固執。"
𨪜𨪜薛無瑕用眼神微笑，含蓄地啜了一口茶；紅絹不以為然地將眼光瞥向別處；薛文則是很艱難地抑制自己想把他一拳揮上天的衝動。
𨪜𨪜"那就請表哥開始吧!"僻無瑕客氣地道。
𨪜𨪜*****
𨪜𨪜太陽從原本的照在涼亭頂端轉而斜射入涼亭。
𨪜𨪜薛無瑕得靠著不斷喝茶才能讓自己的眼皮優雅地繼續張開，紅絹則老實不客氣地做她的替秋大夢去了，一旁的薛文早已忍不住地打了上百個呵欠。
𨪜𨪜"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不得了的，我有好幾位高深莫測的師父，還擁有最上乘的輕功，我能飛簷走壁，更能傷人於無形……"
𨪜𨪜"關於這一點，表哥你已經重複了很多遍了。"薛無瑕終於忍不住很委婉地提醒他。
𨪜𨪜這個故事的開端實在是人冗長了，對於無關緊要的細節童善做了鉅細靡遺的描述，最引人入勝的重點卻一個字都還沒提到。
𨪜𨪜"關於茶樓的地形，你所喝茶的那個房間，那個茶樓老闆的長相，以及他的夥計們乃至於一些渴望與你認識，你卻堅持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些官顯貴們，我想我都已經從你一再的描述中知道得很清楚了，你能不能乾脆跟我們說說，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把在茶樓調戲賣唱女的那個敗類給打發走的呢?"
𨪜𨪜"說到這個，就不能不提到莊記布行的老闆，那個勢利眼的莊老闆，雖然一肚子肥油，但是他的布莊可大了，他有著各式各樣的布料，有大食的，波斯的……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莊老闆剛好知道我在樓上喝茶，也知道我一直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於是他打算上來請求我出手嚴懲那幾個惡徒。但是表妹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不得了的，我得到好幾位高深莫測師父的真傳，我又擁有最上乘的輕功，說到我的輕功，就不得不提到我一直不想在眾人面前顯露的蜻蜒點水……"
𨪜𨪜薛無瑕又喝了一口茶，她似乎也知道了這個關於武功高深莫測的表哥，嚴懲狂徒惡霸的故事，其結局很顯然的就是沒有結局，所以她的表情已逐漸無法維持一貫的優雅。
𨪜𨪜"讓我來猜測一下表少爺最後是用什麼方法嚴懲那個惡徒的好了。"打了好幾個呵欠的薛文決定將大家從這場折磨中解救出來。
𨪜𨪜"什麼方法?"他的一句話立刻引起了薛無瑕極大的興趣。
𨪜𨪜"他只用兩根筷子就結束了這整件事。"
𨪜𨪜"兩根筷子?怎麼做到的?"這是紅絹的聲音，她是被薛文充滿磁性的聲音喚醒的。
𨪜𨪜"表少爺將他正在食用的兩根筷子從他的雅房窗口往樓下射去，兩根都深入桌面，足足有這麼深。"他用兩手比出一段讓人吃驚的深度。"一根就插在那個惡徒企圖伸向賣唱女的髒手前面；另一根則在那個惡徒準備跟著行動的另一隻手上面，然後從雅房傳來表少爺低沉的警告聲……"
𨪜𨪜"他怎麼說的?"薛無瑕和紅絹幾乎異口同聲。
𨪜𨪜"『下一次，這兩根筷子就不會只是插在桌面上。』表少爺，我說得對吧?"他笑著問。
𨪜𨪜"當然，我一向都是這樣說的。"奇怪，這句話相當耳熟呢，在什麼地方某人曾跟他這麼說過呢?
𨪜𨪜"啊，真是太有魄力的一句話了!想不到耶，真不像表少爺會說的話。"紅絹的語氣包含的是更多的嘲笑。
𨪜𨪜童善從鼻孔裡冷哼。
𨪜𨪜"哼，我讓妳意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
𨪜𨪜薛文的這一段結尾雖短，卻深具吸引力，比起之前童善唸經般的翻來覆去實在是精采太多了。薛無瑕的眼神異樣地閃爍著，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對面倚著欄杆隨便站著的薛文，似乎想問些什麼，最後她低頭擺弄著她手中的茶杯。
𨪜𨪜"表妹，妳知道我這個人其實是很謙虛的，我做過很多類似這樣的事，而我一向不喜歡把這種事情拿出來炫耀，畢竟那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而我幾乎每兩三天就是做一次這種事，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了不起的，我的師父都很高深莫測，他們經常告誡我……"他的聲音忽然停止，因為薛無瑕正抬起臉，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𨪜𨪜"你說的這件事應該是你的公子做的吧?"
𨪜𨪜"咦?什麼?什麼公子?"童善摸不著頭緒地問，很快他便發現薛無瑕的目光是略過他直接看向身後的薛文，他不禁當場氣結。
𨪜𨪜"我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他看著地板閃躲著這個話題，因為他並不想正視薛無瑕的眼，他知道她語氣裡的崇拜意味著什麼，這令他感到很不是滋味，那完全是針對另外一個人而發的──他所對她講述的真正的自己。而這樣的結果完全背離了自己當初的設定。
𨪜𨪜"你不用明白，我自己明白就好了。"說完，她神秘地笑了。
𨪜𨪜"表妹，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公子?"受不了一再被忽略，童善不得不再問了一次。
𨪜𨪜"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她眼神一亮，似乎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表哥，也許你也認識這位喜歡行俠仗義的公子，你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不是嗎?"
𨪜𨪜童善的精神回來了，他是很想裝得很謙虛，偏偏他一開口就往自誇自擂的方向走。
𨪜𨪜"表妹，妳必須說得更清楚些，妳知道，我是個閱歷豐富的人，我南來北往到處行走，當然認識各式各樣的人……"
𨪜𨪜"就是薛文之前服侍的那個公子，他也跟表哥一樣，武功高深莫測，喜歡暗中出手教訓一此市井無賴。"
𨪜𨪜薛文暗中皺眉，童善哪配跟他並列?他是武功高深莫測，而童善呢，正是那位他經常出手教訓的無賴。
𨪜𨪜"是嗎?"童善斜眼看他，突然問了一個很唐突的問題："既然你有公子，為什麼還會到這兒來當薛府的長工呢?那你之前那位公子怎麼了?"
𨪜𨪜這正是薛無瑕一直想問的，她比較有興趣的是後面那一句。
𨪜𨪜"這個……嗯……他……因為……因為家裡臨時遭遇重大變故……所以……"
𨪜𨪜他被童善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支支吾吾，從來沒有如此語塞的他，實在很想拿童善的頭去撞涼亭的柱子。
𨪜𨪜"啊，原來是這樣，家道中落了……"薛無瑕很快地替他補上這句，而且完全不懷疑地就相信了。這位喜愛行俠仗義的公子，他可憐的遭遇立刻引起薛無瑕豐富的同情心。
𨪜𨪜"真是值得同情。"紅絹托著腮道。
𨪜𨪜"是值得同情。"童善不怎麼真心地附和著。"不過我所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家公子……我們姑且相信他真的是家道中落好了，為什麼你沒有繼續留在他身邊呢?"他頓了一下，換上另一種尖酸的口氣。"做為一個下人，不能與主人同甘共苦，你的忠誠度值得懷疑。"
𨪜𨪜"你這樣說真的是太失禮了，表哥。"不用薛文開口，薛無瑕急切地替他辯解："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繼續活下去的，薛文這樣做沒什麼不對!"
𨪜𨪜薛無瑕的義憤填膺讓文雍熙感覺到一陣辛福，雖然表面上他裝得一臉無辜。
𨪜𨪜"而且，你怎麼知道薛文到我們家來做長工不是為了幫助那位公子呢?"她激動的神情忽然收斂，以一種十分感動的表情看著薛文。"我猜對了是嗎?你會來我們家當長工的確是為了幫助那位公子是嗎?不，你別急著否認，不承認也沒有關係，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啊!這真是離奇又令人感動的故事啊……"
𨪜𨪜"的確很令人感動。"紅絹拚命點著頭，眼底甚至誇張地懸著兩滴淚水。
𨪜𨪜事情的發展似乎愈來愈離譜了，他十分懊惱地想著，同時開始擔心這種失控的局面到時該怎麼收拾?現在他只能沉默，當然他知道他的沉默在薛無瑕看來等同於默認，但是現在他就算否認也沒有用，這位小姐顯然比較相信她自已，並且執著於自已的推測。
𨪜𨪜"所以我說無蝦表妹妳實在是人天真了。"童善十分的不以為然。"當然，這不能怪妳，表妹一向深居簡出，妳自然不會瞭解江湖的險惡，以及人心的險惡。"
𨪜𨪜"這跟江湖、人心有什麼關係?"薛無瑕問。
𨪜𨪜"是啊?有什麼關係?"紅絹也問。
𨪜𨪜童善用斜眼輕蔑地看了看薛文，再轉頭過來對薛無瑕道：
𨪜𨪜"這種煽情的把戲是騙不了我這個江湖閱歷豐富的人的，他說他家公子家道中落，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家道中落?如果他真的跟我一樣武功高強的話，大可以到其他富貴人家家裡去借點什麼來彌補啊，這很容易辦到的。"
𨪜𨪜他認真的表情引來薛無瑕一陣強烈的皺眉與抗議。站在他身後的薛文則是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衝動，他真的很想把童善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面到底是裝了什麼才能導致他有如此荒謬可笑，又卑鄙無恥的想法呢?
𨪜𨪜"表哥!這真的是太失禮了!"薛無瑕激動地嚷著。
𨪜𨪜"這聽起來就像是表少爺會去做的事。"紅絹不冷不熱地嘲諷。
𨪜𨪜"我相信。"薛文附和地點頭。
𨪜𨪜"你說什麼?"不敢對紅絹粗吼的童善對薛文可就不會客氣了。
𨪜𨪜"我說了什麼嗎?我什麼也沒說啊!"
𨪜𨪜"表哥，你不要再為難薛文了。"薛無瑕站了起來，走向薛文，看著他的眼神不同以往。"他的確是個忠心耿耿的人，難怪我爹會特別疼愛他，他一定是從薛文身上看出屬於一個忠誠僕人的特質了。"她稍頓，換上另一種語氣。"薛文，我應該叫我爹把你調過來為我整理花圃，這樣我就有機會多聽你講述一些關於你家公子的事了……"
𨪜𨪜面對薛無瑕的熱情，薛文錯愕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這真的很令人苦惱，本來希望投其所好的說些以前的事情來吸引她對自己的注意力，沒想到適得其反，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薛無瑕顯然對於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公子比對眼前的他要感興趣多了。
𨪜𨪜童善像一隻惹人厭的蒼蠅，急忙撲過來擋在他們兩人之間，並且以誇張的口吻大聲疾呼。
𨪜𨪜"江湖險惡，人心險惡，表妹妳千萬不可這麼做，萬一這傢伙根本是他以前的公子派來接近妳的呢?說不定他家公子對妳根本就懷有不軌的企圖!"
𨪜𨪜"是這樣更好……"她害羞地甜笑，以近乎耳語的聲音這麼說。
𨪜𨪜以薛文的功力當然可以清楚的聽見這句耳語，他暗暗皺眉，同時覺得頭非常非常的痛。
第五章
𨪜𨪜"高一點!再高一點!"
𨪜𨪜薛無瑕悅耳的笑聲不斷地從前方的草地傳來，站在樹蔭下的薛文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渴望地望著薛無瑕的背影，多麼希望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啊!但是他卻被童善──那個可恨的無賴，命令站到一旁等待，接著他還得忍受身邊的紅絹像只麻雀一樣地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
𨪜𨪜他受夠了!
𨪜𨪜為了不讓紅絹覺得尷尬，他拚命忍住去揉太陽穴的衝動，然而紅絹卻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擔心再這樣下去，他會忍不住施展輕功遁逃，或者乾脆衝上前去把像只蒼蠅一樣在薛無瑕身邊繞過來繞過去的童善徹底踩扁，為了避免以上兩種情況發生，他得立刻採取措施。
𨪜𨪜他彎下身，假裝拍走鞋子上的灰塵，實際上悄悄地拾了一顆小石了在手中，他要馬上結束掉這令人厭惡的一切。
𨪜𨪜一面起身給了紅絹一個抱歉的淺笑，一面在一瞬間將石子自手中彈射而出，目標是紙鳶的繩子。
𨪜𨪜"哎呀，怎麼斷線了?"
𨪜𨪜薛無瑕失望的聲音傳來，他滿意地再賞給缸絹一個更深的微笑，紅絹得到這樣的眷顧，整個人飄飄然地傻在原地。
𨪜𨪜掉落的紙鳶一半掛在屋簷，一半在空中誘人的輕晃，薛無瑕踮起了腳尖，似乎是想靠自己的目光讓它重回她的懷抱。
𨪜𨪜"表妹，光癡癡地看著它，它是不會下來的，我們該想點辦法，找個竿子什麼的將它弄下來。"說完，童善的目光開始往四周梭巡。
𨪜𨪜"不許用竿子，那會傷了它。"她的語氣聽起來對那紙鳶充滿了感情。
𨪜𨪜"不能用竿子?那，那要用什麼呢?"
𨪜𨪜"嗯，也許可以用輕功直接飛上去把它拿下來。"薛文用很老實的聲音假裝不經意地建議著。
𨪜𨪜"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表哥……"薛無瑕眼中發出請求。
𨪜𨪜"嗯，啊，這個……"童善嗯啊了半天，找不到一個適當的理由拒絕。
𨪜𨪜"哎呀!我真是的，總是這麼笨。"薛文故意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用自責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像表少爺這麼『輕功蓋世』的人，叫他去屋頂撿紙鳶，那不是太大才小用了嗎?表少爺一定是不屑做這樣的事。"
𨪜𨪜薛無瑕那兩道細緻的眉毛蹙得很緊，眼中的不滿之意很明顯。
𨪜𨪜"不，不是這樣的……"童善被她的眼光看的手足無措，連連揮手。"表妹，妳知道我的武功──"
𨪜𨪜"很了不起對吧?"她不悅地打斷他。"但是你不願意施展輕功去幫我撿紙鳶。"
𨪜𨪜"怎麼會呢?我怎麼會不願意呢?但是妳知道最近我的身體狀況有點差，大概是因為上個月生了個不大不小的病，有時覺得頭暈，有時覺得眼花，有時手會麻木，有時腳又無力……"
𨪜𨪜站在不遠處的薛文耗盡了所有精神才能忍住不笑出來。
𨪜𨪜"我知道了。"她厭倦地擺了擺手。"我建議你回家找個大夫看看，也許你是懷孕了。"
𨪜𨪜她語氣中明顯的嘲諷讓童善的臉直紅到脖子，然後他轉身，將所有的怒氣凝聚在一個足以致命的眼神上，狠狠地朝薛文瞪了過去。後者則搔搔頭髮，一臉無辜的表情。
𨪜𨪜就在此時，薛無瑕不知從哪裡搬來一個木梯，很快把它架到牆上，兩三下就到達屋頂了。
𨪜𨪜"表妹，這太危險了，妳趕快下來……"
𨪜𨪜"你吵死了!"
