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時間的精準掌握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現在她居然會連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都不曉得,那她上班時間究竟都在幹些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一個跟她比較熟的人大膽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朝大夥兒搖了搖頭。
既然排除了發燒的可能,那麼唯一的結果就只剩下一個——再完美的機器也有零件疲乏的時候,他們的主管現在正在出現這種人力無法抗拒的情況。
「我看,你還是請個假休息幾天吧!」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人出於同情說了這麼幾句,等到貝郁珊想要問他們幹嘛突然這麼說時,人群就從她眼前敞開了。
她困惑地望著他們背著包包往辦公室大門移動,不經意地瞥見掛在牆上的精美時鐘,才恍然大悟早已過了下班時間。
這麼說來……
低頭望著一場糊塗的辦公桌,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在長達八個小時的上班時間裡,她做了些什麼。
相反的,她倒是很清楚的記起就在剛剛同事喚醒她的前一刻,她還在想著庾隼翼那傢伙下午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在工作時一向是一絲不苟到六親不認的她居然被一個自認為無關緊要,在前陣子還恨不得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的男子侵佔所有思緒,以至於今天一事無成,意識到這點,貝郁珊差點就嚇得當場滑落椅子。
如果這不叫在乎的話,那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更適當的形容詞可以形容自己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況了。
第八章
雖然說一回家就往廚房走已經是貝郁珊多年的習慣,但是像今天這樣迫不及待、連走帶跑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本來應該會在下班時於公司大樓前等她的黑色賓土豪華轎車,顯然也不見蹤影。
以為他會不會是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熱飲,畢竟之前也有這種情況出現過,然而在寒氣逼人的大樓前站了一會兒,庾隼翼的高大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沮喪就像瀰漫於週身的冷空氣一樣,讓她打從心底感到冰冷。
不知為何感到恐慌,所以沒有等清晨發的第一班捷運,她隨手攔了計程車就住家裡直奔。
察覺到這種非比尋常的焦灼,她大概知道自己一直不願意去深探的東西是什麼了。
其實早就相信了,但是卻被自己的多疑鏈住,總覺得還需要考慮,這種無法放心去信任的個性,或許會使她錯過一次真正的戀愛……
就是抱著這種心情,她推開廚房門的舉動已失去平日的優雅。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開著小燈的空間,這種看起來就是出自母親手法的事實使她宛如被什麼重物擊中般地忽然一陣暈眩。
該不會是已經跑去睡覺了吧?很想這麼說服自己,然而卻壓抑不住那排山倒海朝她湧來的失望與落寞。
或許是感冒了也說不定,之前就跟他說不要在車子裡面等她,雖然台灣的冬天跟美國那種低溫的冷冽比起來只能算是涼爽,但是接近清晨的低溫還是蠻冷的,待在車子裡睡覺很容易著涼,他又習慣不開暖氣,跟他說過幾遍了,他還是不當一回事……
發現自己居然需要靠不斷的替他找藉口才能舒緩自己的不安,貝郁珊不由得逸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然後,像是厭倦了總是小心翼翼地帶著嚴苛的審查目光考驗庾隼翼的自己,她毅然決然地朝他位於主屋二樓的房間走去。
「庾隼翼?」清了清嗓子,她敲了下門。
門裡遲遲沒有反應使她焦慮的心情雪上加霜,最引以為傲的耐心與冷靜在此時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她吸了一口氣,猛然旋開實心木門的銅製把手。
空無一人的房間使她的心跌入谷底,連呼吸都像在瞬間靜止了。
他真的……回美國了嗎?
她很想擠出一個笑容,好營造出一種其實自己對他的離去是鬆了一口氣,其實這表示他根本不是真心的,他是存心想捉弄她,會離開早就在預料之中……然而嘴唇才剛微張,卻嘗到一種澀澀鹹鹹的滋味,略回過神,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在掉眼淚。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一直以來,不管遇到任何重大的挫折,她第一個反應絕對不會是哭泣;她甚至還有辦法不帶情緒地分析,就好像受到挫折的不是自己一樣,無論情況如何惡劣,她都有辦法像個旁觀者一樣冷靜。
但是這次好像行不通了,心痛的感覺正在侵蝕她所有的自制力,要不是大喜大悲的情況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發生過,她此刻可能不是安靜的流淚,而是痛哭失聲了。
掉了兩三滴眼淚之後,她忽然想到,也許這正是庾隼翼真正的用意,看準自己深陷之後就來個一走了之;現在她在這裡心痛如絞的哭泣,說不定他正在美國的哪一個娛樂場所大肆慶祝自己的陰謀得逞呢!
越想越覺得這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曾經那麼討厭自己,討厭到不昔用任何卑鄙手段來使她屈服,說不定,這是他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計謀。
一想到也許自己撐了這麼久還是正中他下懷的落入他的圈套,她就連一秒鐘也沒有辦法待在這個充滿他氣息的地方。
可惡……
不甘心地抹去即使在她跟母親面臨最困難的窘境,即使她面對庾隼翼當年最惡毒的刁難時也沒有掉過的眼淚,一轉身卻發現——
「珊。」
低沉卻透明澄澈的音質帶點意外的興奮,昔日總是傲慢森冷的目光此時正蕩漾著一抹讓人無法抵抗的溫柔。
一身黑色長大衣,儘管看來風塵僕僕又一臉疲憊,然而那張融合了韓國式的清秀和台灣式的俊雅臉孔還是好看得讓人心旌蕩漾,高挺的身材使得門框相對顯得低矮的那個人不就是——
發現自己想叫他的名字,喉嚨卻被什麼東西卡住,貝郁珊一時之間只能征愣地仰頭看著他。
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了,然而貝郁珊卻仍有著嚴重的不真實感,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自己的眼前莫名地起了一層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