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走我並不怨,我知道是我犯了錯,我不該教你騎腳踏車,不該讓你玩得那麼瘋,我只是也想讓你試試迎著風的自由滋味,卻險些害你丟了命……」
此時重提往事,黎夜熙心中竟有種全然的心平氣和,彷彿多年來困擾他的被棄陰影,在此刻,已全然解脫。
「如果那年你真的發病而死,我這一生永遠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所以我們誰也不欠誰,不是嗎?」黎日恩神色疲倦地躺入臥椅內,露出一絲沉邃懮傷的微笑。
「記得這首詩--夜熙,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記得去翻翻拜倫詩集,找到這首詩!」
黎夜熙一怔,心頭湧上一抹不祥的陰影。
「我說這話很奇怪嗎?」黎日恩微微一笑,寧靜而柔和的說。「我和你是不同的,你將在陽光下行路,而我,我即將步入黃泉,我隨時都有離開人世的心理準備……所以夜熙,你就讓我這個即將死去的人擁有小小作夢的權利吧!」
黎夜熙喉頭一梗,把原要衝口而出、有關於他和夏初音所有事的話全給吞了回去。
午後的燦陽隱在雲後,屋內驀地暗沉了。
金紅色的晚霞透過樹梢,照在游移不定的花影之間。
黎夜熙在梔子花樹下找到夏初音,她蜷縮著身子捧膝坐在樹下,像一個無助、脆弱、迷惘的迷途小孩。
他原有千言萬語要說,但見了她的模樣,所有的話全梗在了喉頭,一股淒楚的無奈與心疼湧上心頭。
「妳躲了我一天,當真以為能夠躲我一輩子嗎?」他歎息。「妳非要這麼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嗎?」
夏初音拾起頭來,怔仲望著他,兩人癡癡相互凝視著,無言以對。窒人的沉默中卻又似有澎湃洶湧、千軍萬馬的聲音在兩人胸中奔騰著。
半晌後,她長長吁了口氣,幽幽冶冶地道:「我以為我已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樣深、那樣沉的心底--如果你不來,我就可以藏一輩子。」
她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淒淒惻惻地瞅著他。
「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不當在意大利的事是一場夢--那原可以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場美夢,你非要讓它變成一場噩夢嗎?」
一股火,直街上黎夜熙的胸臆,他激狂而憤怒地道:「為什麼我們之間就只能是一場夢?」
他忽然攫住夏初音的腰,攬起她的身子,緊緊嵌進了自己懷抱裡,力量大得幾乎要將她勒入自己的肋骨裡。
「那天早晨在菲耶索萊的森林木屋裡,我醒來之後,看著空蕩蕩的木屋,我簡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妳終究選擇背棄了我、背棄了感情,就在我們分享過那麼親暱而甜蜜的一夜之後。」
他不顧夏初音狂亂的掙扎,握著她柔軟的纖手覆到了自己胸口之上。
「我一顆心像被火燎燒,慌痛得像要發狂,可是我還有一個月的公演,不能立刻來追妳,妳知道這半個月來我是怎麼過的嗎?我焦躁煩亂,什麼也不能做、不能思考,直到我收到了日恩的E-Mail,知道你們就要結婚之後,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一定要立刻來挽回妳、帶妳走!」
他痛楚地說,愛戀的眼光化做無盡的糾纏,緊緊系繞著她。「想到妳即將嫁給日恩,我的心就痛得要發狂啊!」
他灼熱的擁抱幾乎讓她窒息,被擁緊在他的心窩之間,她彷彿聽到了心靈碎裂的聲音--即使他有著滿懷的熱情,也無法溫暖宿命的冰冷。
她用力回抱緊他,焚燒著靈魂的心,想哭……這是怎麼樣一種愛啊?她想自他身邊遠遠逃開,但捉緊的手卻不能放開,就像踩在流動的沙上,越陷越深。
「對不起,夜熙,我只能對不起你。」她心碎低語,熱淚滾滾落下臉腮,每一顆都碩大如珍珠。「我不能負日恩,不能傷他的心!」
「妳不肯負日恩,所以就負我?妳不能傷日恩的心,就能傷我的心?」他痛楚低喃道。「妳有沒有想過這對我太不公平?我不能眼睜睜將妳拱手讓人啊!」
「公平點兒吧,夜熙,我本來就是日恩的未婚妻。」她淒迷地瞅著他。哽咽道:「橫刀奪愛的人,是你!是我們對不起日恩,我不想再錯下去!』
「妳和日恩之間沒有愛,又哪來的橫刀奪愛?」黎夜熙譏諷而怒忿地笑了。「在愛情裡,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對與錯;而妳,卻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忠實面對,非要做出會讓我們三人終身遺憾的選擇。」
「你以為日恩禁得起我們兩人的聯手背叛?你和我,是他在這世上最愛的兩個人,如果我們兩人一起背棄了他,你以為他受得起這樣的打擊?」
夏初音清楚而下容逃避的凝視著他,灼灼熱淚,燙著他的臉。
「我不敢想像,如果日恩知道了你和我的事之後,他的心臟能不能負荷得住這樣殘酷而又痛苦的情緒打擊?我不能賭、不敢賭、賭不起--我怎能把日恩的生命,就毀滅在我倆的愛戀裡?」
她和日恩,就像是僵持在愛情的生死線上,她沒有豪賭的籌碼,因為日恩的生死就掌握在她手中。
黎夜熙身子一震,骨骼問有著火燒般的痛楚,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放開了她,臉色灰敗,趔趄退了兩步。
「所以妳打算用自己的一生,去賭日恩那不知能持續多久的生命?」
夏初音眸中浮現水般的光芒,她緩緩走近夜熙,伸出雙手抱住他,像要抱住那微乎其微的永遠,在她眼中閃爍的淚光熨痛了他的胸。
她踮起腳尖在他唇間烙下了含著淚水的炙吻,黎夜熙嘗著她那又甜又苦又鹹的纏綿深吻,知道這是她的道別。
在菲耶索萊她沒有說再見--而現在,她用淚水和親吻向他說再見!
「你知道嗎?這是我欠日恩的。」她含淚退開,深深凝視著他,眼中有著淒傷欲絕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