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應天不再多言,依照風玄烺的吩咐傳詔黎海晴覲見。
未久,她便被帶到御書房裡。
「民女叩見皇上。」她低著頭,心中暗暗揣測皇帝見她的用意。
她在宮中醒來後不久,便被強迫換上新衣,隨後又被招到御書房,心中難免不安,但仍力持鎮定。
「平身。」
「謝皇上。」她起身退到一旁,仍是低著頭。
「抬起頭來。」
「是。」她吸口氣緩和心中的不安,慢慢抬起頭。
風玄烺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女子,發現她的相貌雖然平凡,但一雙眼別具神采,只是臉孔稍嫌枯黃,身材瘦削,或許是因為生活困苦的緣故。
「胗感謝你救了胗的么弟。」他微微一笑,神態甚和。
「皇上言重了。這是殿下洪福齊天,民女不敢居功。」
「你不過太過謙虛。若非你救了他,胗所能見到的,只有他的屍首了。」 風玄烺一拍掌,立刻有一列宮女捧著金銀首飾進入書房。他走下御座,微笑道,「這些是你應得的,如果你有其他要求,此時可以一併提出。「
「民女惶恐。」黎海晴匆匆跪下,垂首道,「民女不要賞賜,只求皇上恩准民女回家。」
風玄烺伸手扶起她,訝異地道:「這些你都不要?」
「是的。」她退後一步,頭垂得更低了。
「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強。等一下胗就派人送你出宮。」
一聽此語,她登時喜滋滋地抬頭:「多謝皇上。」
風玄烺回到御座,「胗聽你談吐不俗,不似鄉野女子,倒像是大家閨秀。你祖居何處,是誰家的女兒?」
她猶豫了一下,欠身道:「回皇上,民女祖居山西,不過是農家女,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喔?如此農家女倒也少見,胗今日算是開了眼界。」明知她有所隱瞞,但風玄烺並未追問,只是揮揮手命她退下。
待她離開,夏侯應天上前兩步,問道:「皇上似乎對她很感興趣?」
「不錯。」風玄烺微微一笑,「這次,或許玄煒的眼光還算不差。只可惜她的身份不足以匹配皇家,而且她也無意於玄煒。」
「如果她是大家閨秀……」
「那麼胗很樂意玉成好事。但是這也必須她願意才行,總不能坐視玄煒倚仗權勢,強娶民女。不過……」 風玄烺露出深思的表情,吩咐道:「你傳話給玄燁,要他查明黎海晴的來歷。」
「臣遵旨。」夏侯應天垂首答應,掩去眸中的詭譎。
又是一個人了……
她終於如願脫離了他的掌控,應該開心的,可是心裡為何有一絲悵然?是為了他嗎?
怎麼樣也沒想到,他竟因她而下獄……
這算什麼?他希望因此而讓她愧疚或感動,答應留下嗎?
不可能的……愧疚又如何?感動又如何?一切仍然不會改變。只是,心卻受到了震撼……
彷彿怕被人窺知心事一般,她婉拒了東平侯夏侯應天派人護送她回家的決定,獨自出了宮,只想一個人慢慢走回家,理清心緒。
雖然剛經歷過戰亂,但是戰事平定得快,長安城損傷不大,又恢復了熱鬧繁榮的景象。只是黎海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無心賞玩,信步走著。
突然,兩個家丁打扮的男子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一愣,退了兩步。
「請問兩位大哥有何貴事?」她心中隱約升起不詳的預感。
那兩名男子沒答話,卻聽得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我那『好姐姐』。沒想到會在長安遇到你。」
黎海晴轉過身子,面無表情地望著從轎子裡走出的嬌媚女子。見到那女子的髮式,她先是一呆,跟著喃道:「原來,你已經嫁人了……」
「不錯,我的丈夫可是長安四大名門之一,賀家的長子。」那女子炫耀似的伸出蓮花指,只見她指上、腕上都戴滿華貴的首飾,跟著不屑的睇了黎海晴一眼,柳眉一揚,「看你這窮酸模樣,看來仍未出嫁,而且日子過得挺苦的。是也不是?」
「海蘭,我的日子並不苦,或許比你快活。」她淡淡一笑,意有所指。
凌海蘭擰起柳眉,不悅地問:「你想說什麼?」她最恨的就是姐姐那份恬淡自得,彷彿看透一切的模樣。
黎海晴輕輕歎了口氣:「何必要再多說呢。」終究,妹妹還是被出賣了……賀家長子年近五十,早已是妻妾成群、兒女滿堂……為了利益,祖父和父親竟不顧海蘭的幸福!
「你很得意嗎?」凌海蘭銀牙暗咬,恨恨得道,「我再怎樣也比你好!你拒絕了賈大少那門親事,結果現在呢?都要二十了還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婆,這真是凌家的恥辱!」
「生做凌家人才是恥辱。」 黎海晴平靜地說。
凌海蘭一凜,硬是忍住心中的悲哀,冷笑道:「原來生做凌家人反倒是你的恥辱了。」
黎海晴搖搖頭,淡淡地回答:「我姓黎,不姓凌。」
「姓黎?」凌海蘭冷哼一聲,斜睨著她,:「你以為自己躲得過嗎?不管你跟娘姓還是改別的名字,只要對爹他們還有用處,你就是凌家手裡的棋子。」
「我不會再回去的。」兩年前,她聽從娘的遺言進了凌家那座華麗的地獄,不久便深深後悔,如今更不可能再回去了。
「不回去?今天既然讓我遇到了,就由不得你不回去!」凌海蘭手一揮,身邊另外三名家丁和先前那兩人便團團將黎海晴圍住。
「海蘭,你是何用意?」 黎海晴錯愕地望著妹妹。
「既然我們是親姐妹,沒道理只有我一個人享福,姐姐你說是不是呢?」凌海蘭面露微笑,眼中卻透著怨恨。
黎海晴哀傷地笑了:「你真的這麼恨我?」
凌海蘭別過頭,不願看她的眼,狠下心腸命令道:「押走!」
那些家丁點頭應命,正要把黎海晴帶走時,一輛馬車卻突然駛到他們面前,擋住了去路。
「慢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跟著一長可愛稚氣的臉孔探出了窗外,原來是名十二三歲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