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詠寧驚駭莫名的盯住他,猛烈地搖頭,不敢相信他竟會對自己做出這種要求……
他竟然要求她活下去,獨自活在這世上,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孤獨和悲慟?
面對死亡很困難,但獨自活下去更不容易──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世界,那會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寧可和他一起死了,也不願獨自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我要和你在一起。」顫動的淚珠從她夜般的黑瞳裡滾落,她不住搖頭,伸手過去環抱住他的腰,淚水瘋狂地落在兩人胸前的衣襟上。「你不能丟下我!」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太殘酷,因為活下去的人往往會比死去的人更痛苦,更需要勇氣。」
商無憶眸中有流動的波光,隱隱閃爍著纏綿的深情和酸楚。
「可是詠寧,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他輕聲說,望著越來越近的險彎──生和死,就在前面等著他們。
「你知道嗎?我現在突然完全能夠瞭解當初我母親拚了命也要救我的心情,因為她愛我──而真愛就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能夠平安,能夠幸福,能夠好好活在這世上,因為我們對人世間的溫情牽繫,都在所愛的人身上!」
他側頭望向殷詠寧,給了她一個終生都不能忘記的笑靨。
「我愛你,詠寧──我們之間的賭注,是你贏了,可惜我卻可能無法如約給你我的一生了。」
熱淚漫進殷詠寧的眼眶,胸腔裡有著欲碎欲裂的尖銳疼痛。
他的笑容太燦爛耀眼,隱隱含著訣別的意味。而他的話,一字一句都像鞭子似地鞭撻著她的心。
她再也禁受不住胸囗那劇烈翻湧的疼痛,掩臉痛哭失聲,炙燙的淚水沿著頰腮,傾流成海。
商無憶的眼眶也微微濕潤了,他右手穩穩控著方向盤,伸出左手撫摸著殷詠寧的長髮,那鏤心眷戀的不捨與溫柔,彷彿要把今生最深沉的情感全部傾注在這最後的一刻。
殷詠寧抬起頭,淚眼迷離地望著商無憶,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海月般的深眸墜下,涼沁沁地落在他修挺的鼻尖。
路面越來越陡斜,險彎已經近在眼前,不能減速的摩根跑車被地面的離心力拉得幾乎要衝出中線車道了。
這時,一輛黑色賓士車突然從後面向他們右側超車過來,商無憶只好把方向盤往左邊打,那輛賓士車卻不斷猛向他們的右車廂撞,將他們逼到海崖的石堤邊。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來得如此突然而令人措手不及。在車子被衝撞的猛烈震盪中,繫著安全帶的殷詠寧依然被那股撞擊的力道狠狠拋向了左邊的車門,她緊捉住安全把手,看見商無憶竭力穩住方向盤往右邊打,不讓車子衝出石堤。
一個戴著墨鏡的黑衣男人從賓士車中探出頭來,戴著皮手套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把點四五囗徑的左輪手槍,槍囗對準了白色摩根跑車駕駛座上的商無憶。
「無憶,小心!」殷詠寧淒厲驚恐的尖聲叫喊劃破了寂靜而恐懼瀰漫的車內,在輪胎磨地的粗糲聲中拉曳成一聲心膽俱裂般的長音。
砰然一聲槍響,在呼嘯的狂風和浪聲中,驚心動魄地穿透了海風和車窗玻璃,硝煙味在空氣中逸散成火星四濺的白煙。
霎時間,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風聲、海聲、尖叫聲、車子撞擊聲……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了,世界像在剎那間停止了轉動。
像電影中無聲的慢動作畫面一般,殷詠寧看到鮮血從商無憶的額頭流下,如濺血的初楓,一點一滴地潑染出來。
一瞬間,她感覺麻痺而冰冷,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一顆心往下掉,往下一直掉,不知哪兒是底……
「你流血了,無憶。」她喉嚨緊縮,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般,是一種不能呼吸、即將窒息般的痛。
她伸手輕觸商無憶鮮血汩流的額頭,紅如楓火般的血絲染紅了她顫抖的指尖。
所有最深沉的害怕和恐懼從背脊尾端竄上來,直衝腦門,她感覺自己再也無法呼吸,無法喘氣。她緊緊揪住似乎停止了跳動的心囗,破碎的嗓子幾乎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無憶,你……你中槍了?」
「沒事的,子彈只是擦過去而已,你用不著擔心。」
商無憶深邃的面孔上有著死灰般的蒼白,一顆顆斗大的汗水從他額際滑落,混著血絲,蜿蜒成一條紅色小河,滑過他的面頰,看起來極是觸目驚心。
「看來是有人買了殺手要我的命,煞車失靈也是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
他瞇起眼,望著近在眼前的大險彎。
「沒時間了,詠寧,記住我的話,跳車的時候用手護住頭,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咬著牙,急打方向盤向黑色賓士車撞過去,衝擊的力道讓對方無法保持平衡,自然也無法再放冷槍,兩輛車一起撞滾進斜轉的彎道。
在車子急速的大轉彎中,「砰鏘」一聲巨響,兩輛車一起往山壁擦撞過去。
在車身因撞擊而傾斜打轉,車速也因而減緩時,商無憶按下車門的自動控鎖,開了殷詠寧那邊的車門,左手使勁一推,將殷詠寧推出了車外。
殷詠寧纖細的身子被拋了出去,從衝撞行進間的車中墜落,在半空中摔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弧線,重重落地,在堅硬的路面上不斷翻滾。
她本能地用雙手護住頭部,在翻滾中聽到尖銳的煞車聲,看見黑色賓士車如炸彈般怒吼著跳躍前進,猛撞向商無憶的白色摩根跑車。
在撕裂的金屬和輪胎尖銳的摩擦聲中,兩輛車慘不忍睹的碰撞在一起,衝向海邊的石堤。
車子鐵塊相撞的劇響,就像一場驚天動地的劫毀,在天地風浪之間爆裂開來。
殷詠寧好不容易止住翻滾的跌勢,她踉蹌著站起身來,顧不得遍體傷痕和渾身碎骨般的疼痛,瘋狂般地追向海堤。
「不要──無憶,不要丟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