𨪜𨪜她忿忿地轉身，誰知道就是因為這個轉身使得她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就失去了重心往後傾，她反射性地抓緊木梯，試圖穩住自己的身子，但是這樣反而適得其反，她將木梯抓離了原來倚靠的牆壁，木梯只好往後倒，眼看著自己就要與木梯同歸於盡，薛無瑕乾脆閉上雙眼發出絕望的慘叫。
𨪜𨪜此時的童善只能動也不動地捧著雙頰，除了不斷發出『啊』的聲音之外，一點緊急應變的能力都沒有。
𨪜𨪜現場有三種尖叫聲，薛無瑕、童善、以及身邊突然醒過來的紅絹。
𨪜𨪜再一瞬間她的身體就要摔落地面，薛文沒有考慮的餘地，立即施展輕功飛過去，在薛無瑕的身體落地之前把她從木梯上接走。
𨪜𨪜童善瞪著驚惶的大眼，完全來不及發出更慘烈的驚叫，木梯準確無誤地往他的面門砸下。
𨪜𨪜紅絹的尖叫凍結在嘴邊，剩下斷斷續續的"啊……啊……"聲，她揉揉眼，
𨪜𨪜再揉揉眼，不是眼花吧?她好像看到薛文前一刻還站在自己身邊，忽然之間就到了牆底下接住小姐的身體……
𨪜𨪜哈!怎麼可能?她一定是看錯了，薛文一定是本來就站在牆下，花園中央到牆邊少說也有幾十步呢，誰可能用這麼快的速度瞬間從花園衝到牆邊呢?除非那個人有輕功，而薛文不可能有輕功。
𨪜𨪜"你……"薛無瑕眨動她的長睫毛，有點不可置信。"你從那麼遠的地方飛過來救我?"是飛沒有錯，她確信這個形容詞在這種時候用的很恰當。
𨪜𨪜"呃……"他做了什麼?他居然當眾施展輕功?不過，他並不感到後悔，因為薛無瑕美好的身體此刻就在自己懷中，那雙柔軟的手此時正信賴地攀著自己的頸子。
𨪜𨪜"你會輕功?"她忽然靠近他的耳朵，語氣很嚴肅，但她的神情定既興奮又神秘的。
𨪜𨪜"當然不會。"他被她的這句話給嚇得差點跳起來，立即否認。
𨪜𨪜薛無瑕盯著他瞧，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尋些什麼；薛文面對那雙烏黑純真的眼千變萬化的凝視，突然額頭直冒冷汗。就在他覺得應該再說些什麼來消除她的疑慮時，薛無瑕一雙杏眼慢慢地瞇起，以一種『我瞭解，我都瞭解』的神情緩緩地笑了開來。
𨪜𨪜"我、我只是看小姐掉下來，一時心急就撲了過來，我自己也沒想到速度居然會這麼快……"很別腳的理由，他承認。
𨪜𨪜薛無瑕眼睛含笑，她從他的身上離開，眼神卻不離開他，而且越變越複雜、越變越曖昧，她輕輕搖了搖手，阻止他接下來的辯解
𨪜𨪜"你不用解釋，我什麼都知道……"
𨪜𨪜"妳什麼都知道?"薛文的神經在瞬間繃緊了。
𨪜𨪜頭上腫了一個大包的童善在狼狼地甩開身上的木梯之後，急急忙忙跑來，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檢查薛無瑕。 𨪜𨪜"表妹妳，妳沒有怎麼樣吧?"
𨪜𨪜她看了童善一眼，語氣之中的輕蔑雖然很委婉，卻很明顯。
𨪜𨪜"表哥，看來妳的輕功還不如我們家長工臨時激發出來的潛力呢!"
𨪜𨪜給薛無瑕這麼當眾一糗，童善頓覺面上無光，他盯著薛文的眼頓時變得十分陰森。
𨪜𨪜該死的薛文，這件事若是就這麼善罷罷休那他就不叫童善。
𨪜𨪜*****
𨪜𨪜"姨丈，我發現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你們家新進的那個長工薛文有問題，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長工，他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進入薛家的，目標是我那美麗又純真的無瑕表妹。"
𨪜𨪜童善在薛老爺身邊踱過來、踱過去，他決定跑到薛老爺面前來說薛文的壞話，用很聳動的字眼說，這是他所能想出來最好的辦法。
𨪜𨪜"嗯……"薛老爺蹙著眉深思，手捻著鬍子神色凝垂地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去。
𨪜𨪜"首先是他的手，姨丈，他的手不像是一個長工的手，沒有長繭，既不粗糙也不黝黑，慣常做粗活的人不應該有那樣的一雙手，那看起來就像是一雙準備做壞事的手!為了無瑕表妹的安全，也為了薛府上下數百條人命的安全，姨丈，你應該立刻把薛文趕出薛家。"童善追在他的身後，繼續對薛老爺鼓吹他的看法。
𨪜𨪜"唔……"薛老爺睜大眼睛之後又小心翼翼地瞇起，他強烈地感覺到這組茶具有問題，但一時之間又指不出它們到底哪裡有問題，他對著杯子喃喃自語："是紋路嗎?好像不是……是質感嗎?好像也不是。"他開始拿起每一個杯子來仔細研究。
𨪜𨪜"姨丈，我──"
𨪜𨪜薛老爺嘖了一聲，有幾分生氣地揮了揮手，企圖揮走一直在耳朵邊干擾他思考的聲音。
𨪜𨪜"姨丈，我是說真的，這個薛文──"
𨪜𨪜"啊──"薛老爺忽然大聲喊，嚇得童善幾乎跳起來。
𨪜𨪜"姨丈?"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想確定姨丈是不是因為對於古董太過瘋狂導致神經有點失常了。
𨪜𨪜薛老爺兩手一拍，表情顯得相當振奮。"你說對了!就是薛文。"
𨪜𨪜"對，是薛文沒錯，姨丈你應該把他──"
𨪜𨪜"我應該趕緊把他叫來，他對古董這東西有一種特別的天分，我應該立刻把他叫來，讓他看看我今天剛買的茶具到底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對了對了，就是這樣，你，你立刻去幫我把薛文找來。"
𨪜𨪜"我?"童善詫異地指著自己。
𨪜𨪜"快去快去!"薛老爺不耐地揮揮手，視線又投向桌上的那組茶具。"我現在非常需要他。"
𨪜𨪜童善總覺得自己在這個家的角色被錯置了，好像薛文才是表少爺，而他，則是個不折不扣的長工。
𨪜𨪜很快地，薛文被找來。
𨪜𨪜"你覺得怎麼樣?"薛老爺興致勃勃的詢問下。
𨪜𨪜文雍熙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老爺，薛文只是一名長工，我對這些古董一竅不通。"
𨪜𨪜薛老爺完全不理會他的話，他只專注於自己要講的。
𨪜𨪜"它既不古老，也不特別美麗。它很樸素，完全不引人注意，但是就是因為這樣，它奇怪的亮色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個擺攤的小販言之鑿鑿地跟我說這是古代的茶具，它甚至還可能是漢代以前的。這有可能嗎?我懷疑，我非常的懷疑，為了證明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所以我把它買了回來。現在，你告訴我，用你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組古董茶具嗎?"薛老爺的語氣到後來變得有些專橫，他甚至任性地把一隻茶杯塞到薛文手中。
𨪜𨪜很顯然，薛老爺完全沒有聽到他剛剛說些什麼，他從來都是這樣，只注意自己要說的，別人的話他很少認真聽。
𨪜𨪜在回答之前，薛文停頓了一會兒，他被迫觀看他手中的茶杯，只繞了一圈就看出問題在那裡了。
𨪜𨪜"我想。"他緩緩地開口了，盡量說得保守謹慎。"我之所以覺得它大概不是古董茶具，是因為這個的緣故吧!"
𨪜𨪜他將茶杯的杯底翻過來，那兒明顯地寫著『某某窯場』，然而這家窯場正巧就位在這座城的近郊。
𨪜𨪜薛老爺捧著雙頰，感到一陣暈眩，眼睛裡同時流露出讚賞的神色
𨪜𨪜"啊，我該怎麼說呢?薛文，你無疑是個舉世難得鑒賞古董的天才。"這是薛老爺因為他高超的本領而發出心滿意足的讚歎聲。
𨪜𨪜是嗎?他並不因此而感到高興，真的，他覺得那是二歲小孩都看得出來的事情，看穿一組現代窯場出品的茶具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經驗及天分。
𨪜𨪜一旁的童善不知道是該狠狠地搖醒姨丈還是對著薛文咆哮。
𨪜𨪜薛文的天才同樣震撼著薛無瑕的心情，她的眼睛射出明亮的光彩。太厲害了，如果一個書僮都能給耳濡目染得如此厲害，那麼那位公子想必擁有更精人的古董鑒賞力了，想到這裡，她的心居然狂跳起來。
𨪜𨪜"爹，我想……"
𨪜𨪜一直被忽略的她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開口，卻被童善粗魯地打斷。
𨪜𨪜"姨丈，無瑕表妹居然想讓這傢伙專門幫她照顧花園，姨丈你千萬不能答應。這可是引狼入室啊──"
𨪜𨪜"表哥!"薛無瑕跺腳，抗議地嚷著。
𨪜𨪜"姨丈我跟你說──"
𨪜𨪜"這真是個仔主意!"薛老爺點頭認真地道。"童善，你這個提議太棒了，讓薛文去整理無瑕那片花園，也就是說，把薛文專門給無瑕使用，還有比這更好的提議嗎?這樣一來，無瑕就能感染薛文與生俱來的那份藝術鑒賞能力，那我辛苦搜集來的這些寶貝以後就不怕沒有人欣賞了，哈!"
𨪜𨪜他稍頓，欣賞地拍拍童善的肩膀後繼續道："我說真的，童善，在你以往的許多廢話裡面，就屬今天的這一句最讓姨丈開心。"說完，他哈哈人笑起來。
𨪜𨪜"提、提議?"童善一臉茫然。"我、我說了什麼嗎?"
𨪜𨪜"就是這樣，薛文，你今天晚上就搬到小姐那邊去吧，那兒有專門給下人住的小屋，你就自己選一間舒適的住，要是你覺得不舒適，那我們明天就叫人立刻裝潢整修。"
𨪜𨪜童善看著這不思議的一幕，覺得自己快要生病了，這見鬼的這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𨪜𨪜"姨丈，你千萬不能這麼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你真的應該把薛文趕出
𨪜𨪜薛家，以免日後……"
𨪜𨪜薛老爺忽然抬起眼正視他，以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打量童善。
𨪜𨪜"你知道嗎?童善，你有語無倫次的毛病，你真該回去叫你娘給你找個大夫來看看。"
𨪜𨪜童善張大了嘴，好半天都發不出聲音。
𨪜𨪜*****
𨪜𨪜薛文並非因為換了個新環境而失眠，他之所以一直無法合上眼完全是因為外面那個來回走動的影子。
𨪜𨪜他一直以為那是小偷，這是從他背上那一大包包袱所推測出來的。若真是小偷，那遠比較好處理，等他一推門進來他有把握一拳就能擊昏他。
𨪜𨪜但是那個小偷卻很奇怪，先是試圖推了推門，在發現那道門根本沒有拴上時卻嚇得立刻鬆開手，他清楚地聽見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氣，並且看見地拍撫胸口的動作。
𨪜𨪜他的夜視能力是相當好的，尤其今晚的月光特別咬潔，小偷印在窗紙上的身影格外清楚。
𨪜𨪜一會兒，那個小偷又遲疑地把手伸向門，他以為他已經調整好心情準備入侵了，沒想到他在那裡停留了很久的時間，最後居然放棄了，然後就在自己的門外走過來走過去，有時站起來，有時蹲下去。
𨪜𨪜他相信小偷並沒有穿鞋，他也相信他是試著讓自己的腳步聲不被裡面的人聽出來，但是他一會兒撞到欄杆跌倒，一會兒又調整過重的背包使它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這使得他跟著不斷皺眉，假使他真的睡著的話，也一定會被這些不斷發出的聲音吵醒的。
𨪜𨪜他乾脆坐了起來，惱怒地瞪著門，想要看看這個看起來好像很笨的賊到底打算做些什麼?但是他等了又等，等到幾乎都要打瞌睡了，那個笨賊卻依然沒有闖進來的打算，在他準備離去之前，薛文終於忍不住走下床拉開門打算乾脆把他請進來。
𨪜𨪜他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至少他得留下他的包袱，他相信那裡面全是薛無瑕小姐的貴重物品。
𨪜𨪜但是他一拉開門就傻眼了。他看見薛無瑕，正確的來說足一身黑衣勁裝打扮的薛無瑕，她肩上背了好大一個包袱，那個包袱顯然過重，使得她頻頻往後栽，若不是她那張臉在微弱的光線下依舊是那麼的美麗醒目的話，他真有可能把她當成小偷，然後一拳把她摔出去。
𨪜𨪜"嗨……"薛無瑕的表情像做賊一樣的緊張。
𨪜𨪜"妳……"他膛目結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她的這身打扮，肩上裝得鼓鼓的背包，難道……"妳要跟我私奔?這不好吧?我們一個是千金小姐，一個是身無外文的長工，這樣的發展未免也太驚天動地了，還是從分享彼此的心情慢慢進展好了。"
𨪜𨪜"你想太多了。"薛無瑕無情地潑了他一大桶冷水。
𨪜𨪜不是要私奔啊?唉，他在心裡歎氣，令人失望的答案。
𨪜𨪜"這麼晚了，小姐找我有事嗎?"
𨪜𨪜"當然。"她指指肩上的包袱，壓低聲音道："幫我拿著它好嗎?我快要被它壓死了。"
𨪜𨪜他卸下她肩上的包袱，發現它又重又沉，手上的觸感告訴他，那是一些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
𨪜𨪜他伸手穩住薛無瑕不小心踢到椅子差點跌倒的身體，扶她坐好，點亮了蠟燭，把那包袱放在桌上之後，坐在她對面的他倒了一杯茶給看來累垮了的薛無瑕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𨪜𨪜"小姐，現在可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三更半夜帶著一大堆金銀珠寶到我這兒來了吧?"
𨪜𨪜她張著嘴，很明顯地嚇了一跳，之後表情又變得很興奮。
𨪜𨪜"我就說你不是普通的長工，連這裡面是什麼東西都猜得出來。"
𨪜𨪜他並沒有因為她的恭維而感到高興，反而因為她的天頁而感到沮喪，跟下午的茶具事件一樣，這是二歲小孩都能判斷出來的事。
𨪜𨪜薛無瑕很是熱忱地把包袱打開來，各式各樣的黃金珠寶散發出來的光芒讓幽暗的小木屋瞬間明亮起來。
𨪜𨪜"妳這是?"在一陣瞠目結舌之後，他終於問出這三個字。
𨪜𨪜"這是我所有的家當，不要客氣，統統拿去，幫助你們家公子。"
𨪜𨪜"家當?幫助?我們家公子?"他喃喃地重複著這些字，然後覺得自己很像個傻瓜。
𨪜𨪜"不要再裝傻了，你來我們家當長工就是為了幫助你們家公子，你不要否認。
𨪜𨪜我知道你是!而且你的確會輕功，不要否認，我知道你會!"她指著他，臉上的神情非常篤定。
𨪜𨪜看來這個誤會真的很深，很難解釋清楚了，他不禁搖頭苦笑。
𨪜𨪜"用不著覺得為難，反正這些東西在我這兒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但是對你們公子來說卻很珍貴。"她十指交握輕輕地抵著下巴，眼神跟語氣都變得夢幻起來。"
𨪜𨪜你知道嗎?我有一次迷路，在街道上看見一堆人圍著一個口沫橫飛的人，我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麼，但是因為那個被圍著的人表情實在是太生動了，於是我就走過去聽……"
𨪜𨪜一個迷路的人擔心都擔心死了，她居然還會被路邊說書的吸引住，也只有薛無瑕才有這樣的本事。
𨪜𨪜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薛無瑕雜亂無章的描述中理出一個大概──典型的英雄美人的故事，他聽多了。
𨪜𨪜"從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夠認識像你們家公子這樣行俠仗義的人，但那畢竟只是我的幻想，除了我表哥之外，我什麼人也不認識……"她歎氣，為自己十八年來乏善可陳的生活。"但是幸好你來了，你讓我知道這世上原來真有像你們家公子如此傳奇又如此不幸的人，我決定傾盡所有來幫助他，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一位英雄，就這麼因為經濟因素而自江湖上銷聲匿跡，你……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𨪜𨪜看著她混合著期待與害怕的眼神，除了暗暗歎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𨪜𨪜她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玩弄著手中的茶杯，輕聲道：
𨪜𨪜"我知道此刻你的內心很掙扎，我也知道你為什麼掙扎，讓自己的公子接受一個素末謀面的千金小姐的幫助，這對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來說是很難堪的，這些我都知道……"
𨪜𨪜他再度歎氣，因為她過度豐富的想像力而歎氣。
𨪜𨪜"但是薛文，我們是朋友吧?"她忽然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急切地問。
𨪜𨪜"呃……"他盯著被握緊的手，因為心跳瞬間加速而說不出一句話來。
𨪜𨪜"可別告訴我你一直把我當千金小姐或者是你的身份不配跟我交往什麼的，那會讓我很失望的。"
𨪜𨪜"哦，我沒有，我才沒有這麼想。"我是把妳當未來的妻子看待，從一開始就是。
𨪜𨪜"真的嗎?"她的聲音裡，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𨪜𨪜這是一雙多麼迷人的眼睛啊!烏黑閃亮的杏眼，長而黑的睫毛、白皙粉嫩的臉頰、鮮紅的嘴唇……教人氣餒與挫敗的是，她純真的表情散發出的殘酷訊息──她把他當朋友。而他當初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所製造出來的人物，也就是原來的自己，他想，她是喜歡上那個自己了。
𨪜𨪜噢!讓事情發展成這樣的地步，他真想殺了自己。
𨪜𨪜"那就好，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囉!"她眨眨眼，為了表明自已的決心，她把另一隻手也伸出來覆住他的。 𨪜𨪜"啊!嗯……"他僵硬地看著自己的手，白皙俊美的臉上破天荒的出現淺淺的紅色。
𨪜𨪜"一個朋友!"她看起來很高興，喃喃自語著："你是我除了紅絹之外的另一個朋友。"她忽然將身子拉長，將臉湊到他眼前，兩張臉之間的距離忽然縮短，薛文不得不立刻低下頭，深呼吸調整急速逆流的血液。"但是在公開場合，我們還是得維持主僕身份，這樣應該不會太委屈你吧?"
