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沈凡玉才緩緩開口,「我想回驛館了。」
不等方紹軒回應,她逕自離開。
***
入夜,漫天雪花飛降,霎時便將驛館的庭院染成一片銀白。
立在走廊上,擁著溫暖的皮裘,沈凡玉抬頭仰望天空,極輕極微地歎息著。
今夜是十五,卻不見明月,也不見燦燦星子,只有大雪遮掩了所有的一切……前途茫茫望不見……
先前,她把未來想得太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情相悅,只要她和阿煜高興,只要不妨礙別人,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管——直到今天下午,方紹軒的一番話提醒了她。
這裡不是她的時代,她不能高喊「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在朔風皇朝,阿煜的身份會造成很多的束縛……身為王爺,他擁有許多特權,但很多時候反而不如常人自由,比如他的言行,他的婚事……
她並不是愛鑽牛角尖的人,凡事都能想得開,可是這一次,她開始覺得惶恐,對未來感覺到不安,他們的未來是否真能由他們自己掌控?
「阿煜,你快點回來……」她闔上眼,合掌低喃。
「這麼快就想我了?」
耳邊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跟著她感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阿煜!」她睜開眼,反身抱緊風玄煜。
她的聲音雖然充滿喜悅,可是他卻聽出了幾許不安,更在她的動作中發現了依賴的意味,和她平日的開朗堅強頗有不同。
拂去她頭頂的幾片雪花,他柔聲問:「怎麼了?」
「我……」仰頭凝視他盈滿關懷的雙眼,她張口欲言,最後卻只搖了搖頭。
略一思索,他猜測地問:「是不是紹軒跟你說了什麼?」
猶豫了一下,她輕輕點頭。
「紹軒就是愛操心,你不用太在意他的話。」他微微一笑,輕吻她的額,安撫她的不安。
「可是他說的確實有理呀!」
「喔?那他到底說了什麼?」
沈凡玉把方紹軒的話大略說了一遍,風玄煜聽完,只是笑著搖頭。
「紹軒把事情說得太嚴重了,皇上不會用那種理由治我罪的。」
「真的嗎?可是方總管……」她的神情仍有些不安。
「你放心,除非我真有不臣之心,否則皇上不會捏造罪名來責罰我,因為我對他根本無法構成威脅。」他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又溫柔的將她鬢邊的髮絲輕攏到耳後,「皇上愛惜名聲,絕不會冒著污損他英名的危險羅織罪狀。」
「但是……」她輕咬著唇,猶豫片刻,微微紅了雙煩,又間:「你的婚事如果不合皇上的意,他不會罰你嗎?聽方總管說,有人就因此被貶……」
「你說的是我的十弟風玄煒,但他的情況和我們不同,而且我也不認為皇上真的是在懲罰他。」他揚高唇角,笑道:「就算我會被貶,那也無妨,只要有你在我身邊,何處不是溫柔鄉?我不求榮華富貴,但願長臥美人膝……」
他說著,在她頰上偷了個香吻。
「你很討厭耶!人家在替你擔心,你卻不當一回事,還佔人家便宜!」她半羞半喜地啐了一聲,佯嗔輕搥他的胸膛。
「不然我讓你把便宜討回去?」
他笑嘻嘻的把臉頰湊向她,卻被她推開。
「臭阿煜,不跟你說了!」她嘟著嘴,別過臉不看他。
「好好好,我說正經的,你別生氣。」他收起玩笑的態度,認真地問:「你是不是擔心皇上會拆散我們?」
她轉頭凝視他,默默地點頭,眼中深藏憂色。
「不會的,我的婚事對皇上而言早已沒有利用價值,只要說得有理,應付得了眾大臣的議論,皇上是不會管我的。」
她眨眨眼,莫名所以地問:「婚事和利用價值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先前皇上三次賜婚,目的是……」
「等等!」她匆匆打斷他的話,皺眉道:「你剛剛說什麼三次賜婚?」
「皇上曾經三度下旨,將世家千金許配給我,不過……」
「你已經有三個老婆了!?」她又驚又怒,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早該想到了!他是王爺,年紀又不小了,怎麼可能沒妻室!
知道她誤會了,他急忙要解釋:「小玉,你聽我說……」
「我不聽!」
她嚷著,氣得狠踹他的脛骨,趁他痛呼之際,脫離了他的掌控,轉身就要走,卻又被他拉住了手。
「她們都死了!」
「什麼!?」她停止掙扎,愕然地回身看他,「你說她們都……」
「都死了。」
「怎麼會……」原先的驚怒變成了憐惜,她低著頭,有些慚愧地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那樣……」
「沒關係。」他微微一笑,又將她擁進懷裡。
她沒有反抗,柔順地偎著他,略帶遲疑地悄聲問:「你一定很難過吧?」
「惋惜紅顏早逝是難免的,但是我並沒有很難過,畢竟我從未見過她們。」
「你沒見過她們?」她訝然地抬頭,「她們不是你的妻子嗎?」
「我有說過我娶了她們嗎?」
「是沒有,可是……」她眨眨眼,努力的思索是怎麼一回事,但始終大惑不解。
望著她疑惑的模樣,他揉了揉她的發,笑著輕點她的鼻頭,「別想了,我來解釋比較快。但這一次,你可別再打斷我的話。」
「好嘛。」自知理虧,她乖乖地點頭。
風玄煜這才開始解釋,「當年皇上剛繼位的時候,世族的勢力頗興盛,為了拉攏他們,皇上就把世家千金許配給皇親國戚,我自然也分到了一個千金小姐,不過在成婚前兩個月,她就不幸病故。」
「後來呢?」
「為了顧慮那個世家的面子,過了兩年,皇上才又賜下一門婚事,但是聖旨到的那一晚,就傳出那位小姐病故的消息。」
「不會吧……怎麼這麼巧!」沈凡玉張大了眼,難以置信。
「連著死了兩任未婚妻,關於我克妻的傳言不脛而走,開始有世族擔心皇上下一次賜婚會輪到自家頭上,不過還是有人不相信,所以三年後,皇上再度賜婚,這一次捱到了半路,新娘不堪路途勞累,就在異鄉香消玉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