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房裡的四壁、生絲窗簾和床單,全是乳白色的,就連灰褐色壁爐裡的灰燼都彷彿是純白的。
裝飾得極華麗的壁爐上,懸著一幅羅米尼的畫。
一座全賴金錢和高品味堆砌出的象牙塔,關住她這只折翼、迷失的小鳥。她澀澀的體認,除了一份彷徨,剩下的便是潛伏在心中的隱隱焦慮。
從藍脊鄉間的小醫院回到紐約已經快半個月了,莫凡只帶她到醫院看過她爺爺一次,安培先生看起來是那麼的蒼老,骨瘦的手握住她,只一味氣弱的對她說:「讓莫凡照顧妳,小蕾,爺爺老了,不能一直在身邊看顧妳……」
「放心吧,安培先生,我會替你照顧可蕾的。」他伸出手握住可蕾的手,她小小的手掌貼附在他的掌心,只感到一股沉渾的力道,卻沒有她期盼中的溫情感覺。
她揚眸望他,他冷傲的黑眸掃掠過她的身,似笑非笑的表白道:「可蕾是我的未婚妻,我當然會全心全意的照顧她。」
她懷疑他話中的真誠,但是她沒有揭穿他,也不知道從何去揭穿。她像具被懸上絲線的傀儡,任人操控擺佈,全然沒有自己的靈魂和意志。
從醫院離開,她發現自己哭得傷心欲絕,她從來不知道一個慈祥老人諄諄的關愛,會令她這般心碎。
她開始接受自己是安可蕾的事實。如果不是,這個老人眼中的關愛,怎會令她這般感動和難以自持?
哭得活像淚人兒的她,還不及從辛酸悲愴的情緒中回到現實,莫凡已經指使司機將車開到一幢灰藍色的巨宅前停下。
「熟悉嗎?這裡?」
被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喚回現實,她驀然揚起那張淚痕斑斑的小臉,驚懾的看著躍入眼簾的那幢巨宅。
「這裡是?」
「是妳爺爺的房子。」莫凡回答。端詳她的臉一會兒,用大拇指揩去她頰畔的幾行殘淚,語調突然輕柔的說:「別哭了,看妳哭得像只小花貓。」
他輕柔的聲音彷彿有魔力般的觸動她的心弦,她怔怔地看著他,被他錯綜複雜的多變面貌昏惑住了。
毫不在意投給她的「變化球」在她心中激起多大的漣漪,他牽起她的手下了車,自顧道:「我想妳會想先回家一趟,順便打包幾件衣服和私人物品。自從妳爺爺二度中風之後,這幢房子就只剩下傭人方媽和老司機耿叔。」
「我不回來這裡住嗎?」她眨動那兩扇濃密的長睫毛,有些意外問道,渾身又被一股無所適從的感覺攫獲住。
「妳是我的未婚妻,現在又失去記憶,當然要由我來照顧妳。」
他低眼看看她那副瘦弱纖細的小身子,她的恐懼正透過肩頭,顫巍巍的傳到他的掌中。很好,他喜歡她的優柔寡斷和怯弱不安,這便於他對她的掌控。
他不想再跟她玩針鋒相對的遊戲,他領教過她的刺蝟性格了,那絕對不是一件讓他津津樂道的事。
「小姐回來了!真的是小姐回來了。」
方媽從挑高的門廊內穿出,略微肥胖的身材,幾團贅肉抖動著,但身手還挺靈活的,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奔到前門的台階,既驚喜、又忙亂的揩著兩隻手,悲喜交加的看著歷劫歸來的大小姐。
「大小姐,方媽想死妳了!方媽見到妳,太高興了、太高興了……」也不知道方媽的情,為何變得這麼激動,她抱住可蕾,莫名的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哽咽起來,語無倫次的又說:「妳長得真的好像少爺,也好像可蕾小……」
她在說什麼?
莫凡本能的蹙起眉,犀利的眸光投到方媽身上。卻發現她在這時驚惶的住了口,神情閃爍的避開他探詢的目光。她用袖口抹乾眼角濕漉漉的淚漬,疊聲又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姐,看到妳平安回來,我就放心了。」
像逃避莫凡雷達探測般的炯亮日光,方媽扭過肥碩的臀,領著無措的可蕾,蹬蹬登的慌忙登上二樓房間。
等方媽打點好她的衣物後,莫凡宛如她的監護人般,將她帶上車,又指使司機將她載離那幢灰藍色的巨宅。
從後視鏡中看到那幢矗立在蒼穹下的大屋愈來愈小,而一切還是顯得那麼陌生揮不去落在心中的陰影,她不安的看了莫凡一眼,希望他在這時候給她一點力量和支持,卻看到他雙眉狠狠的攢起,彷彿正著著某件事在冥想。
他是她的未婚夫,可是他給她的感覺好冷漠,她望不進他漆黑如夜的眼眸,也不瞭解那裡面藏著什麼樣的心思和感情,他就像蟄伏在夜中的黑狗,給她的感覺既危險,有難以捉摸。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自己又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善妒嗎?討人厭惡嗎?天,她多想從這片混沌不明的狀況中甦醒過來。
「妳累了,休息一下吧。」
毫無預警的,他的大手覆蓋上她冰冷的手,輕輕的握住她一下,而後才放開。
他靠著椅背,傾過半張潔亮英挺的臉,對她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說道:「我們都在經歷新的人生,相信我,它不會比原來更糟。」
他的笑容裡摻雜著一點自嘲和無情的諷笑,然後他閉上眼,在車廂裡假寐起來。」
這算什麼?撫慰?還是戲弄?
他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每次在她稍稍感受到他一點溫柔情意的時候,又迎頭給她一盆冷水,澆熄她心頭剛剛萌生的一點小小的熱情,讓她的心再度降回冰點。
難道他以虐待她為樂?
她要如何扭轉自己的劣勢,取得主導的先機?
天,她恨死了隨著他的情緒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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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夕陽把天空染成如草莓般的深紫色,碎石道清清冷冷,連接著大理石砌成的星形噴水池。
莫家這幢雙併式豪宅,就坐落在紐約市郊的一個小山丘上,坐擁一片天然的楓木林。
除了層層疊疊,由紅橘到黃綠逐漸漂染成一叢叢漸層色的楓葉林,車道兩旁的銀杏樹樹葉,也隨著紐約的秋天而變黃,到處落英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