𨪜𨪜她噴在臉上的香氣使他哆嗦了一下，臉更紅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薛無瑕面前居然這麼容易害羞。
𨪜𨪜"不、不會。"他的回答簡直可以用硬邦邦來形容。
𨪜𨪜"既然如此……"她收回手，將金銀珠寶一口氣全推到他面前。"那麼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幫助我的朋友，你應該沒有理由再拒絕了吧?"
𨪜𨪜"是沒有理由。"
𨪜𨪜"啊，那我就放心了。"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𨪜𨪜他剛剛回答了什麼嗎?他是不是無意間掉入某種陷阱裡面了?
𨪜𨪜"我在猜啊，你們應該有很特殊的聯絡方式，你們公子應該是個很低調神秘的人，普通人不容易見到他對吧?"她玩弄著自己的手指，看著他的眼神含有某種強烈的暗示。
𨪜𨪜"沒有沒有，我們公子行蹤飄忽，他想來看我就來了，我們沒有什麼特別的聯絡方式。"看看他說了什麼?這不是把謊越扯越大嗎?
𨪜𨪜"啊，是這樣啊，那要遇見他不就很難了……"她難掩失望。
𨪜𨪜"也不是很難啦，公子行俠仗義，或許當某人發生危難的時候他就會出現也說不一定。"他只是被薛無瑕剛剛的手弄得心神不寧，隨口說說，沒想到她居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𨪜𨪜"你說的對耶，或許我該考慮讓自已被綁架什麼的，這樣我說不定我就有機會能見到他了。"
𨪜𨪜聞言，他目瞪口呆，真想狠狠敲一記她那過於天真的腦袋，不過他更想敲的是自已的，因為是他讓事情變成這樣。
𨪜𨪜"如果我們家公子不知道小姐被人綁架了，或者他根本就沒興趣再行俠仗義呢?"
𨪜𨪜"你這樣說也對，所以我必須作假，我可以找自己的家丁綁架我，萬一你們公子沒來我就叫他們把我放了，啊，我真的非常聰明，我怎麼能想出這麼完美的主意來呢?"她捧著雙頰自我陶醉著。
𨪜𨪜薛文閉上眼睛無奈的歎氣。
𨪜𨪜"我那天應該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這樣才能引起你們公子的注意。"
𨪜𨪜她很認真地在計劃著，他則快要抱頭呻吟了。
𨪜𨪜"小姐不必刻意打扮，小姐怎麼穿就怎麼吸引人。"
𨪜𨪜"你跟在你們公子身邊這麼久了，應該很清楚他的喜好吧?關於他喜歡吃些什麼?特別偏愛哪一種顏色?對哪一類型的女孩特別有好感什麼的……唉，我真該帶帶些筆墨來，這麼多東西要記……"她懊惱地皺眉。
𨪜𨪜她根本就沒有在聽他的話嘛!虧他眼神如此含情脈脈。
𨪜𨪜"或許小姐可以不必這麼麻煩，乾脆他來找我時，我帶他來見你就好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真不該這麼意氣用事的，他明知道薛無瑕這個人根本分不清別人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
𨪜𨪜"你、你的意思是?"她喃喃低語，一會兒掩著自己的嘴，一會兒又搓著自己的手，很明顯的就是過於興奮。"謝謝你，薛文，真的謝謝你，如果我真能遇見那位公子，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她忽然撲上前摟住了他的脖子，並且用細嫩的臉頰磨蹭著他的下巴。
𨪜𨪜他當場如遭雷擊，完全無法動彈，四肢都像死了一樣冰冷，只有心臟反常地快速跳動著。
𨪜𨪜過了一會兒，她離開他，羞怯地道：
𨪜𨪜"那麼，就這麼說定囉。"
𨪜𨪜"好、好啊。"他胡亂地應著，聲音有些沙啞。
𨪜𨪜等到他終於恢復過來，同時意識到自已答應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之後，薛無瑕已經翩然遠去，而他則恨不得立刻拿頭去撞牆。
𨪜𨪜唉……他兩手撐在牆壁上歎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𨪜𨪜他居然會讓事情演變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讓薛無瑕去跟之前的他會面?這簡直是太荒謬了!而眼前除了搖頭，歎息，再搖頭，再歎息之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第六章
𨪜𨪜薛無瑕像一隻貓一樣地來到薛文身後，她以為他正專心一意地在對付那些冥頑
𨪜𨪜不靈的雜草，她企圖給他一個驚嚇。
𨪜𨪜薛文早就發現她的到來，但他不忍掃她捉弄人的興，於是他假裝繼續鋤草，然後讓薛無瑕成功地將她的雙手蒙上他的眼。
𨪜𨪜"猜猜看我是誰?"她的語氣故意壓得很低，卻掩不住惡作劇的愉快。
𨪜𨪜"紅絹。"他故意猜錯，因為這雙手的觸感是那麼的好，他捨不得讓這種感覺消失。
𨪜𨪜"錯!再猜。"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得意。
𨪜𨪜他皺著眉，這可不好，薛無瑕的這座小樓人口簡單，總共就只有他、紅絹、以及薛無瑕本人。紅絹已經猜過了，剩下就是薛無瑕了，但是他又不願意說出她的名字，那代表著遊戲終止，他也將失去她柔軟雙手的碰觸，但總不能回答自己的名字吧!
𨪜𨪜"再讓我想一想，我一定可以想出是誰的……"他只好裝模作樣地這麼說。
𨪜𨪜"想出來了嗎?"
𨪜𨪜"快了……"
𨪜𨪜"現在想出來了嗎?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
𨪜𨪜"不用，"他急忙阻止。"我是說千萬不要提醒我，相信我，我總是有辦法想出來的……"
𨪜𨪜"到底想出來了沒有啊?"
𨪜𨪜他已經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她沒剩多少耐心了，於是他只好遲疑地道：
𨪜𨪜"應該不是……無瑕小姐吧!"
𨪜𨪜"猜對了!你真聰明。"她像個孩子般興奮，用力地自背後摟住他的脖子。
𨪜𨪜成為朋友以來，她經常這樣毫無顧忌地碰觸的身體，完全沒有察覺他痛苦地
𨪜𨪜抑制著慾望的雙眼。這其實是很無聊的遊戲，但如果摟抱是玩這遊戲的獎品，他是很願意一直玩下去的。
𨪜𨪜最近他們之間發展迅速，他指的是友情，而令他心情沉重的是，促成這段友情蓬勃發展的原因是『那位公子』，也就是他原來的身份。薛無瑕把『他』當成偶像般的崇拜著，她被『他』給徹底迷住了，整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𨪜𨪜她之所以這麼慇勤地在自己身邊打轉，只是為了不想錯過任何一樣有關『他』的事情，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個『他』什麼時候會來找他。為此，她終日處於一種奇怪的緊張狀態，有時焦躁不安，有時情緒低落。
𨪜𨪜他猶豫著，在兩種情況之間猶豫不決。一是讓薛無瑕小姐繼續每天來圍繞在他身邊，那種感覺很好，尤其又有這種讓他心跳加速的肌膚接觸；二是乾脆一點，讓她跟『那位公子』見面，以減除自己因她的情緒低落所引起的愧疚感。
𨪜𨪜"看看這個。"
𨪜𨪜她繞到他面前蹲下來，同樣忘了讓自己的腳避開剛冒出頭的花朵，而他的心情也已經由原來的心痛變成麻木，到現在則是變成習慣了。如果薛無瑕不每天來這裡破壞一點，那裡破壞一點的話，他反而會覺得很奇怪例!
𨪜𨪜盯著眼前的白色手絹，他有些遲疑。
𨪜𨪜"要讓我猜這是什麼嗎?"
𨪜𨪜"我怎麼可能會那麼無聊，我是要讓你看這個，看的出我在上面繡了什麼嗎?"
𨪜𨪜他看見手絹的角落繡著一個X和一個=……他想這一定是某種新發明的花樣，雖然它是那麼的簡單，但一定存有某種意思，他絞盡腦汁地想著。
𨪜𨪜"你看得出來嗎?"她的眼神充滿期待。
𨪜𨪜"唔……是花，盛開的花和含苞待放的花，妳繡得很好，很……別緻。"他極力配合著她的熱情，他想女孩子總喜歡在手絹上繡些花花草草的。
𨪜𨪜她沒了笑容，聲音也變的有點沮喪。
𨪜𨪜"你是在開玩笑嗎?這明明是刀和槍啊!"
𨪜𨪜"刀?槍?"
𨪜𨪜"對啊，是交叉的刀槍，和並排放的刀槍。"她把那個花樣拿到眼前仔細審視，並且發出納悶的聲音。"我覺得很像啊，你怎麼會看成是花呢?這哪一點像花了?"
𨪜𨪜"的確是一點都不像，我是開玩笑的，我一眼就看出他們是刀和槍。"他笑說。和她相處久了，他學會在必要時睜眼說瞎話，這讓他覺得自己大概離童善那一類的人不遠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後悔。
𨪜𨪜"我就說嘛!你是故意開玩笑的。"
𨪜𨪜為了這麼可愛迷人的笑容，他寧願當個傻瓜。
𨪜𨪜她站起來，走到一邊低下頭，表情忽然有點不自在。
𨪜𨪜"薛文，你想……"她的聲音裡流露出忐忑不安的心情。"你們公子會喜歡我為他繡的手絹嗎?"
𨪜𨪜這句話讓他失去了所有愉快的心情，他站起來，很不是滋味地看著薛無瑕羞怯的背影，因為他發覺自己居然在跟自己吃醋而覺得愚蠢至極。
𨪜𨪜她滿腦子都在想他，無時無刻!他對自己造成的這種情形越來越感到生氣，而現在，他甚至有一種怒吼的衝動，但是現在的他也只能站在原地，費盡力氣地壓抑住這種衝動。
𨪜𨪜當薛無瑕轉過身來時，看見的就是這種怪異的表情。
𨪜𨪜"你怎麼了?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她甜甜地問。
𨪜𨪜"回答妳什麼話?"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差，而他顯然沒有注意到。
𨪜𨪜"就是……關於我繡的手絹，你們公子會不會喜歡啊?"她看了他一眼，因為他恐怖的表情使得她的聲音到後來愈變愈低。
𨪜𨪜"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我們家公子，更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𨪜𨪜薛無瑕顯然被他這麼沖的口氣給嚇到了，她迷惑不解地望著他。
𨪜𨪜"你……怎麼了?"
𨪜𨪜從薛無瑕膽怯的語氣與神情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失控了，心慌意亂地移開目光，他煩躁地揮了揮手。
𨪜𨪜"沒什麼，我不該用這種口氣跟小姐說話，對不起。"
𨪜𨪜"沒什麼好道歉的，"薛無瑕天真地笑著。"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假如你有什麼事情，你應該告訴我，我可以──"
𨪜𨪜"我並不希望跟妳成為朋友──"話就這麼無意識地脫口而出了，等到他發覺薛無瑕一臉受傷的表情以及泛著淚光的眼睛時，他恨不得當場咬掉自己衝動的舌
𨪜𨪜"我做錯了什麼嗎?"她委屈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𨪜𨪜老天!他居然把她弄哭了，他目瞪口呆，一會兒才想起必須迅速彌補。
𨪜𨪜"我……我從來沒有說過不想跟妳做朋友啊!"這次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音量與情緒。
𨪜𨪜"你沒有說過，但是你的語氣是這樣表示的……"那條手絹剛好拿來作為她擦淚的工具。
𨪜𨪜"我的語氣──"他挫敗地歎氣，撒了一個明顯的謊。"跟妳無關，我只是被這些雜草給弄得很煩。"
𨪜𨪜"被這些草?"她暫時止住淚，低頭看了看那些代罪羔羊。"真是這樣嗎?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天天來打聽你們家公子。"
𨪜𨪜"不是。"他試圖回答的很堅定。
𨪜𨪜"那我就放心了。"她重新綻出笑容。"其實你真不該被這些草左右你的心情，它們就是這樣的，每天趁你不注意時悄悄地長，拚命地長，你想徹底消滅它們根本是不可能的，之前的那個長工為了撲滅它們努力了很多年，但它們仍是長得很茂盛，話說回來，我從來也沒有見過哪一個花園沒有雜草，你應該把它視為一種正常的現象……"
𨪜𨪜她很努力很認真地試圖化解他的煩躁，他則是忍不住地撫著額頭歎氣。
𨪜𨪜他得感謝薛無瑕這種個性，不只注意力容易被引開，更因為個性中善良的一面而容易對別人的話深信不疑。否則萬一她仍不停的哭泣著，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𨪜𨪜"薛文!"她忽然走近他，並且執起他的雙手，很誠懇地道："下次你有這種心事一定要坦白說出來，我是你的好朋友，應該與你共同分擔這種痛苦的，你說對嗎?"
𨪜𨪜"對……"他回答的聲音變得很沙啞，因為這種親密的距離，正嚴重地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𨪜𨪜她仰起臉注視著他，眼睛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她細緻的五官和嬌嫩白淨的皮膚就在自己的呼吸底下，還有那一頭烏黑柔亮的頭髮，也在自己伸手可及的範圍，只要伸出手，他就能輕易感一受到它們的光滑。最該死的是她的唇，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邀請，他只要低下頭，就能完全享受它的柔軟。
𨪜𨪜但是由於她的神情是那樣純潔高貴，使得他的想法相對的顯得十分可恥。
𨪜𨪜她怎麼能用這麼天真，這麼毫無防備的表情看著他，怎麼能?他原本就薄弱的意志力就快被徹底擊潰了。
𨪜𨪜薛無瑕單純的眼神逐漸轉為迷惑，她從來沒有仔細去注意薛文的長相，在她的腦海裡薛文始終是一個長工的樣子。一個長工，一個長工給她的印象就是長相普通，被大量陽光曝曬過的鋤黑皮膚，還有一張笨拙而卑微的笑容。
𨪜𨪜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使得整天在她眼前晃過來晃過去的薛文理所當然地被冠上這種面貌，若不是她自己把距離給拉得這麼近，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發覺薛文原來有著如此白皙乾淨的五官和英俊出塵的臉孔。
𨪜𨪜雖然他現在的表情有些緊繃，下顎因為收縮而變得嚴肅，但他無疑是個俊美的男子。
𨪜𨪜薛無瑕那顆平靜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𨪜𨪜他們的目光在彼此眼中停留，單純的友誼在互相的凝視中逐漸變質，直到一陣寒風呼嘯著朝兩人台來，使得他們同時哆嗦了一下。
𨪜𨪜"啊……"她發出尷尬的低喊，目光出現反常的緊張情緒，同時讓自己的手立即鬆開，她為自己瞬間迸發的情感感到羞愧，雙頰頓時染上玫瑰色。
𨪜𨪜她手鬆開的瞬間，薛文也不得不將自己從慾望的邊緣拉回，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個念頭闖進了他腦子裡。
𨪜𨪜他要讓薛無瑕見『他』，這荒謬的一切該結束了，是他讓自己陷入這種充滿掙扎的處境中，也只有他能將自己從這種難堪的處境中解放出來。
𨪜𨪜"妳不是一直很想見我家公子嗎?"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很清晰。
𨪜𨪜"什麼?"公子二字立刻讓她從迷思中跳脫出來，她臉紅地點點頭。
𨪜𨪜"雖然我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會出現，但是中秋節是一個月圓人團圓的夜晚，我想公子應該會選往這一天來看我吧……"
𨪜𨪜"中秋節?"薛無瑕扳起手指仔細地算著，眼中逐漸出現興奮的光彩。"還有五天。"
𨪜𨪜他點點頭。"是的，五天。"
𨪜𨪜"那就糟了!"她忽然發出一聲喊叫，一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表情。
𨪜𨪜"怎麼了?"跟她相處多天，他早已習慣她動不動的喊叫聲，所以他還能不慌不忙地問。
𨪜𨪜她低頭看了看自已的衣服，神情非常懊惱。
𨪜𨪜"只剩五天耶，要做新衣、做新桂，還要去選頭飾，這樣……一定來不及啦!"她急得眼眶都紅起來了
𨪜𨪜"拜託!"他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呢。"妳隨便穿就很美了，無瑕小姐。"
𨪜𨪜"哎呀!你根本就不懂。唉，我不跟你在這兒瞎扯了，我得趕緊回去作準備。"說完，她急急忙忙地走回自己的小樓。
𨪜𨪜薛文目送著她的背影遠離，因為完成了一項困難的任務而整個神情變得輕鬆起來。但是……瞎扯?他皺眉，他什麼時候跟她瞎扯過了?
