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娘親也是這麼躺著躺著,後來便沒了呼吸,她還記得八年前與燕楓初會時,他也是這麼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好像隨時會忘了喘息……
一想到此,她原本鬆鬆垂在燕楓腰際的雙手突地緊緊的環住,她擁得如此的緊,像燕楓是她唯一僅有的,她不能失去,絕不能失去……
「傻阿秋,」他又歎了,歎息裡滿是疼惜憐愛,「我現在不是醒來了嗎?」
「嗚……」將眼淚、鼻涕黏了他一身,阿秋抽噎道:「對……對不起,爺,對不起……」
聽她一邊哭一邊還迭聲的道歉,燕楓心軟了,他輕撫著她的發,安慰道:「你知道錯就好,下次別再這麼做了。」本想好好罵她一回呢,可看這態勢,他是怎麼也罵不下去了。
阮秋埋在燕楓懷裡的頭急點著,「我不會,我絕不會再這麼做,下次再遇到那樣的情形,阿秋一定會捨命保護主子,絕不再讓主子受一點兒傷。」
什麼?!燕楓扳住阮秋的肩,硬將她從懷里拉開。
他看著她的臉道:「我沒聽錯吧?你說——」
「我絕不再讓主子受一點傷,阿秋會用自己的一條命去保護主子。」阮秋仿若立誓的說。
「你——」克制著將兩手移到她頸子使力一掐的衝動,他一字一頓道:「你到底以為我在氣什麼?」
「氣……」阮秋低下頭來,手指愧疚的畫著錦織被面,「氣我沒將爺保護好。」
「你——」燕楓氣得抬手給她那笨腦袋一記,「你就是不懂是不是?我氣的是你沒照顧好自己,我氣的是你與祈山五虎拚鬥時使的那種不要命的打法!」
「啊?」阿秋摸摸慘遭攻擊的後腦殼,茫茫然的道:「可是我沒有時間和他們慢慢磨啊,我得早點將他們解決,才好將爺帶到安全之處,只是沒想到後來又會出現一個鐵笛子……」
「要是你沒因失血過多而暈厥的話,恐怕還會跟鐵笛子拼上一場吧;就算明知打他不過,你仍會以命相拼吧。」燕楓垂下睫,語氣淡然道。
「當然!」阮秋回得大聲且堅定。
燕楓一言不發的望著她。
「你應該是懂我的,你應該是明白我的,為什麼在這一點上,你卻是怎麼也勘不透?」良久,他才宛如歎息似的說。
「我不要你為我而死,阿秋,」他看進她的眼,「我要的是你為我而活著。」
阮秋的眼神顯出她的懵懂。
「我不愛看你受傷,」他撫著她淺淺的疤,話裡帶著抑鬱,「你大概從來就不知道吧?看你為我受傷,總會讓我恨起自己;恨自己天生不能學武的體質,恨自己為什麼不像別的男人——」
「阮秋,」他念她的名字,聲音裡有著毫不掩飾的情愛,「為什麼別的男人可以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我卻不能呢?為什麼我不能將你擁在懷中,告訴你,我會守護你一生一世呢?」
阮秋雙眼大睜,看來是受足了驚嚇。
「你總說可以為我而死,我今天跟你說明了,如果更有那一天,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孤單的走。」他的聲音輕輕的,但卻透著堅決。
「你以為我沒看出來嗎?」他替她將微微散亂的發別到耳後,「阿秋是很怕寂寞的,要是讓你一個人走,怕在黃泉路你會偷偷的哭呢,所以我會陪你。如果你死了,這世上也不會有燕楓了,你懂嗎?阿秋,你懂嗎?」
阮秋試著張嘴說話,可聲音卻塞在喉裡,怎麼也發不出來。
燕楓一笑,手掌順著她下巴一推,將她的嘴合上,「你還敢說可以為我而死嗎?你還敢說要捨生護我嗎?」
阮秋的頭不斷搖著。
「回去想想,」燕楓促她起身,「回去想想我今天說的,如果你心裡真有一丁點我,就去想想我要的是什麼,而非一古腦的將一切給我。」
臉上是一副受刺激過深的茫然樣,阮秋呆呆的站起,呆呆的讓燕楓將她朝外推。她走出房門時,仍可聽到燕楓說的最後一句話:
「沒想清楚前,別來見我。」
為什麼他能將這麼殘忍的話說得這麼溫柔!
阮秋不懂。
看著阿秋的背影,燕楓亦在心裡低喃。
願君心似我心……是的,願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開始,日軒起了絕大的變化。
燕楓身邊沒了阮秋,反倒換了唐蘊香,人人皆在私下揣測:想是舊人敵不過新人,況且阮秋與唐蘊香的家世,也是不能比的。
幾日後——
小心端著剛煎好的藥湯,唐蘊香緩步跨進燕楓的臥房,將湯碗放在桌上,她對著似乎正陷入沉思中的燕楓喚道:「燕哥哥,吃藥了。」
燕楓一回神,看著唐蘊香,他禮貌笑道:「放著吧,我等會兒再吃。」
蘊香勉強彎彎嘴角,在燕楓身旁坐下。
她的手輕輕的搭在桌上,就放在燕楓修長如玉的手指旁,燕楓卻像毫無所覺,雙眼仍舊專注於手上的書卷。
唐蘊香看著兩個人並排放著的手。
明明這麼近,卻又像隔著鴻溝,永遠也接近不了彼此……
這幾日待在燕楓身邊,她總有這種感覺。
他待她謙恭有禮,沒有絲毫怠慢的地方,然而兩人間卻像隔著漫漫汪洋,他像從沒真正看過她,像心裡沒有一點她的存在。
她多希望他像待阮秋一樣的待她;她多希望他也敲敲她的頭,用那種既疼又憐的語氣罵她笨蛋。
誰會相信總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唐蘊香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誰會相信她居然會去嫉妒一個樣樣比不上她的女子?
她咬咬唇,輕輕將手蓋上他的。
燕楓不著痕跡的抽開,翻了一頁書後,便將手擱在桌下。
她能一輩子忍受這樣的生活嗎?
爺爺已經開始和燕伯伯談起婚事細節,整個蒼燕門也都在為她和燕楓的親事作準備,可是燕楓呢?他更有把她當未來的妻子看待嗎?
沒有,她心裡明白。
那麼她要怎麼辦呢?
抱著他總有一天會愛上她的想法和他賭上一輩子,或是就此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