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昭陽不敢置信地望著鳳翔皇子,一時間,只覺痛徹心肺。
他說什麼?他竟要將她送給那個昏君糟蹋身子?他當她是什麼,第二個寶妃嗎?
泓帝懷疑地斜睨著鳳翔皇子,說道:「她是你的女人,你真捨得將她拱手送給朕?」
鳳翔皇子滿不在乎地微笑,眼中蕩漾著深沉無情的波光:「皇兄乃一國之尊,全中濴的女人,全是屬於皇兄的,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君昭陽?只要能討皇兄歡心,我鳳凰兒怎會捨不得?」
君昭陽蹙著眉,緊緊用手按住心口,只覺痛心疾首,心如刀割——那痛,就如砍他一刀時的慟,再一次痛得她生不如死。
為什麼?為什麼明知他是個狠絕無情的人,還會如此地被他傷了心?而她那脆弱淌血的心,又能經得起他多少次毫不容情的折磨與傷害?
她原以為他對她有感情,可如果他真愛她,又怎捨得將她拱手相送?原來他對她,全是假的!說永不負她,也是假的——虧得她,還緊緊牢牢、生死無悔地記住了這句話。
她直直盯著鳳翔皇子,一雙烏黑璀璨的星眸,在水霧中閃著幽光,突然間,她無限悲涼地笑了。在這極度的悲哀與折磨之中,真的是萬念俱灰了——既然是生不如死,那就不如死了吧,不如死了吧……
舉起手中的鴆酒,她毫不猶豫,毫不遲疑地仰頭飲盡,堅決得讓鳳翔皇子連一絲一毫阻止她的機會都沒有。
在鳳翔皇子駭然變了臉色的極度震驚中,她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酒壺,走到鳳翔皇子面前,優雅而溫柔地伸出手,撫摸他在一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絕俊容顏。
「我終於看到你為我變了臉色,不再是那個只會用輕佻魅笑來掩飾真心的鳳凰兒……」這一刻,她終於看到了他的驚駭,他的震驚,他的痛楚、顫抖,還有絕望和心痛。
她終於也讓他嘗到了心痛的滋味——她緩緩綻開一朵絕美的笑靨,一簇火焰自喉嚨焚燒起來,像一把銳利的剪,從她的咽喉剪入五臟六腑,撕心裂肺般的劇烈痛楚疼得她眼前昏黑。她身子一軟,摔倒在鳳翔皇子顫抖寬闊的懷中。
「你說過,這一生一世絕不放過我!可是這一次,你不放也……也得放手……」她的美眸因劇烈疼痛而渙散,貝肯緊咬著下唇,咬到滲出了鮮血,「我會逃……逃開你的掌握……牽絆……因為我……我恨你……」
燒灼而疼痛的喉嚨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但她仍奮力,傾盡生命中所有力氣般地說著——
「你要記住,我恨你!但願永生永世都……不再見到你……我會帶著這份恨上黃泉路,至死……至死不休……」
凌厲的劇烈痛楚隨即席捲了她所有意識,在墮入幽冥無底的黑暗之前,她聽到了鳳翔皇子瘋狂淒厲駭人的悲慟嘶吼,響徹了慈寧宮。
那宛如瀕死野獸般的崩潰狂吼,在華麗廣闊的慈寧宮中,徹天徹地地迴響著,迴響著……
第九章
好冷,好暗……為什麼這麼冷、這麼暗呢?
一條彷彿永無盡頭的長橋,不知道通往哪兒。君昭陽躊躇在陰暗而冰冷的幽橋上,不能自制地向前走去,她只覺得好冷好冷啊!
冥冥中,她望見橋頭有碑,石碑上寫了斗大的三個字:「奈何橋」。
奈何橋,劃分人間與幽冥的生死橋,循此直去,就是不歸路了。
她走著,每一步都跨得艱難,彷彿雙足被綁住了一般——她低下頭,只見自己的足踝確實被綁住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紅繩子……繩子一頭繫在自己腳上,另一頭卻不知系到哪兒去了?
黑暗中,突然一聲暴喝如雷響,從半空中直打了下來,震回了她迷茫四散的魂魄。
「哪兒來的生魂?你姻緣未散,陽壽未終,還不快快回轉人間?」
人間?人間?不,她不要再回那詭譎莫測,沒一絲真心的人間,她不要再受那椎心剜骨般的情傷之苦……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昭陽——」黑暗中,有人喚她。聲音越來越急切,越來越焦慮、越來越憤怒——
「昭陽!」
那聲音……不知為了什麼擰絞著她冰冷而沒有溫度的心,她心中一酸,眼眶兒滑落下了淚來。
長橋盡頭,出現了一團白光,她身子不由自主被白光吸引了去,騰雲駕霧一般飄了起來。
也不知飄浮了多久,驀地她眼前一亮,只見眼前竟是一座大湖,水波蕩漾,荷花飄香,風景勝如畫——正是自幼玩耍到大的瘦西湖啊!
一盞燈,幽幽晃晃自她面前漂過——哎,她的姻緣燈……她想撿,可手臂兒卻僵硬得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盞燈自她面前漂走,漂到了長堤盡頭,那修長俊逸的身影之前……
有人撿起了那燈,回過眼來,看清了那人的臉,她胸口如受雷擊,痛楚得三魂七魄全回了身。
那挑魂攝魄的勾情眼,傾倒眾生的俊艷容貌……她終是沒逃過他的掌握。
為什麼不論她逃到哪兒,他都要與她糾纏?為什麼不論是生是死,他都執意要與她糾纏?難道不管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真的都不放過她嗎?
她低下眼來,驀地看到了那人的腳……那人腳上繫著紅絲繩的另一端!
她大慟,終於明白為什麼總是注定要與他牽絆一生了,這紅繩,繫住了他和她的宿命因緣,就連魂魄,也無法背離叛逃,就算躲到了幽冥地府,這條紅線仍會將她和他緊緊牽繫在一起,永生永世地羈絆……
☆ ☆ ☆
她醒不過來,在虛幻與真實的邊緣糾纏,在生與死的關口掙扎。
耳畔,錯落紛雜,都是叨叨絮絮的聲音,有鳳翔皇子的嘶吼,有荊不棄憂慮的勸慰聲,有御醫顫抖惶恐的聲音,在她耳邊此起彼落著。
「牽機毒藥雖然封喉穿腸,但君姑娘沒有當場斃命,還能拖到現在,應該是她體內有抗毒的藥性……」蒼老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的脈搏雖弱,但已平穩許多,老臣也已用了千年老參吊住她的氣息,按理說,她應該是死不了……但為什麼到現在還醒不過來?臣……臣真的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