𨪜𨪜*****
𨪜𨪜薛文意興闌珊地拔著草，他將拔掉的草用力地拋到身後，就像要將煩惱用力地拋開一樣。
𨪜𨪜這算什麼?他不只一次地問自己，這到底算什麼?自己跟自己嘔氣，自己吃自己的醋嗎?當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有這種傾向時，他大大的吃了一驚，並且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最後在發現他的確有這種荒唐的念頭之後又頹然地坐回床上。
𨪜𨪜一想到這兒，他不禁又皺起了兩道濃眉，想了很多的理由試圖安撫自己，不過他的情緒卻依然低落。
𨪜𨪜是啊，他再度歎了一口氣，誰會把心思放在一個下人身上呢?薛無瑕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著紅絹是一樣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說，他是她的朋友，而以她一個大小姐的身份，能把一個地位低下的長工視為朋友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𨪜𨪜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但是該死的!他不是為了要來當她的朋友而混入薛家當長工的，他有著比當朋友更偉大的目的，那就是──當她的丈夫。
𨪜𨪜但是瞧瞧自己，他現在的處境像什麼樣子?他居然得扮起紅娘的角色為原本的他和薛無瑕牽線，而如何以自己的真面目去見薛無瑕的這個問題已經足足困擾了他
𨪜𨪜四天，四天!他沒有一天不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中度過的，有幾次他甚至要從床上跳起來咆哮了。
𨪜𨪜對於薛無瑕的一顆心全繫在另一個自己的身上，他感覺既懊惱又無奈。
𨪜𨪜這是同一個人，薛無瑕愛上的人既是他薛文也是他文雍熙，他這麼安慰自己。
𨪜𨪜但是另一個聲音立即跳出來反駁。不!不一樣的，她喜歡的是文雍熙，是一個武功高強、風度翩翩的人，不是他現在這個老實笨拙、整天只會鋤草種花的人，這實在是令人深感挫折。
𨪜𨪜他明明就每天跟她相見，也跟她相處得很融洽，為什麼她就是沒有按照當初自己的設想，因為他的老真誠懇、勤勞認真而喜歡上他呢?當她喜歡上他之後他再告知她自己真實的身份，她在吃驚之餘將會大為感動，然後就決定以身相許，這樣的結局不是很美好嗎?
𨪜𨪜現在怎麼樣?完全荒腔走板了。更糟糕的是，他居然沒有勇氣告訴薛無瑕真相，因為他害怕結果是自己最不願見到的那種，被人欺騙的感覺畢竟是很糟的，他不敢期待薛無瑕會原諒一個整天在眼前欺騙著自己的人。
𨪜𨪜那怎麼辦?明天的約會到底是去還是不去?他的腦袋快想破了。
𨪜𨪜他把這幾天睡不好的怒氣全發洩在雜草上面，完全無意識地拔著，手碰到什麼就拔什麼，然後他皺起了眉頭，該死!這株怎麼特別頑固，根莖還長得這麼粗，他一隻手照法將它完全握起來，只好用另一隻手來幫忙。
𨪜𨪜當紅絹尖叫著朝薛文衝過來時，因為瞧見他太不尋常的舉動，而使她暫時忘了令她捧著腦袋尖叫的事情。
𨪜𨪜"你怎麼了?這株玉蘭花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讓你非得把它拔起來不可?"
𨪜𨪜被拉回思緒的薛文低頭看著與自己對抗許久的『雜草』，自己也吃了一驚。更吃驚的是當他抬起頭時，發現眼前視野特別的空曠，因為所有的植物，包括有用的花和無用的草都已被他拔個精光。
𨪜𨪜紅絹的舌頭發出嘖嘖的聲音，驚訝地環視著這個淒慘的『命案現場』。
𨪜𨪜"這種情形似曾相識，好像有一回小姐在大喊無聊之後突然興起整頓花園的念頭，最後的結果就跟你今天所做的一模一樣。"
𨪜𨪜對於她的嘲諷，他只能以苦澀又疲憊的一歎來作為響應。
𨪜𨪜"你怎麼了?"紅絹將他拉起來，自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你今天很不對勁耶!看起來沒有什麼精神，你不舒服嗎?還是有什麼心事?難不成……薛管家膽敢『越區』來欺負你?"她說著，眼中因為生氣而閃閃發光。
𨪜𨪜"沒有，我很久沒有見到薛管家了。"
𨪜𨪜"那到底是──"紅絹是個追根究柢的人，尤其薛文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同於一般人。
𨪜𨪜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她事實，於是他聰明地打斷她。"先說說妳的來意吧，我剛剛好像聽到妳的尖叫。"
𨪜𨪜經他這麼一提醒，紅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究竟為何而來，她捧著雙頰重新尖叫起來，並且焦急地原地繞圈圈。
𨪜𨪜"不好了!不好了!我居然忘了這件事，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而我居然只顧著在這裡跟你說話，然後忘記這件重要的事情……"
𨪜𨪜為了避免自己被她轉過來轉過去的身影弄得頭昏眼花，他乾脆將她的肩膀固定住。
𨪜𨪜"快點說，到底是什麼事?"問話的同時他很快地將小樓四周打量一遍，沒有冒煙，沒有奇怪的聲響，那這丫頭在嚷個什麼勁兒?
𨪜𨪜"是小姐啦!"她說著，並且立刻哽咽了。"她生病了，病得好嚴重，她──"她忽然張大了嘴，看著薛文『飛』在半空中的身影，有好半天身體都無法動彈。
𨪜𨪜*****
𨪜𨪜小樓裡的情景實在嚇人。
𨪜𨪜凌亂的，被隨意拋棄在地板上的衣服以及大大小小的珠寶盒和半露在外的珠寶，使得這個原木寬敞的空間變得十分狹窄。薛文皺了皺眉，試圖從這些東西裡面找尋空隙，好讓自己的腳步能順利地來到薛無瑕身邊。
𨪜𨪜她坐在一堆衣服裡面，手裡捧著一件衣服，眼神呆滯，要不是她胸口微微起伏的呼吸，他幾乎會把她當成那堆衣服裡的其中一件。
𨪜𨪜這裡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了嗎?他一邊用腳挪開絆住他的衣服，一邊用焦急的語氣喊她。
𨪜𨪜"無瑕?無瑕妳怎麼了?"
𨪜𨪜她似乎聽不到他的叫聲，她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縱使他整個人已經蹲在她的眼前，她仍然毫無所覺，目光越過他，看向很遠的地方去。
𨪜𨪜他一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她沒有動靜，他再加上另外一手，她依然無動於衷，他有些害怕了，她的樣子就像受到什麼重大的刺激，導致心神喪失了一樣。
𨪜𨪜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了，他兩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
𨪜𨪜"無瑕!妳怎麼了?"
𨪜𨪜她眨了眨眼，看了看眼前的他，用虛弱的聲音道：
𨪜𨪜"是你啊……"
𨪜𨪜呼!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還認得出他。
𨪜𨪜"妳怎麼了?"他用比較和緩的聲音問。
𨪜𨪜"我?我怎麼了?"她歪著頭，一副無法理解的神情。
𨪜𨪜剛放鬆的一口氣立刻又緊張起來，她不是真的受到什麼重大的打擊導致神經有些失常了吧?
𨪜𨪜"這些……"他示意地看了看四周。"亂七八糟的衣服和散落一地的珠寶，妳這兒……不是遭小偷了吧?"他忽然想起這點，神情變得更加緊張。
𨪜𨪜衣服!她的眼睛明亮了些，對了，衣服!就是這東西，她找不到一件合適的衣服，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不知道到底要穿哪一件去見薛文的公子，而明天就要來臨了。一想到這個，不覺悲從中來，她把自己的臉埋在捧著衣服的雙手中哭泣。
𨪜𨪜"嗚……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𨪜𨪜"什麼怎麼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唉，拜託妳先別哭好嗎?先把事情說清楚嘛!"
𨪜𨪜她抬起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𨪜𨪜"衣服……"但也只講了這兩個字，而且還是非常的含糊不清。
𨪜𨪜"什麼?什麼衣服?"
𨪜𨪜"我……沒有衣服可以穿……我不能見你們公子了，嗚……"她又將臉埋入雙手中，這次是哇哇大哭。
𨪜𨪜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她所想要表達的，但仍然不確定這是否就是導致她哭得如喪考妣的原因。
𨪜𨪜"妳的意思是，妳沒有衣服可以穿?"
𨪜𨪜她點了點頭。
𨪜𨪜"那……"他環視了四周，這些散落一地，花色繽紛的衣服。"這些是什麼?"
𨪜𨪜他覺得他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但他真的不明白，這些衣服少說也有三、四十件，是普通人家的好幾倍。
𨪜𨪜她搖了搖頭，哽咽地道：
𨪜𨪜"沒有用的，沒有一件適合我，不是太鮮艷就是太樸素，紅的太紅，白的太白，花的又太怪異，總之就是沒有一件適合的。我該怎麼辦?要不然我乾脆打消見你們家公子的念頭算了，可是我、我又真的好想見他……"
𨪜𨪜他懸著的一顆心瞬間恢復了正常，同時感到有些生氣。就為這個?這是什麼奇怪的理由啊?這也值得她掉那麼多的眼淚嗎?
𨪜𨪜他隨手拉了幾件衣服過來細細審視，說真的，他對女人的衣服沒有什麼研究，但他隨手拉過來的這幾件如果拿出去絕對沒有人會說不好看。瞧瞧這布料，再看看這繡工，這裡隨便一件都會讓普通人家的女孩眼睛為之一亮，甚至看傻了眼。
𨪜𨪜"我是不知道妳怎麼想的啦，但是起碼我拿在手上的這幾套看起來都十分適合妳。"
𨪜𨪜她從自己的手中抬起頭，丟開原本捧在手中的那一件，再把薛文手中那套衣服拿過來湊到自己眼前，半晌之後，它們再度被主人嫌惡地拋在一邊。
𨪜𨪜"你不要為了安慰我就隨便拿幾件來搪塞好嗎?"她責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肩膀一聳一聳的，繼續抽泣起來。
𨪜𨪜薛文被她的眼淚弄得心慌意亂。
𨪜𨪜"喂，拜託，小姐，這用不著哭泣好嗎?"
𨪜𨪜"你根本就不瞭解女兒家的心情……"她抹掉淚水，最後乾脆抓來一件衣服擦眼淚。
𨪜𨪜他不得不抬眼看了看頭頂上裝飾精美的天花板，這讓他稍微找回過去的冷靜。是，他是不瞭解，太不瞭解女人的想法了，居然在一堆精美華麗的衣服面前說找不到一套合適的衣服穿，那麼當初她興致勃勃地訂做這些衣服的時候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呢?
𨪜𨪜"我不想隨隨便便的見你們家公子，你知道我有多麼重視這次的見面，我希望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我這樣說你能瞭解嗎?"她抬起眼，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𨪜𨪜他忽然發現她的臉色很蒼白，在她的眼睛四周出現了黑暈，很顯然的正如她所說，她很重視這次的見面，因為太重視了，她才會如此憂慮不安，面對著華麗的衣服與精美的寶石卻茫然地無所適從。
𨪜𨪜"我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很愚蠢，其實、其實我這麼絞盡腦汁，為了該穿什麼煩惱得吃不下、睡不著，你們公子是一點也不會知道的，甚至，甚至更好笑的是，可能他根本也不會去注意我的穿著和我的打扮，我相信他不是那種會被外表的華麗吸引的人，但我還是要這麼做……"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她垂下視線，以掩飾眼中的激動。
𨪜𨪜"你知道，我活了這麼久，從來也不需要為什麼事操心過。我哪裡需要煩惱什麼衣服好不好看的問題，每天我一覺醒來，紅絹就把衣服準備好了放在桌子上，我只要按照她的安排把衣服穿上就好了。這種什麼都不用自己動手，什麼都不用自己花腦筋的日子過久了其實是很乏味的。
𨪜𨪜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一件值得操心的事，我想讓你們公子對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哪怕他只是匆匆地來見我一面、謝我一聲就要走了……哎呀，我怎麼亂七八糟地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一定會笑我吧?我好像在準備相親似的……"她嚅囁地低下頭，事實上，她的確是以這種心情在作準備的。
𨪜𨪜他凝視著雙手神經質地絞著手中衣服的薛無瑕，目光因為感動而變得熾熱。
𨪜𨪜多虧了他個性中冷靜的一面，才沒有激動地上前擁抱住這個令人心疼的姑娘，但他仍控制不住地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那毫不隱瞞的情感讓他對自己剛才所抱持的不以為然的態度感到慚愧。
𨪜𨪜他用低柔、充滿感情的聲音對她說："無瑕，謝謝妳為我所做的一切……"
𨪜𨪜"為你?我為你做了什麼嗎?"
𨪜𨪜他咳嗽了幾聲，清清嗓子重新再說一遍。
𨪜𨪜"我是說謝謝妳為我們公子所做的一切，這些心思……"他指了指地面上那些東西。
𨪜𨪜"但是我還是挑不到一件合適的衣服。"她失望地瞥了四週一眼，這幾天來這裡面的每一件衣服都被她試穿了至少三遍以上，她幾乎筋疲力盡了。
𨪜𨪜"白色!"他忽然衝口這麼說。"我們公子喜歡穿白色衣服，我在想，他應該也會喜歡穿白色衣服的姑娘。"
𨪜𨪜"你是說──"她睜大眼睛，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哎呀，你早說嘛!"她在地上爬來爬去，把一件又一件的白色衣服拉到自己身邊來。"你能不能說的再確切一點，是純白色的嗎?像這件呢?這件可以嗎?這件底色是白色，但是它的鑲邊是綠色的，這件呢?這件是白底紅繡，還有這件……"
𨪜𨪜"這件吧。"他忽然瞥見在她腳邊的一件，順手拿起來展開。"純白色，素潔、高雅，左下角的茶花和粉蝶又給人一種精巧纖秀的美感……"
𨪜𨪜薛無瑕原來手上的那幾件再度被棄之於地，她激動地看著薛文為他挑選的這件衣服，眼中迸出明亮的光彩。 𨪜𨪜"啊，果然沒錯!你真的很有藝術眼光耶，這件真的非常適合，我之前怎麼都沒有注意到呢?真是太好了……"她將衣服放在右頰不斷地磨蹭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𨪜𨪜他再度感到慚愧，因為這一件根本就是他隨手拿的。
𨪜𨪜幾天來讓她茶不思飯不想，煩惱得差點沒有大喊大叫的事情忽然獲得解決，原本緊繃的心情在獲得釋放之餘，她開心地撲上前，毫不避諱地摟著他的脖子。
𨪜𨪜"謝謝你，還好有你。"
𨪜𨪜他動也不動，著實僵硬了好一陣子之後才慢慢恢復說話的能力："妳、妳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撲到我身上，這樣我，我……"
𨪜𨪜"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好朋友嘛!"
𨪜𨪜不僅是摟著他脖子的雙手，連在頸間動來動去的臉蛋都在嚴重地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𨪜𨪜她在他的頭間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喃喃低語：
𨪜𨪜"我總算可以放心了，我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說著，她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𨪜𨪜她說的這些話聽得他五味雜陳，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他低下頭，看著她的發頂，忽然覺得自已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感覺了，不如趁現在氣氛看起來還不錯，就乾脆跟她坦白了吧!
𨪜𨪜這麼一想，他的手輕輕地環著她，以略帶沙啞的聲音問：
𨪜𨪜"無瑕，如果、如果我告訴妳──"
𨪜𨪜"不必告訴她什麼了。"紅絹突然像鬼魅一樣地出現在他身後，然後她蹲下來搖了搖薛無瑕的肩膀。"瞧，她早就睡著了。"
𨪜𨪜薛文低頭，果然看見一張睡得香熟的臉，一隻手還依賴地抓著他的衣襟。
𨪜𨪜費了一番工夫把薛無瑕弄上床後，疲憊異常的他沒有能幸運地回到小屋休息，他被紅絹拉著，來到不至於吵醒薛無瑕的花園。
𨪜𨪜"你有輕功!"
