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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窗口的反影中,他看到李廷寬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在這醫院裡敢不敲門便隨便進來的也只有他而已,他唯一的好朋友。
他毫不客氣地拿起咖啡就喝了一大口。「嗯,好喝!你這兒的咖啡就是不一樣。」
因為總是一臉的與世無爭,李廷寬在醫院裡相當有人緣,不過他不怎麼求上進的個性,卻使得他與邵愷的職位越差越遠。
「護士長拜託我來看看你,因為她有義務保護其他無辜的人。」李廷寬意味深長地笑著。
對於自己暴躁易怒的脾氣,邵愷也很懊惱。
「怎麼樣?今晚去放鬆一下吧?」他們經常相約在離醫院約十五分鐘路程的PUB飲酒。
邵愷面無表情,那家PUB有很多等著獵物的辣妹,邵愷總是不吝嗇與她們玩玩。
「那晚上見!」李廷寬把咖啡全部喝完,哼著歌走出休息室。
「我心內思慕的人,你怎樣離開阮的身邊……」
漸漸遠去的歌聲,清楚地敲在邵愷心上。
那是一首思念舊情人的台語老歌,阿寬總愛在他面前哼唱。
看著窗外蕭條的景色,他只覺得四周的空氣益發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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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裡,頹廢與華麗的氣息相互交融,每個人各喝著最能代表他們心情的酒。
邵愷與李廷寬坐在吧檯前,靜靜地不說一句話。平常在醫院裡說的話夠多,對家屬交代病情、開會、講課,到了這個熱鬧的地方,他們反而變得安靜。
每次一走進來,就有許多尋找獵物的眼光繞著他們打轉,李廷寬清心寡慾,總會對著花枝招展搖擺走來的女孩正經地道:「我吃素。」
邵愷就不同了,他總是戲謔地看著那些女孩,然後語帶曖昧地道:「我葷素皆可!」
最後的結果通常是李廷寬仍然留在原地繼續喝酒,邵愷則跑去大祭五臟六腑。
不過,邵愷也有什麼都不想吃的時候,這時他只需雙眼銳利地一沉,女孩們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不過今天,他不吃素也不沾葷,因為現在是講經時間。
李廷寬喝了一口酒,吐了一口煙圈,緩緩說道:「醫生就像和尚一樣,在學會渡化眾生之前,首先要渡化的是自己。我們每天看生看死,沒有必要為每一個生命的誕生歡欣,也沒有必要為每一個生命的離去悲傷,生命就是如此自然地反覆交替著,醫生只負責迎生送死,並不負責歡笑哭泣。」
邵愷喝了一大口酒,那直衝腦門的濃烈感讓他彷彿能夠自沉重的鬱悶中稍稍解脫。
「我幫你報名寒假的禪修班吧!像你這樣的人才實在不應該只用來渡化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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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寬笑了起來,搖搖頭。「我塵緣未了!如何遁入空門呢?」
「那個男孩的死,讓我強烈的想起葉彤……」他苦澀地說著,又向服務生要了一杯酒。這些年來,他很少提起葉彤,雖然阿寬老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她的名字,但是他總能一笑置之。
「嗯……」李廷寬有聽護士說起那男孩的事,邵愷肯定感觸良多。這些年來,他雖然還是喜歡遊戲花叢間,但他看得出來,邵愷對葉彤始終難以忘懷。
李廷寬轉頭,瞥見右方兩個妙齡女子款款向他們走來,人未到,電波先到。他伸指點點邵愷肩膀,示意他獵人所在方向,邵愷看了一眼,繼續喝他的酒。
「怎麼?今晚不殺生?」
「錯,今晚要大開殺戒!」他抬起眼,換上一臉迷人的笑容迎向那兩個妖媚的女子。
「朋友一場,你先挑吧!」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小僧一心向佛,怎可破戒?施主,您慢慢享用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邵愷起身,瀟灑地迎向前去。
邵愷並沒有注意到,角落處有雙眼睛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七年前跟七年後並沒有多大差別,風流的依舊風流,保守的依舊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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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邵愷摟著兩個女子消失在玻璃門後,葉彤平靜已久的心莫名地再度翻騰。
百味雜陳地啜了一口酒,冰冷滲入喉部,感冒已經很嚴重的她,無法抑制地咳嗽起來。
「葉小姐,你不要緊吧?」坐在對面的男士用廣東國語擔憂地問著。
葉彤搖搖手,眼淚都咳了出來,她拿起面紙,困窘地擦拭著。
「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陪你到醫院,你呀,不用強迫的方式便絕對不會正視自己的病。」男子的口氣異常溫柔。「咳……工作重要嘛!」
「你更重要啊!我可不希望我的工作累壞了你喔!」
葉彤總是能夠輕易避開男子深情的目光,始終與他維持老闆與員工之間的普通關係。
「總經理,我們先回飯店吧!明天一早還有會議要開。」
「不,明早不開會了,你一定要去看醫生,我讓王小姐明早幫你掛號,我親自押著你去看醫生,否則讓你工作起來,又是沒天沒地。」
葉彤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在公司向來有工作狂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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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大廳采二樓挑高式建築,通過兩重自動玻璃門,迎面而來的是兩部上下升降梯。
葉彤一腳跨入上升的電梯中,醫院裡的冷氣讓她不舒服地再度輕咳起來。
男子憂慮的看著她,葉彤總是挺直的肩膀,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嚴,使得男子不敢輕易造次。「我看今天你別去開會,看完醫生回家好好休息吧!」
「不用了。」葉彤淡妝的臉上有難掩的憔悴,昨晚她咳了整夜無法入睡。「今天的會議很重要……」
她一身淡紫色正式套裝,長髮綰起,臉上淡施薄妝,纖瘦的身材極具線條美,面容有點冷漠卻難掩靈秀之氣,在肅穆的醫院中顯得極為突兀又極為明麗,從另一部升降梯下來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