𨪜𨪜紅絹指著他，一副不容辯駁的口吻。
𨪜𨪜"我不懂妳在說什麼……"他打了個呵欠，企圖迴避這個話題。
𨪜𨪜"別裝了!我知道你有，你剛剛從那裡直接『飛』到我們現在站的位置，我看的很清楚，絕對不是眼花!"
𨪜𨪜上次的事件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說服自己那不過是一時眼花，但是這一次，她敢發誓，她真的看得一清二楚，薛文的確會飛。
𨪜𨪜"是嗎?"他再度打了個呵欠，然後忽然同情地看著她。"妳知道嗎?妳的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𨪜𨪜"啊?真的嗎?"她捧著雙頰，表情十份震驚。"唉，一定是這幾天睡的不好，小姐整天神經兮兮地的，害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𨪜𨪜"所以說囉，妳先回去好好睡一覺，等明天睡醒了，精神狀態好點了，再來仔細想想，妳是否真的看見我在飛……"
𨪜𨪜她蹙著眉，看著薛文遠去的背影，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第七章
𨪜𨪜文雍熙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蒙著面罩?不是已經決定好要光明正大地跟她見面，然後好好他跟她解釋清楚，緊接著把這困擾他多時，弄得他幾乎精神分裂的情況給結束掉的嗎?為什麼又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找來了這塊白布面罩，然後一邊咒罵自己的不夠勇敢一邊又仔細檢查面罩夠不夠遮住他的輪廓，最終這該死的東西還是跟著他出來了呢?
𨪜𨪜他進屋的時候步履很輕，一直朝窗外引頸眺望的薛無瑕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他不得不輕咳幾聲，好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𨪜𨪜"啊……"她轉過頭，看清楚來者是誰時，細嫩的臉頰頓時泛起了紅暈。
𨪜𨪜她今晚很美，比任何時候他看見的她都美，兩眼閃閃爍爍，就好像他剛剛踏月而來時天上的星星一般。 𨪜𨪜"妳好。"他說。該死的!聲音怎麼硬得跟石頭一樣，他暗自深呼吸，再深呼吸。
𨪜𨪜他那低沉的，充滿磁性且震人心弦的聲音一響起，她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𨪜𨪜"我……我……"
𨪜𨪜她緊絞著自已雙手的樣子很是緊張，而且看來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他走近這個很不輕鬆的美麗姑娘，只說了一句話，就將她的緊張情緒化解了。
𨪜𨪜"不必太過拘束，我是妳朋友的朋友，不是嗎?"
𨪜𨪜他在對自己眨眼睛耶，而那的確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笑開了。
𨪜𨪜這回換他身體繃緊了，為了不讓她看穿自己其實也緊張得要死，他將目光從她迷人的純真微笑中移開，投向桌上一盤盤精美的菜餚。
𨪜𨪜"這是我特地命人準備的，公子請。"她輕盈地移動腳步，聲音已經逐漸恢復正常。
𨪜𨪜"讓小姐費心了，其實應該是我請小姐才對。"他坐到她對面的位子上，薛無瑕立刻為兩人的杯子斟滿酒。她的表情看來輕鬆愉快，顯然已經遠離緊張的陰影，而自己，真是要命!四肢僵得跟冰塊一樣。
𨪜𨪜"你千萬別這麼說，只不過是一些黃金珠寶，算不了什麼的……"
𨪜𨪜黃金?珠寶?她這麼一說，他才猛然想起，那包貴重的東西還藏在他的床底下呢!他幾乎忘了這一回事。
𨪜𨪜見薛無瑕的眼光刻意地在自己的面罩士停了一下，他才想起應該要跟人家解釋一下這東西何以會蒙在自己臉上。
𨪜𨪜"這個、這個面罩是……"完了，在姑娘家面前一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文雍熙，居然也會有這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
𨪜𨪜薛無瑕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多作解釋，帶笑的眼中有著諒解。
𨪜𨪜"妳能瞭解就好了……"他心虛地道。
𨪜𨪜尷尬的他摸到酒杯，一口喝下她為他斟滿的酒，他相信酒能讓自己紊亂的情緒稍微冷靜下來。
𨪜𨪜薛無瑕撐著右頰，她看著他的表情很是迷惑。
𨪜𨪜"多奇怪啊!"她盯著他喃喃道："你有一雙跟薛文一樣的眼睛。"
𨪜𨪜文雍熙剛入喉的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他努力地維持鎮定的表情，思索著該怎麼為這件事情解釋。
𨪜𨪜"但這也是正常的，"還沒等到他開口，薛無瑕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笑了開來。"畢竟你們是主僕嘛!"
𨪜𨪜他用力地蹙起眉，這是什麼荒誕的聯想啊!
𨪜𨪜沉默忽然進駐兩人之間，當薛無瑕發現自己居然毫不顧忌地直視他的雙眼時，突如其來的心跳加速使得她低下頭去，手指頭緊張地撥弄著桌巾。
𨪜𨪜說些什麼啊，文雍熙，你不能就這麼讓沉默肆無忌憚地擴張，這是個美好的中秋夜，你應該讓這裡的氣氛跟外面的圓月一樣美好，你平常靈活的舌頭此刻究竟躲在嘴巴裡面做什麼?
𨪜𨪜暗罵歸暗罵，他試了好幾次，試著讓喉嚨滾動發出聲音，但是舌頭偏偏抵死不從，掙扎間，他看著薛無瑕忽然用雙手捧起眼前的酒杯，下定決心似的仰頭飲盡。
𨪜𨪜該不該勸她不能如此喝酒呢?她的酒量不知如何?
𨪜𨪜她打了一個酒嗝之後，直直地凝視著坐在對面的他，過了好久好久以後才指著他笑道：
𨪜𨪜"啊，我應該告訴你，你說話的聲音也很像薛文耶。"
𨪜𨪜他肩膀明顯一震，簡直心驚肉跳，坐立難安了。他的偽裝真有那麼差嗎?
𨪜𨪜他看著她替自己又倒了一杯，一樣雙手捧著一口喝下。
𨪜𨪜"你知道嗎?我、我一直盼望著能見到你，甚至可以說到了魂縈夢繫的地步。
𨪜𨪜要是被我娘知道了，她一定會板起臉說：『一個有教養的姑娘家真不該如此，渴望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是一件可恥的事。』但是我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知道，外表上我可以遵從我娘的意志，做一個氣質高貴，溫婉典雅的人，但是實際上我的心是活潑的，我嚮往冒險刺激的生活，我甚至覺得我的前世應該是汪洋大盜的妻子，再不然就是哪個山大王的壓寨夫人，真的，我真的有這種感覺。"
𨪜𨪜她停下來，搖了搖有點昏沉的腦袋之後繼續道："當我從薛文那兒聽到有關於你的事情時，我就有一種強烈的想法，我想見你!我渴望見你!但是我見不到你，因為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什麼時候會出現，有關於你的一切都是神秘的。但就是那種神秘，你知道，就是那種神秘深深吸引著我。
𨪜𨪜我總是告訴自己，不用著急，你一定會出現的，只要你活著，我也好好的活著，我就一定有機會見到你，現在我終於見到了你，我非常的高興，真的很高興。"她的音量由原來的柔柔低低到後來越提越高，神情明顯變得亢奮。"哎呀，我怎麼絮絮叨叨地淨跟你說這些無聊的事情呢?"
𨪜𨪜因為妳醉了。文雍熙心裡想著，雖然只有兩杯酒，但她的確是醉了。
𨪜𨪜薛無瑕美麗的臉上浮現出特別嬌羞迷人的微笑，她堅持繼續說話。
𨪜𨪜"雖然你現在蒙著面罩，但是我一點兒也不介意，真的，這樣的你更顯神秘，我想你一定有張極具吸引力的臉，藏在你衣服底下的是一個肌肉發達的胸膛，靠在那兒應該很舒服，我想，你背部的線條也一定很迷人吧!從後面抱住的感覺應該也不錯……"
𨪜𨪜酒完全壯了薛無瑕的膽，此時此刻，她癡迷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飾地看著對面的文雍熙。
𨪜𨪜而文雍熙，這個風流精明，一雙魅惑的眼和幽默的言語曾教多少姑娘心醉神迷的翩翩公子，此刻被這個語無倫次卻言語露骨的姑娘弄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𨪜𨪜"我建議你、你不要把面罩拿下來，這樣我才會有更多的想像空間……"
𨪜𨪜薛無瑕的眼睛直直地看進他的眼，裡頭載滿的情感使他感到驚訝。
𨪜𨪜"妳醉了。"他伸手取走她的酒杯。
𨪜𨪜"是嗎?"她半瞇著眼，隨即蹙眉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我才喝兩杯……"
𨪜𨪜他好笑地看著她不服氣的小臉蛋，把她拿起來企圖直接用嘴含住的酒壺也搶了過來。
𨪜𨪜"那麼妳的酒量就只有兩杯。"
𨪜𨪜"是喔……聽起來真讓人遺憾，我打算跟你喝到通宵的……"她捧著自己的雙頰，曖昧又多情地凝視著他，淺笑著道："既然你不讓我喝，那我就看著你到天亮好不好……"
𨪜𨪜真的醉得很厲害，他想。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但是他卻明顯地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𨪜𨪜他坐在她對面，極力地忍耐著。
𨪜𨪜浪漫的燭光，醉人的醇酒，嬌艷欲滴的大美人。他蹙緊眉頭，十分驚訝自己居然產生了一個非常可恥卻又令人激動的念頭。
𨪜𨪜"我真是可恥，太可恥了!"他暗自咒罵自已。"我居然對著醉酒的薛無瑕胡思亂想起來。"雖然她微醺的眼神，酡紅的雙頰的確令他激動不已。"但是我不能趁人之危，無論我有多麼喜歡她，多麼確定她將來一定是我的妻子，我都不能踰矩，連偷偷摸她的手部算是一種嚴重的褻瀆。"
𨪜𨪜他將兩道眉毛蹙得更緊，為了堅定自己的思想，他將身子挺得筆直。
𨪜𨪜坐在對面的薛無瑕眼中的情意更濃更曖昧了，她略帶羞怯地一笑，一隻手突然過來覆著他的。
𨪜𨪜他的呼吸為之一窒，他強忍著不去偷摸薛無瑕的手，薛無瑕的手卻如此光明正大地過來覆住他的，原本就不甚堅強的冷靜與自製瞬間垮了一半。
𨪜𨪜"好熱喔，我怎麼突然覺得好熱……"她邊嘟嚷著，邊用另一隻手把衣襟往兩旁撥開，露出了雪白迷人的鎖骨。
𨪜𨪜"妳……"因為過度吃驚，他幾乎翻倒了桌上的酒杯。
𨪜𨪜他很艱難地想要移開自己的目光，很努力地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只能瞪著薛無瑕脖子底下那一片讓人喉嚨發熱的雪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𨪜𨪜喝點酒吧，再不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的話，他就快要崩潰了。
𨪜𨪜"啊!我忽然覺得勇氣百倍，我應該趁現在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𨪜𨪜她說著，繞過桌子走過來，輕輕地拿走文雍熙手中的酒杯，然後拉著他的手，將他拉離座位。他只能像個木偶一樣，隨她擺弄。
𨪜𨪜酒能把一個文靜的人變得很活潑，同樣的，也能把原本保守的人變得很開放。
𨪜𨪜他低下頭，看見在自己胸前磨蹭的俏臉，有好一片刻無法說話。
𨪜𨪜她抬起頭，一雙眼熱切地凝視他。
𨪜𨪜"我一直想聆聽你的心跳，想要在你的胸前感受你的味道……"她說著將頭貼近他的胸膛，然後滿足地歎了一口氣。"這種感覺好幸福喔……"她在他背後游移的雙手緊緊地抱著他。
𨪜𨪜文雍熙依然像個木頭人，只有怦咚怦咚的心跳聲能證明他的確是活著的。
𨪜𨪜薛無瑕把埋在他胸前的頭再度抬起來。
𨪜𨪜"你的心跳得好快喔，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幸福呢?"
𨪜𨪜充滿挑逗的嘴唇，迷檬的眼神，他再也受不了地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唇。
𨪜𨪜薛無瑕沒有拒絕，她甚至更主動地勾引著他的舌頭，熱情地邀請它更深入探索自己。
𨪜𨪜她生澀卻熱情的反應把文雍熙僅存的一點埋智完全摧毀了，他決定遵從兩人的渴望，讓事情發生。
𨪜𨪜他有技巧地帶領她到床邊，慢慢地讓兩人倒在床上，就在他的手、他的唇迫切地撫摸身體下的她時，他忽然發覺她的反應過於冷淡，不，簡直是沒有反應，他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盯著呼吸沉穩的她，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還在猶豫著到底該不該繼續?
𨪜𨪜她睡著了，在享受自己的吻的同時她居然睡著了，這使得原本兩相情願的事情即將演變成一樁強暴酒醉姑娘事件。他既懊惱又無奈地發出一記呻吟，然後不得不閉上眼做了幾次深呼吸，好讓沸騰的血液稍微冷卻下來，然後他想起了或許可以這樣做。
𨪜𨪜"無瑕?無瑕?"他輕拍她的臉頰，輕晃她的肩膀，試圖將她喚醒。
𨪜𨪜"唔……公子……公子……"她模糊地叫了幾聲，隨即又沉沉睡去。
𨪜𨪜文雍熙啞然失笑，他甚至還沒來的及跟她介紹自己，讓她對自己有個起碼的認識，兩杯酒就把今晚的一切都搞砸了。
𨪜𨪜她的嘴角有著幸福的淡笑，肩膀挪了挪，小臉蛋向他置於頰邊的手掌靠去。
𨪜𨪜他再度發出痛苦的呻吟，費盡精神地跟自己的慾望拔河，最後理智險勝了。
𨪜𨪜他歎氣，抓了一個枕頭來代替自己的手。
𨪜𨪜"下次，我發誓，絕對不會讓妳再碰一滴酒。"
𨪜𨪜*****
𨪜𨪜薛文是被一連串的尖叫聲引進小樓的，當他一腳踩進薛無瑕房間時，看見紅絹緊閉雙眼，皺著鼻子，捂著耳朵，顯然還沒有從這場驚嚇中恢復過來；而此時的薛無瑕，已由尖叫轉為埋頭哭泣，她還沒有下床，桌上的東西則已經被清埋乾淨了。
𨪜𨪜紅絹睜開眼看見他，像看見救命恩人一樣地鬆了一口氣。
𨪜𨪜"好了，你總算趕來了。"她的聲音說不出的疲憊。"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𨪜𨪜不等薛文回答，她一溜煙地逃出房間。
𨪜𨪜他靜靜地看著她，遲疑了半晌，終於走近她。
𨪜𨪜"怎麼樣?你們昨晚……"
𨪜𨪜他不太自然的語氣遭到薛無瑕打斷。"我、我什麼都忘記了……"她抬起頭。一臉的沮喪與茫然，然後又繼續哭泣。
𨪜𨪜他愣住了，隨即感覺怒氣沸騰，他覺得自己很像一隻被玩弄之後立刻被拋棄的寵物，而且那樣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他既生氣又無可奈何，他的手幾乎要粗暴地向前搖晃她的肩膀，若能不能搖醒她，幫她找回些許昨晚的記憶；但是伸出的手最後變成溫柔地落在她隨著抽泣而聳動的肩膀上。
𨪜𨪜他不該對著極度懊悔的她生氣，畢竟這件事情說起來他也有錯。於是他放緩了語氣，表情也軟化了下來。
𨪜𨪜"忘記了……就忘記了嘛!沒有關係的……"有些事情也許忘記了反而會比較好。
𨪜𨪜她抬起頭，轉過臉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然後她大聲地指責他。
𨪜𨪜"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知道我多麼渴望跟你們公子見面，多麼重視這次的見面，我希望能發生一點什麼，一點什麼，什麼那好，可是我居然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就睡著了，你怎麼可以說這麼嚴重的事情是沒有關係的，你根本一點也不瞭解我的心情……"
𨪜𨪜她憤怒的眼神忽然讓他烏煙瘴氣的心情輕鬆了不少，原來她真的渴望發生一點什麼，而不是酒精作祟，原來她也因為忘記問自己的名字而懊悔，他笑了，因為莫名的欣喜而笑了。
𨪜𨪜"你、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到底──"
𨪜𨪜未完的話消失在他的胸前，他忽然將她的頭深深地壓入自己懷中。
𨪜𨪜"好了好了，我都瞭解……"他用勸哄的聲音道，並且用手輕輕地拍撫她的背。
𨪜𨪜這果然成功地止住她的淚水，不過她接下來的話卻今他差點跌倒在地。
𨪜𨪜"你的味道聞起來怎麼跟你們家公子那麼像啊?"她說著，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因為昨晚酒醉昏了頭，雙手還刻意地摟了他一下。"真的耶，連抱起來的感覺都一模一樣……"
𨪜𨪜妳昨晚根本就喝醉了，哪來的什麼感覺?他沒好氣地想。隨即有了一股衝動，不如趁現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吧!
𨪜𨪜"事實上是這樣的，我──"
𨪜𨪜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後面想說的話卻隨著她仰起小臉的凝視逐漸消失。
𨪜𨪜"那個……我……"
𨪜𨪜"我知道!"她替他把話說完。"因為你們是主僕嘛!"
𨪜𨪜他蹙眉，這句話可真令人絕倒。
𨪜𨪜"我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她美麗的眼睛掠過一絲害怕，長時間的等待與準備，居然就讓兩杯酒給毀了，教她怎麼想就怎麼不甘願。
𨪜𨪜薛文遲疑著，不置可否。
𨪜𨪜事實上，他覺得這一切都該結束了，他把自己跟薛無瑕都弄得很疲倦。
𨪜𨪜*****
𨪜𨪜"你聽見了嗎?"紅絹一邊問著正在整理花園的薛文，一邊把頭轉向在不遠處的樹下蕩鞦韆的薛無瑕。
𨪜𨪜"聽見什麼?"他懶懶地問。如果他是指她嗑瓜子的清脆聲響以及瓜子殼落在土上的細微聲音，那麼他是聽見了，而且說實在的，他已忍耐了許久，但他相信紅絹指的應該不是這個。
𨪜𨪜"小姐的歎息聲啊，你沒聽見嗎?"
𨪜𨪜他停止手上的工作，同時示意紅絹暫停把瓜子送入嘴中，果然，薛無瑕一聲悠悠的歎息傳來，他點點頭。"聽見了……"
𨪜𨪜他必須為她的多愁善感，以及與日俱增的歎息負起全部的責任，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一日不在思索如何幫自己，也幫薛無瑕自這場折磨中解放出來。但是他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一個比較完善辦法，若他不是男人，他幾乎也要跟薛無瑕一樣整日愁眉苦臉，哀聲歎氣了。
𨪜𨪜"那你還能在這邊種花種得這麼高興，喂，你到底是不是她的朋友啊?"紅絹有點義憤填膺，她打抱不平地拍一顆瓜子又送入嘴中。
𨪜𨪜"我……"他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把一株在苗深深地埋進土裡。
𨪜𨪜天可明鑒，他真的快要想破頭了，就是還沒有想出一個皆大歡喜的辦法，把薛文和文雍熙順利地畫上等號。好吧!他承認，他是懦弱的，不敢面對現實的，因為他的確不敢堂而皇之地走到薛無瑕面前，然後酷酷地告訴她:"嘿，我就是公子，公子就是我。"他相信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無法接受一個整天在她面前撒謊的男人。
𨪜𨪜唉……想到這裡，他終於忍不住地歎了一口氣。
𨪜𨪜紅絹猛地停止了將瓜子送進口中的動作，她扭頭看了看樹下的薛無瑕，再轉頭
𨪜𨪜看了看蹲在花園裡的薛文，一時之間很難確定這聲歎息到底是來自她還是他。
𨪜𨪜疑惑間，童善那令人厭惡的諂媚聲從另一頭遠遠地傳來。
𨪜𨪜"表妹，無瑕表妹，是我，我又來看妳了。"
𨪜𨪜紅絹反感地皺起眉。
𨪜𨪜"這傢伙，每天都來報到他到底煩不煩啊?他難道看不見小姐臉上明顯地寫著『滾開』這兩個字嗎?"
𨪜𨪜薛文抬眼，果然看見童善帶著一臉虛偽的笑容，像個陀螺似地繞著薛無瑕的鞦韆轉。他果然對薛無瑕寫滿不耐的臉視而不見，死皮涎臉地準備伸手幫她推鞦韆。
𨪜𨪜最後薛無瑕乾脆站了起來，長袖一甩，逕自回小樓去了，留下一臉錯愕又有點悻悻然的童善。
𨪜𨪜"我看啊，你乾脆想個辦法讓你們公子來把小姐娶回去好了，再這樣下去，我擔心小姐會因為過度憂鬱頭腦不清，迷糊間就答應了表少爺的求親。"
𨪜𨪜"求親?"他胸口一震，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握住其中一株雜草。
𨪜𨪜"是啊，你以為童善少爺這幾天這麼慇勤地來薛府走動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向小姐求親啊!"
𨪜𨪜"老爺他……他答應了嗎?"他惶恐地問，同時狠狠地將手中的草拔起，隨即又去握住另外一株。
𨪜𨪜"唉，你也知道，老爺除了古董字畫，其它的事你跟他說他只會一直揮手，表少爺跟他說了幾次，他只叫他不要去煩他，婚姻的事他要由著小姐，所以表少爺這才像只蒼蠅一樣地整天跑到薛家來黏著小姐。"
𨪜𨪜"哦……"雖然面無表情，但他的心裡著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𨪜𨪜"可是我還是很擔心，小姐這幾天心情不好，精神也有點恍惚，我真怕他在表少爺的疲勞轟炸下糊里糊塗地答應了這門親事。不行!我得跟進去看看，隨時盯著小姐，阻止她說出讓自已後悔莫及的話來，薛文……"她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以極度不可思議的語氣驚歎道："你在做什麼啊?你怎麼把雜草一排一排地種的這麼整齊，然後把好不容易開花的牡丹統統拔掉啊?"
𨪜𨪜"啊?"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傑作，很顯然的也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大跳。
𨪜𨪜"看來你的症狀跟小姐一樣嚴重。"她以充滿同情的口吻道:"我們這個花園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恢復昔日的風采了……"
𨪜𨪜*****
𨪜𨪜推薦悶悶不樂的薛無瑕到城裡走走當然不是文雍熙主要的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他已經厭倦了扮演一個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每天拔那些該死的草、種那些天殺的花的長工，這快把他高昂的鬥志消磨殆盡了!甚至有時候他還會忘記他混入薛家的真正目的，然後專心一意地研究起究竟要如何才能讓那些花苗開出漂亮的花朵，這真是相當的要命不是嗎?
𨪜𨪜他決定就是今天，他要回城裡的家，脫去這一身粗俗的長工制服，換上他高尚典雅的公子服飾，翩翩瀟灑，瀟灑翩翩地出現在薛無瑕面前。當然，在這之前，他得做好萬全的準備，什麼準備呢?就是認錯的準備。不管她有多麼的生氣，他只管低頭一直道歉就是了，女人都吃這一套的，薛無瑕應該也不會例外。
𨪜𨪜城裡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果然讓薛無瑕若有所失的心情好了許多，反倒是薛文，一開始興致勃勃提議出來走走的人，現在卻愁眉不展，一下子皺眉，一下子低頭沉思，表情很豐富，卻絕對沒有一種是愉快的。
𨪜𨪜她叫了他好幾聲沒有回應，於是轉頭問著東張西望的紅絹。
𨪜𨪜"你看薛文是怎麼啦?一臉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𨪜𨪜經薛無瑕這麼一提醒，紅絹才開始注意起薛文的表情，此刻他正用拳頭抵著自已的額頭，舌頭不時還發出煩躁的嘖嘖聲。
𨪜𨪜"應該不能說是苦惱吧……"一個長工哪會有什麼煩惱的事?她覺得應該要這樣解釋他的行為。"我覺得他應該是害羞，妳知道，沒見過世面的人忽然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通常會有些不知所措，薛文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𨪜𨪜薛無瑕點點頭，頗為贊同這樣的論點。
𨪜𨪜"好吧!就是這樣了。"完全沒有聽到她們在談論什麼的薛文，忽然抬起頭，下定決心似地看著薛無瑕。
𨪜𨪜"幹什麼啊?"她被他臉上的凝重表情嚇住了。
𨪜𨪜"妳在這兒乖乖等我，千萬不要走開，我一下子就回來。"他的家就在附近，他回去換個衣服，然後把薛無瑕帶進這裡最大的一家酒樓，好好地跟她解釋清楚。對!就是這樣。
𨪜𨪜兩人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兒，紅絹才想起什麼地對著他喊．
𨪜𨪜"喂!城裡可不能隨便大小便喔!"
𨪜𨪜"妳不覺得……薛文的神情透露著古怪嗎?"薛無瑕納悶地問。
𨪜𨪜"是很古怪啊!可能是緊張過度吧……"
𨪜𨪜這樣的疑惑沒有能盤據她們的心頭多久，因為紅絹的眼光立刻被遠遠朝她們走來的胭脂販子吸引住；而薛無瑕，則趁著她挑選胭脂時，發現人群正在朝敲鑼的聲音處聚集，很自然地，她的腳步也跟隨而去。
𨪜𨪜這可是她最喜歡的武術表演，她得賣力地擠到最前面去。
𨪜𨪜"來來來，等一下要表演的是『隔空點穴』，為了證明我們這場表演決不是作假，我們徵求現場的一位觀眾朋友加入，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啊，對了，很高興妳的參與，謝謝妳，這位小姐請。"
𨪜𨪜薛無瑕左右張望，一臉懷疑，她嗎?她並沒有舉手也沒有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樣子啊?至少旁邊這個人的表情就比她躍躍欲試許多。
𨪜𨪜被拉著進了場中央，三個大男人分左、右、後把她包圍住，前面的那人還在向群眾解說他現在要表演的這個項目，好像是什麼神奇的點穴功夫，只要他食指輕輕一點，就能立時讓人渾身無力然後暈倒什麼的，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她也是，她對這種神奇的功夫向來有著高昂的興趣，於是她充滿期待地看著前面那人對著她伸出兩指，運氣再運氣之後，手指一比，凌厲地朝自己而來。
𨪜𨪜她感到背部一陣劇烈的疼痛，正覺得奇怪併攏的兩指明明從前而來，疼痛的部位怎麼會是來自背後時，眼前突然一黑，她暈了過去。
𨪜𨪜另一邊的紅絹，剛剛捧著許多『戰利品』的滿足心情已經完全被焦急給取代了。不見了!又不見了!也不過是轉頭跟小販買了幾盒胭脂，順便討價還價了一下下，她的薛無瑕小姐就又不見了!老天!就不能有一次外出是順利平安完全沒有意外地回到家的嗎?
𨪜𨪜當她匆匆忙忙地趕往小姐可能駐足停留的地點──江湖賣藝者的表演場地時，逐漸散去的人群正帶著不解與些許被耍弄得憤怒指指點點。
𨪜𨪜"什麼『隔空點穴術』，不就是把一個人給弄昏嗎?我看八成是騙人的，哪有人把人弄昏之後就急忙收攤的，幸好我還沒給錢。"
𨪜𨪜"說的也是，這可是我打三歲開始坐在我老爹膀子上看表演以來最莫名其妙的一次了，人昏了就收攤，連錢也不收，真是奇怪。"
𨪜𨪜"可能他們還沒練好吧!我說那個姑娘絕對是跟他們串通的，本來要假裝暈倒，結果真的暈倒了，他們叫不醒她，就倉皇的把她抬走了，所以說什麼驚奇的表演，那都是騙人的!"
𨪜𨪜紅絹無心聽他們的評論，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小姐的下落，如果連這種最能吸引小姐的場合都找不著的話，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𨪜𨪜六神無主間，一道亮眼的身影踩著優雅的腳步朝她而來，她眨了眨眼，這不是薛文嗎?她看見救星般地跑向他。
𨪜𨪜"薛文──咦?你從那兒弄來這套衣服?"她拉著他的衣服左右打量，是最等的布料耶!穿在他身上還滿像那麼一回事的。
𨪜𨪜文雍熙收起臉上若有似無的淺笑，他剛剛一路走來已讓不少姑娘羞紅了臉讓他多少重拾了往日的自信，他的確還是一位風度翩翩，英俊又瀟灑的貴公子正想保持這種心情出現在薛無瑕面前峙，紅絹的一番話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𨪜𨪜"我不是薛文。"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𨪜𨪜"哎呀!薛文，你別鬧了，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她幾乎快哭了。
𨪜𨪜"我鬧?"她沒看見他是多麼正經八百的嗎?正想問她薛無瑕在哪裡時，紅絹接下來的話讓他當場駭住了。
𨪜𨪜"小姐不見了!我剛才明明還在她身邊，轉頭買個胭脂她就──就……"她瞪著半空，完全忘記接下來要講的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急忙拉住一個跟她一樣目瞪口呆的路人問道："你看見了嗎?"
𨪜𨪜"看見了。"路人點點頭。
𨪜𨪜"他、他是飛上去的沒錯吧?"她小心翼翼地求證。
𨪜𨪜"是啊，好厲害的輕功，一下子就到屋頂了。"
𨪜𨪜"你剛剛說……那是輕功?"
𨪜𨪜路人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認為她的這個問題問得也太傻太奇怪了，白癡都看得出來那是輕功啊!
第八章
𨪜𨪜"這是我從事綁匪這個行業以來啊，最輕鬆得手的一次了。"一人邊嗑瓜子邊得意地說著。"可不是嗎?不用打打殺殺，甚至沒有用到任何武器，真是天殺的簡單死了。"
𨪜𨪜一個聽起來對自己沒有什麼信心的聲音低弱地附和著:
𨪜𨪜"是啊，是啊!或許哪一天我們可以考慮改行當騙子，我覺得我們好像有那種天賦耶!"
𨪜𨪜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因為起先說話的那兩人正用目光砍殺那個說起話來唯唯諾諾的人。
𨪜𨪜"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老四!"
𨪜𨪜"就是啊，一開口就沒好話，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𨪜𨪜這時，一道極具威嚴的聲音冷冷地開口：
𨪜𨪜"都說夠了沒有?"他用警告的眼光掃了他們一圈。真是夠了，需要他們出主意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他們安靜的時候，偏偏像只麻雀一樣地嘰嘰喳喳吵個沒完。真不明白爹娘當初到底怎麼生的?怎麼能夠生出像他們這樣的四兄弟，聰明程度依照排行遞減，年紀愈小的智商越差。
𨪜𨪜"當然啦，能夠這麼順利地完成任務，都是大哥的功勞……"
𨪜𨪜"可不是，哪一次不是靠著大哥的智慧呢?"
𨪜𨪜老四這次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只能以敬佩加上景仰的目光看著他的大哥。
𨪜𨪜老大面對這樣的恭維面無表情，也沒有響應的打算，於是屋裡就只剩下嗑瓜子和喝酒吃菜的聲音。
𨪜𨪜一直昏睡的薛無瑕動了動眼皮，卻暫時無力張開眼。頭好暈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似的，是誰在她屋裡喝酒?好刺鼻的味道……她想出聲詢問，卻發現喉嚨乾燥，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嘗試動動肩膀，卻好像有什麼力量在拉扯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𨪜𨪜緊閉的門被咿呀一聲的推開了，來者在看見屋裡的情形之後，一雙眉高高地聳起，他以刻意壓柢的聲調不悅地問：
𨪜𨪜"誰讓你們在這兒喝酒吃菜的?"
𨪜𨪜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眼光一致投向他們的大哥。
𨪜𨪜背對著大門的老大頭也不回，用著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冷冷地回答：
𨪜𨪜"任務完成了，輕鬆一下。"
𨪜𨪜"什麼任務完成了?"那人因為憤怒而不自覺露出原來的聲音。"這還只是初步計劃，離最後的目標還差一大截呢!"他走到桌子對面，用眼光將老四逼開，在老大對面坐了下來。
𨪜𨪜當薛無瑕聽見這道新加入者的聲音時，她由於驚訝而張開了眼，起先的模糊逐漸變成清晰之後，她閃過橫擋在眼前的寬大背影，目光瞥向那道熟悉聲音的發出者。
𨪜𨪜"表哥!"她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同時不解地皺起了眉頭，表哥幹麼在臉上蒙塊黑布?還有，為什麼她的身上會有一條繩子?害地想起身離開椅子都不行。
𨪜𨪜"妳、妳在叫誰?"
𨪜𨪜蒙塊黑布的那個人用被嚇了一大跳之後不穩定的聲音問著。
𨪜𨪜"就是叫你，童善表哥。"薛無瑕因為惱怒而提高了音量。"你蒙著面罩做什麼?"
𨪜𨪜"我才不是妳的童善表哥。"那個人側過臉去，有些口吃地回道。
𨪜𨪜薛無瑕輕笑出聲，覺得他的辯解很好玩。
𨪜𨪜"拜託，表哥，別人的話我就不敢這麼肯定，你嘛，就算你壓低嗓門，臉上蒙著面罩，看起來跟其它人一樣，但是你眉毛上的那顆黑痣，那顆長著毛的痣有沒有?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所以我一看就認出來了。"
𨪜𨪜童善被他說得一下睜大眼，一下瞇起眼，一下冒汗，一下懊惱，最後他扯下臉上的面罩，怒氣沖沖地抓起旁邊老四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
𨪜𨪜"是誰當初說要這樣打扮的?為什麼不是把整張臉都蓋起來?"
𨪜𨪜"這……"老四因為呼吸困難無法回答，手指卻比了比童善。
𨪜𨪜"你現在的意思就是要把責任都推在我身上囉?"童善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𨪜𨪜"表哥，表哥!"薛無瑕打斷他們的爭執。"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你快點鬆開我身上的繩子，我的手好痛……"她掙扎著，向童善示意她被迫跟椅子綁在一起的雙手。
𨪜𨪜怒容從童善的臉上消失了，他放開那個人，轉頭看了一下薛無瑕，臉上頓時佈滿了陰雲。
𨪜𨪜"我不能放開妳，表妹。"
𨪜𨪜"為什麼?"
𨪜𨪜"因為妳必須留這裡跟我拜堂成親，成親之後我們再一起回薛府。"他說得很緩慢，故意製造出一種陰森的氣氛。
𨪜𨪜"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絕，語氣中顯示出她的任性。"我現在就要回家，你過來解開我的繩子，現在，立刻!"
𨪜𨪜被薛無瑕難得強悍的語氣震懾住，童善差點就乖乖地上前，幸好身旁四個人大聲的咳嗽幫他找回理智。
𨪜𨪜"我不能幫妳解開。"他雙手交握在胸前，試圖讓自已的模樣變得凶狠。
𨪜𨪜"可是……我的手真的好痛，腳也是……"究竟是誰那麼無聊，把她的腳跟椅子的腳綁在一起。
𨪜𨪜她含著淚水的嬌嗔模樣讓童善再度慌了手腳，怒容滿面地責問左右：
𨪜𨪜"誰?誰教你們把她綁那麼緊的?我不是說過了要小心別傷害到她嗎?"他的語氣充滿了心疼。
𨪜𨪜四個人在一陣搖頭歎息，撫額閉眼之後，老大終於忍不住咬牙低吼：
𨪜𨪜"不把她綁緊，難道要讓她有機會逃走嗎?這見鬼的到底還算不算是一件綁架案啊?"
𨪜𨪜"綁架?"聽到這個聳動的字眼，薛無瑕蹙眉，眼光朝童善詢問著。她到現在還沒有想起來她是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的。
𨪜𨪜諂媚的笑容浮上童善的臉，他手掌交迭，走向薛無瑕，以一種近乎解釋的語氣道：
𨪜𨪜"是這樣的，表妹，沒有妳想的那麼可怕，真的。我只是……只是有此一急了，妳一直遲遲不肯答應嫁給我，又似乎對妳家的那個長工深具好感，我實在是怕妳受到他的迷惑，又怕姨丈年紀老了沒什麼主張，到時由著妳自己的意思糊里糊塗的嫁給了那個傢伙，那我、我這麼多年對妳的心思不就都白費了嗎?"
𨪜𨪜她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問："所以你就綁架我。"
𨪜𨪜"我說過了，這件事情──"
𨪜𨪜"沒錯!就是綁架!"四個受不了童善懦弱的人終於忍不住異口同聲地吼道。
𨪜𨪜薛無瑕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看看後面那四個已經氣得幾乎要拍桌子的大漢，再看看眼前簡直可以算是卑躬屈膝的童善，忽然問了一句：
𨪜𨪜"那你現在打算怎麼樣?"
𨪜𨪜童善奇怪著她的眼神怎麼突然變得很不一樣，不害怕，不沮喪，反而……有些興奮?
𨪜𨪜真是見鬼了!表妹怎麼可能會興奮呢?她一定是被這一切嚇得神智不清了，所以才會有那種不合時宜的表情出現。
𨪜𨪜他舉起手比了個發誓的手勢。
𨪜𨪜"表妹妳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殺妳的。"
𨪜𨪜不僅那四個大漢，連薛無瑕自己都重重的垂下頭，歎息。這世上有哪一樁綁架案是像這樁這樣荒謬的?綁架人的首腦不僅尊嚴，連最起碼的立場都沒有了。
𨪜𨪜"說說你的計劃，你綁架我總是有目的的吧?"
𨪜𨪜"目的，這當然是有的。"童善不假思索地回答。
𨪜𨪜"喔，那很好，願聞其詳。"她的表情與語氣都充滿了勸誘。
𨪜𨪜童善對她投以不明白的凝視。
𨪜𨪜"表妹，我總覺得妳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太愉快了些。"
𨪜𨪜那當然，她正苦思著如何設計一個綁架案好讓她有機會能再見到那位公子，童善此舉無疑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𨪜𨪜她搖了搖頭。"別管我的心情，我現在有興趣的是你接下來預備怎麼做。"
𨪜𨪜兩人專注著彼此的對話，把房間裡另外四個彪形大漢完全當成了透明人。
𨪜𨪜"我看……"其中一個對著其它三人說："為了避免我們瘋掉，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個房間好了。"
𨪜𨪜其餘三人互相投以贊同的眼光，之後出原先那個向童善道：
𨪜𨪜"童少爺，我們先到外面守著，還有，不管這位小姐說些什麼，請你千萬不能解開她的繩子，萬一妳覺得控制不了，就敲敲門，我們會及時進來的。"及時進來將你打昏。
𨪜𨪜現在，房間裡只剩下童善和薛無瑕。童善僅存的一點氣勢完全消失在她單純的凝視下。
𨪜𨪜"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打算怎麼做。"
𨪜𨪜"我打算怎麼做?"他像個白癡似地自問自答。"我打算怎麼做呢?"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已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按著他就在房間裡煩躁地來回踱步。"妳知道嗎?表妹，妳真不該認出我的，妳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
𨪜𨪜"是嗎?"薛無瑕無辜地看著他。"那你原來打算怎麼做呢?"
𨪜𨪜"這原本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激昂。"有多麼天衣無縫妳知道嗎?首先我讓人綁架妳，然後我再假裝奮不顧身地從歹徒手中將妳解救出來，妳將因此見識到我卓越的武功，你會知道妳的表哥我，是一個武功多麼了不起的人；然後，妳的父親我的姨丈將會從此對我刮目相看，為了感激我，他會把妳嫁給我，然後我們兩個就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瞧!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計劃啊!"他有一段時間沉浸在自已的快樂中，直到薛無瑕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𨪜𨪜"這真是個可恥的計劃!表哥，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是一個這麼陰險的人。"
𨪜𨪜她的話讓童善收住了腳步，臉上瞬間泛起羞愧的紅色，但那僅僅只是一瞬間，很快地他便恢復泰然自若的神態，最後甚至露出陰險的表情。
𨪜𨪜"這都怪妳，表妹。妳不應該變心的，妳不該拋棄我愛上別的男人……"
𨪜𨪜"停一停!"薛無瑕打斷他。"你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是我先喜歡上你然後又負心喜歡上別人一樣。"
𨪜𨪜"難道不是嗎?"他既委屈又氣憤。
𨪜𨪜"當然不是!"她氣得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從來沒有!我一直把你當成表哥那樣的敬重，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嫁給你!"
𨪜𨪜"妳、妳……"童善深受打擊，他現在看起來就像個羊癩瘋隨時會發作的人，最後他吸了一口氣，以下定決心的語氣道："我不能再讓妳主導了，表妹，我要去薛府通知妳爹，假如他不肯把妳嫁給我，我就要先跟妳洞房，然後……"
𨪜𨪜薛無瑕根本沒有花聽他的話，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英雄救美的情節。童善去通知她爹最好，這樣他就不會把她這次的失蹤當成迷路事件來處理，一旦知道她被綁架，薛文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他一定會想辦法通知那位公子，那麼她就有機會再見到他了……當然，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總得拿點什麼來做謝禮，這時她就有了以身相許的絕佳理由。
𨪜𨪜她陷入自己的遐想中，因為想得太過美好，嘴角甚至泛起甜蜜的笑容，直到童善一連幾次的呼喚才把她神智喚回。
𨪜𨪜"幹嘛?"她皺眉。
𨪜𨪜"我是說，妳在這裡安分一點，我現在就去通知姨丈。"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很兇惡，無奈他對薛無瑕因為太過深愛而導致心裡生怕，被她的眼睛一瞪，好不容易提起的氣勢立刻就疲軟下來，最後的語氣簡直是在拜託她。"妳不要大吵大鬧喔，外面那幾個人脾氣不怎麼好的，惹毛他們，他們很可能會對妳動粗……"
𨪜𨪜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𨪜𨪜"那你現在幫我把繩子打開，我很累，要到床上舒服的睡一覺。"
𨪜𨪜"哦──好，這沒問題。"
𨪜𨪜童善當場就忘了那四個人的交代，看到童善前腳出門，薛無瑕後腳便悠哉游哉的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準備去找人弄東西讓她食用後好好睡一覺時，他們簡直快昏倒了。
𨪜𨪜最後她仍然被遣送回房，但是卻以楚楚可憐的表情，迫使匪徒之中的三人主動幫她向他們的大哥求情，讓她不用再受到繩索的束縛，並且可以自由地在房裡走動。
𨪜𨪜*****
𨪜𨪜"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童善。"薛老爺注視著童善的目光首次顯示出一個薛府大老爺的威嚴。
𨪜𨪜"這種事我怎麼會拿來跟姨丈您開玩笑呢?"童善微笑著說，神態依舊如此恭敬。
𨪜𨪜薛老爺看了看他，在幾度衡量事情的真假之後，忽然怒目拍桌而起，一隻古玉在他的手掌千變成碎片。 𨪜𨪜"混帳東西!趕快把無瑕放回來，我可以饒恕你這次的愚蠢。"
𨪜𨪜"那可不行。"他搖了搖頭。"我說過了，只要姨丈答應把無瑕嫁給我，那您不僅依舊有一個完美無瑕的女兒，還會因此多一個孝順您的女婿，否則……"
𨪜𨪜"否則怎樣?"
𨪜𨪜"否則我就……"他猛然住了口，這道雄渾低沉的聲音顯然並非出自姨丈，因為姨丈此時的目光也正詫異地盯著他的後面，他轉頭，看見一身白衣，英姿勃發地站在門口的薛文；他眼裡閃爍著怒火，正筆直地朝他走來。
𨪜𨪜童善蹙眉，努力地回想這身熟悉的打扮究竟在哪裡見過。
𨪜𨪜薛老爺一見是薛文，立刻迎上去激動地握著他的雙臂。
𨪜𨪜"哎呀，薛文，你回來得正好，我……咦?你這身打扮看來還真不錯，不僅英俊有型，還很瀟灑磊落，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是你得趕快幫我想想辦法，這畜生，他居然敢綁架無瑕，還威脅我要將無瑕嫁給他，否則就……"他打住，忽然想起重善還沒有說他到底要怎樣，於是急忙轉向他怒目問："否則你就要怎樣?"
𨪜𨪜"否則我……就……"他的聲音消失在文雍熙森冷的凝視中，然後頓覺身上寒毛一根一根地豎起，好熟悉的壓迫感啊!
𨪜𨪜"否則你就怎樣?嗯?"他把聲音調得更危險些。
𨪜𨪜這種眼神，這種語調……啊!童善眼睛越睜越大，一隻手提上來顫抖地指著他。
𨪜𨪜"你、你……"
𨪜𨪜"想起來我是誰了嗎?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我經常跟三個打扮跟我差不多的人一起出現……"文雍熙綻出冷酷的笑，他不相信童善還認不出來，他和他的三位朋友在城裡的名氣幾乎跟童書一樣響亮，只不過一個是正面的評價，一個是負面的評價。
𨪜𨪜"你是……文……文……文什麼?"
𨪜𨪜下一刻，他的頭已被折扇拍中。
𨪜𨪜"文、雍、熙。"他咬牙一字一句地提醒著童善。
𨪜𨪜話聲甫落，童善撫著頭頂的手改而捧著雙頰，並且發出不可置信的一聲低呼。
𨪜𨪜"還記得筷子的滋味嗎?"他微笑著問，眼睛裡卻沒有一點笑意。
𨪜𨪜童善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氣，臉色蒼白地張大了嘴巴，想要說話，卻說不出話來。印象太深刻了，那種被飛來的筷子嚇得魂不附體的經驗。
𨪜𨪜"笑穴呢?"文雍熙又問，同時將臉逼近他。
𨪜𨪜童善再度重重地抽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就像一攤爛泥似地倒往身後的椅子。那是畢生難忘的經驗，全身就像有千百隻小蟲在囓咬似的，只是這麼想著，他的身體似乎就癢了起來。
𨪜𨪜"起來!"文雍熙不耐地揪著他的衣領，把他從椅子里拉起來。"先別嚇昏，你還得留點力氣帶我去找無瑕。"他轉頭看向愣在一旁的薛老爺，充滿歉意地道："老爺，我知道您有很多疑問，等我把無瑕救回來再好好跟您解釋清楚。"
𨪜𨪜他拖著重善，為了爭取時間，走到門口時他使用輕功飛上屋頂，兩三下就消失了。
𨪜𨪜還在點著頭的薛老爺雙目突然一亮，瞪著薛文消失的門口好一會兒之後，才撫著鬍鬚喃喃自語地道：
𨪜𨪜"啊，原來薛文本身就是塊寶啊……嗯，我果然是有眼光的。"
𨪜𨪜*****
𨪜𨪜"喔，那這麼說來，你們四兄弟是從小就立志要闖蕩江湖囉?"薛無瑕接過老四剝好的瓜子，優雅地送進嘴巴裡咀嚼著。
𨪜𨪜"是啊是啊，本來是這樣的，我們兄弟四人從小就習武，也曾經以除暴安良扶弱濟貧為己任，我們還曾經擔任過衙門捕快一職喔，不過後來因為每個人都出了一點小紕漏，衙門待不下去了，就乾脆出來行走江湖，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闖著闖著，就變成人們眼中的盜匪了，這之間的詳細情形，我得請我大哥來跟妳說明，
𨪜𨪜我們兄弟三人都聽我大哥的話，大哥叫我們向東我們就向東，大哥叫我們往西，我們就往西……"看起來很老實的老四幸福地跟薛無瑕聊著天，他可是猜拳贏了老二跟老二才獲得留在屋內看守的機會的。
𨪜𨪜"外面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嗎?我可不敢，他看起來好凶喔!"
𨪜𨪜"我大哥就是那副嘴臉，他其實面惡心善，對我們這三個弟弟還挺疼愛的。"他替薛無瑕倒了一杯茶。
𨪜𨪜她喝了一口，隨即又道:
𨪜𨪜"不過從事盜匪這一行終究不是長遠之計，男人啊還是找一個穩定一點的工作比較好。"
𨪜𨪜老四贊同地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𨪜𨪜"不然這樣好了，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你們就到我家來應徵長工吧，我們家福利高，待遇好，工作又輕鬆……對了!我可以給你們寫推薦信，這樣一來你們就不用擔心不被錄取了。"
𨪜𨪜"真的嗎?那就太謝謝姑娘了。"
𨪜𨪜文雍熙聽到以上這段對話之後差點沒從屋頂上跌下來，他看了看身旁昏死在瓦片上的童善，不禁蹙眉想著，這像是一樁綁架案嗎?有哪一樁綁架案會如此荒謬?
𨪜𨪜綁匪和人質之間的感情未免也太融洽了!而且薛無瑕看來毫髮無傷，心情愉快，門外守候的三個人又顯然一點防備都沒有；要不是他整天跟在薛無瑕身邊，確定她並沒有自導自演，否則他真的會以為這只是她為了見他而安排的一齣戲。
𨪜𨪜順手把面罩帶上的同時他又開始咒罵自己，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隨身攜帶這東西幹嘛?罵歸罵，他還是稍微檢查了一下後面有沒有綁緊。
𨪜𨪜"啊，對不起，瓜子殼噴到妳臉上了，我幫妳把它撥開……"老四向前，一手朝薛無瑕的嫩頰而去。
𨪜𨪜這個動作徹底把屋頂上的文雍熙給惹火了。
𨪜𨪜"別用你的髒手碰她!"冷冷的聲音，加上準確彈中手背的小石頭，文雍熙人還沒有現身，卻已經達到恫嚇的效果。
𨪜𨪜"誰用石頭彈我?給我出來!"老四左右張望，聲音裡透出相當程度的害怕。
𨪜𨪜他的聲音將門外守衛的另外三人引了進來。
𨪜𨪜"什麼事?"三人問著，同時警戒地用目光梭巡房間。
𨪜𨪜房間就那麼點大，一目就能盡覽，他們以可笑的防衛姿態立在原地將四周梭巡了一遍之後，才終於確定了『刺客』不是躲藏在屋內，那麼就是──他們猙獰地笑著，八隻眼睛同時向上投。
𨪜𨪜他們以為這次一定可以看見一塊被掀開的瓦片，然後看見刺客往下張望的臉，他們四個人甚至已經準備發出『我逮著你』的獰笑了，但是笑容沒有順利地出現在嘴角，疑惑反而佈滿了一張張故作兇惡的臉。
𨪜𨪜"逃走了嗎?"老二謹慎地問。
𨪜𨪜"不可能。"老三堅決地回答。
𨪜𨪜"那麼在哪裡?"老二疑惑地又問。
𨪜𨪜"不知道。"老四聳了聳肩。
𨪜𨪜在門口觀察了片刻之後，文雍熙確定他們四人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笨賊』，於是他收起貓捉耗子的玩耍心態，很乾脆地舉手敲了敲門，這一個輕微的聲響嚇壞了室內的四人，他們如繃緊的琴弦突然斷了一般，猛然地跳了起來，倏地轉身面對著他，八隻眼睛裡寫滿的驚駭和恐懼以及形狀各異的嘴型，讓他突然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
𨪜𨪜過了好一會兒，四人之中才有一人首先恢復過來，用極力壓抑顫抖的語氣問道：
𨪜𨪜"你、你怎麼來的?"
𨪜𨪜"我嗎?走來的。"
𨪜𨪜"哼!大白天裡蒙著面罩，一定是見不得人的盜匪，大哥，不用怕，我們上!"
𨪜𨪜"是啊是啊，以我們四個人的力量難道還怕制伏不了這個猖狂的小賊嗎?"
𨪜𨪜話雖這麼說，也說得虎虎生風、威力十足，但是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搶先上前。
𨪜𨪜"也好，一起上免得浪費我的時間。"文雍熙冷冷地一笑，退至門外，這裡比較寬廣，打起來不會礙手礙腳。
𨪜𨪜但是室內的四個人卻在此時有了一番爭執。
𨪜𨪜"看我幹什麼?你先出去啊!"
𨪜𨪜"什麼?為什麼要我先出去?剛剛是誰說『不用怕，我們上!』的?"另一個聲音明顯提高想要壓過之前的。
𨪜𨪜"我是有這麼說過，但是你不也說了這麼一句『是啊是啊，以我們四個人的力量難道還怕制伏不了這個猖狂的小賊嗎?』這話是你說的沒錯吧?"
𨪜𨪜兩人四目相對，都露出想要壓過對方的光芒。
𨪜𨪜"幸好，我什麼都沒說。"始終不敢開口的老四慶幸地拍撫著自己的胸口。
𨪜𨪜被稱為大哥的那人閉了閉眼，終於忍受不了地抬起腳，一一將他們三人踹了出去。
𨪜𨪜"決定好了嗎?"文雍熙低頭看著被分別踹出來的三人。"哪一個先上?"
𨪜𨪜"他!"三人伸出手指頭，分指向不同的人。
𨪜𨪜"你們三個給我一起上!"大哥的聲音憤怒地從後面咆哮過來。
𨪜𨪜文雍熙的表情顯示出他對這個指令的滿意，他好心地等他們站起身，擺好架式，甚至很有風度地讓他們先出招，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出手，這場打鬥就會結束了。
𨪜𨪜三個人在原地虛張聲勢了一番之後同時撲向前，也同時戲劇性地倒地不起。他很仁慈，專挑脆弱的地方重擊，他們甚至還來不及痛喊就暈倒了，現在他的目光邀請著僅存的一名──那個老大的前來。
𨪜𨪜他蒼白著臉，低頭看了看這個，再轉頭看了看那個，似乎在此刻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雙唇誇張地上下顫抖，在瞧見文雍熙企圖上前的腳步時，驚駭地捧著雙頰，擠出一聲低呼之後，追隨他的兄弟一起暈過去。
𨪜𨪜文雍熙輕蔑地低頭看了那群不省人事的笨賊一眼，心裡想著人的習性真是可怕，像童善這樣愚蠢的傢伙，找來的四個綁匪也都跟他一樣──一樣的愚蠢。
𨪜𨪜"太精采了!真的好精采。"鼓掌聲來自門邊，薛無瑕卯足勁的雙手。她快樂地跑向他，神情一點兒也看不出被綁架過後的恐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
𨪜𨪜看見安然無恙的她，文雍熙剛想要綻出笑容，但是另一股怒氣隨即升上來，使得他的眼罩上一層冰霜。 𨪜𨪜"我不是要妳乖乖地待在原地等我嗎?妳為什麼還要到處亂走?"他咬牙問。真是氣死了，明知道自己是個超級大路癡，卻偏偏控制不住好奇的心，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去看什麼江湖奇技表演?幸好綁架她的是童善，不然的話……他閉上眼，當時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𨪜𨪜薛無瑕在離他兩步之前停住，他的神情嚇著她了，而她顯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睜著大眼的表情看來十分無辜。
𨪜𨪜"你為什麼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她蹙眉回想著他剛剛的話。"你叫我在原地乖乖等你……你什麼時候對我說過這句話了?自從中秋節之後，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𨪜𨪜她的話立刻讓文雍熙的怒氣成了無的放矢，是他的錯，他忘了當時是以薛文的身份告誡她的。但是，該死的，他再也受不了這雙重身份了，在他精神分裂之前，他要好好的跟她解釋清楚這一切。沒錯!就是現在!趁現在沒有人的時候把一切都坦白了吧!
𨪜𨪜他拉下白布罩，露出一張溫文爾雅、英俊從容卻餘怒末消的臉，這張臉當然也就是薛文的臉，只不過現在這張臉底下所穿著的不再是長工的粗布衣裡，而是一身鮮明潔白，富貴人家才會擁有的高級服飾。
𨪜𨪜她愣住了，先是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繼而緩緩地鎖緊雙眉，越鎖越緊，文雍熙不得不擔心那兩道細緻的柳眉會因此而打結。
𨪜𨪜"啊!你──"她指著扯掉面罩的文雍熙，忽然嘖嘖稱奇。"真像耶!你跟薛文，難道你們兩個──"她捂著嘴，因為腦中想到的事情實在是太驚人了，不由得杏眼圓睜。
𨪜𨪜文雍熙有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輕鬆感，事實上，他的心正在狂跳，他體內有一股強大的不安，似乎就要衝破外表的冷靜，雖然他此刻面無表情。
𨪜𨪜薛無瑕眼中的釋然越來越明顯，就在他想要好好地吐上一口氣時，她接下來的話幾乎今個當場昏倒。
𨪜𨪜"難道你們兩個是孿生兄弟?"
𨪜𨪜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想上前陷住她的脖子或是用力搖著她的肩膀，好讓她那『異於常人』的腦袋清醒些，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因為薛無瑕開始在原地繞圈，然後以她驚為天人的想像力替她這個雙胞胎理論製造出許多合理的解釋。
𨪜𨪜"一定是雙胞胎沒有錯!難怪我那天見到你就覺得你的眼睛很像薛文，原來是這樣啊!因為家道中落，做哥哥的不忍心弟弟吃苦，所以隱姓埋名把自己賣到我們家當長工；不，這樣的推測有可能冤枉了弟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做弟弟的
𨪜𨪜也不一定都很懦弱的，他也有可能是自告奮勇賣身去當長工的……"她看了他一眼，同情、感動、敬佩在她的眼中輪流閃過。"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你們這樣的兄弟之愛實在令人感動，我真的很感動你知道嗎?"
𨪜𨪜面對她亂七八糟的推測，他也只能扯扯嘴角，雖然他真的笑不出來。
𨪜𨪜"啊，這真的是人神奇了!我簡直無法分辨你們兩個哪一個是薛文?哪一個是文雍熙?"
𨪜𨪜"是很難分辨，因為我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𨪜𨪜"啊?"她眨眨眼，愣住了。"你剛剛……你說了什麼嗎?"
𨪜𨪜"我說，我跟薛文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不是雙胞胎，而是同一個人。"他刻意強調最後幾個字。
𨪜𨪜"同一個人，不是雙胞胎……"她喃喃地重複著，然後突然倒抽了一口氣，再度指著他。"你的意思……你是說……"
𨪜𨪜為了避免她那過於天馬行空的腦袋再度思索出令人絕倒的答案，他只好抓住眼前的這隻手，施力緊握。
𨪜𨪜"薛文就是文雍熙，文雍熙就是薛文，很好，妳詫異的眼光顯示著妳很有興趣知道答案，那麼我就告訴妳為什麼會這樣?因為……"
𨪜𨪜他把如何在寺廟對她驚鴻一瞥，如何對她的身影念念不忘，如何為了瞭解她而深入薛家，以搜集一切有利於自己的情報順便討好未來的丈人，而決定拋棄文家大少爺的身份將自己賣入薛府為奴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𨪜𨪜"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妳瞭解了嗎?"
𨪜𨪜他耐心地等候這個顯然吃驚過度的姑娘慢慢消化她所聽見的，他知道這很難，對薛無瑕這種迷糊的人來說。
𨪜𨪜"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騙局，你……欺騙了我。"
𨪜𨪜"那當然……"原本揚高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低，他不能否認『騙』的這個事實，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我不是有意的……"
𨪜𨪜薛無瑕那雙明亮的眼瞬間閃過各種複雜的訊息，有不可置信、有責備、有難過，最後留下的是深深的憤怒和屈辱。
𨪜𨪜"你騙我。"她的聲音在發抖。"現在就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薛文不是文雍熙，文雍熙也不是薛文，薛文是個老實的好人，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不會跟我玩這麼卑鄙的遊戲；而文雍熙，他是個道德高尚的公子，他一向濟弱扶貧，雖然現在他的家境很落魄，但是他也不會來欺騙我，告訴我你在開玩笑，現在就告訴我!"
𨪜𨪜她激動的神態令文雍熙感到心痛，同時羞愧萬分，他很願意，很希望他是在開玩笑，但是很無奈，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欺騙了她。
𨪜𨪜正是因為他欺騙了她，所以他無言以對，只能以眼光祈求她的諒解。
𨪜𨪜她無法諒解!他們一個是自己的知己薛文，一個是自己著迷戀上的公子，他們兩人──不，是一人分飾兩角，這兩個角色連手起來欺騙單純無心機的她，想到他們曾經在自己迷惘或沉醉時躲在一旁欣賞他們一手造成的結果，她就覺得憤怒異常，怎麼能這麼對待她?怎麼能?
𨪜𨪜她收回被緊握的手，史無前例地對著他咆哮
𨪜𨪜"太過分了!我這麼相信你，你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她流著淚，轉頭往屋外奔跑。
𨪜𨪜"無瑕──"
尾聲
𨪜𨪜她要回家，她氣憤地想著，她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他了，不管是薛文還是文雍熙。可是……家要怎麼回去啊?她從來也沒有靠自已的力量成功地回到家裡過。
𨪜𨪜在無數個交叉巷口前以丟石子決定往哪邊走的她，終於被那些巷道弄得筋疲力盡，她不想再丟石頭了，在這個路口她毅然決然地決定轉向左邊。
𨪜𨪜"右邊。"實在看不下去的文雍熙終於也決定出聲指引，因為他也累了，再這樣下去，他們永遠也回不了近在咫尺的薛府。
𨪜𨪜"你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面做什麼?我說過，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再也不要理你了。"薛無瑕頭也不回地嚷道。
𨪜𨪜"我知道。"文雍熙的聲音聽來很疲倦。"那麼我可不可以請問妳現在要去哪裡?"
𨪜𨪜"當然是回家啊!"廢話，被他傷害了以後不回家撩傷行嗎?
𨪜𨪜"那麼請再轉往左邊，沒錯，就是那條小巷子，謝謝。"
𨪜𨪜"雞婆什麼?"她嘟嚷著。"我才不需要你來指引我呢……"話雖這麼說著。
𨪜𨪜但是她的腳步仍然順從地轉進那條小巷。
𨪜𨪜她看見盡頭是一片斑駁的牆壁，有些遲疑，但是她仍然堅持走到底，她想，走到盡頭就會出另一條可以走的路吧!路就是這樣，總是讓人意想不到。等地走到底時，發現這真的是一條死巷，就算她向前試著推了推牆壁也沒有出現想像中的暗道時，她不禁扭頭，憤怒地暈紅了雙頰。
𨪜𨪜"你居然又騙──"
𨪜𨪜"我跟妳道歉好嗎?"文雍熙來到她身後，很誠懇地道。
𨪜𨪜"你要怎麼怎麼跟我道歉?"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這樣無疑是在替他有找階下，於是又揚高了眉，別過臉。"哼，我才不接受你的道歉呢!"
𨪜𨪜他疲倦地歎氣。
𨪜𨪜"想想這整件事好嗎?仔細的想想。我為什麼要這麼費力地扮成長工混進去妳家，整天做些我作夢都沒有想過要做的粗重工作，然後讓一個地位比我低下的管家對我頤指氣使，吹鬍子瞪眼睛?我難道是因為厭倦了貴公子的身份，想要換個新鮮的頭銜來試試嗎?若果真如此，你應該相信我有其它更好的排解鬱悶的方法；那麼我是為什麼要這麼忍氣吞聲，低聲下氣?為什麼?"
𨪜𨪜她咬著唇，眼神在退縮，心在軟化。
𨪜𨪜"我都是為了妳，為了妳，薛無瑕小姐，因為我喜歡妳，我愛妳受到甘願捨棄我的地位，賣身進妳家當長工，就為了能見到妳。"
𨪜𨪜她深受感動，但是這樣就原諒他會不會顯的自己太沒有原則了?她努力忍住即將滴下的淚水，拚命裝出一副仍然很生氣的模樣。
𨪜𨪜"現在我想請問妳，薛無瑕小姐，相較於這種癡情，我那小小的欺騙是不是顯的微不足道呢?"
𨪜𨪜是啊是啊，的確是的，她差點就點頭稱是了。
𨪜𨪜"就算是這樣，你仍然欺騙了我。"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冷淡，無奈它聽起來脆弱極了。
𨪜𨪜"是的，沒錯，所以我現在鄭重的向妳道歉。"他的態度非常非常誠懇。
𨪜𨪜"就只有這樣嗎?"
𨪜𨪜"不夠是吧?那……這樣可以嗎?」他將她樓進懷中，低頭深深牠吻著她。
𨪜𨪜"啊……"她在遲疑了一下之後，立刻張開嘴主動迎接他的唇。
𨪜𨪜這個狂熱的吻持續了很久的時間，直到兩人幾乎無法呼吸時才捨不得地分開。
𨪜𨪜他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抗議，於是他沙啞地問：
𨪜𨪜"不夠是嗎?那這樣呢?"再度低頭，又是一長串的熱吻。
𨪜𨪜"晤……"她的雙手早就不聽使喚她攀著他的頭背，歡迎他壓向自己。
𨪜𨪜這次的吻很快便結束了，他的額頭輕抵著薛無瑕的，偶爾碰觸著她意猶未盡的紅唇，眼神則是充滿深情的。
𨪜𨪜"妳一定還是覺得不夠，沒關係，我已經做好打算了，我要把妳娶回家，好讓我能用一輩子彌補我的過錯。"
𨪜𨪜*****
𨪜𨪜文雍熙帶著三分醉意來到新房，當他看見應該坐著新娘子的床上空無一人時，還以為是薛無瑕故意躲起來想要捉弄他，直到紅絹急急忙忙跑進來，向他宣告一個讓他瞬間揚起眉，繼而蹙起眉，然後深感無力和頭疼的問題。
𨪜𨪜薛無瑕『又』走失了，在比薛府佔地更大更寬廣的文府，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在兩旁都有丫鬟的服侍下，她再度離譜地演出『迷路記』。
𨪜𨪜他不想再費心地追問應該在新房好好待著的她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蹤的，排除了再度被綁架的可能之後，他開始出動所有的家丁在文府尋找，並且決定在他們文府的每一個通道設指針，防止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𨪜𨪜而此時的薛無瑕呢，正在後花園裡為了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問題苦苦地皺眉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