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鐵搖搖頭。
「我們爺就是這脾氣,除了少數幾個人外,他待人總是冷冰冰的。」他突然將孫老頭從頭打量到腳。
「怎麼了?」孫老頭問。
「我想我們爺是不討厭你的。」小鐵衝著他笑。「你這會兒沒缺胳膊沒少腿,脖子上的腦袋也還在,可見在我們爺心裡,你還構不上討厭的標準。」他拍拍孫老頭的肩。「所以,再繼續努力吧。」
「呃,」孫老頭摸摸自個兒的脖子。「不了,我還是維持這樣就好。」
他年歲雖大,可還沒活膩呢!
※ ※ ※
應鐵衣與裘娃兒一路無事地來到荊城。
比起這幾日來經過的村鎮,荊城實在熱鬧繁華得令人目不暇給。
街頭叫賣的小販扯開了喉嚨呼喊著,前頭空地上雜耍的銅鑼敲得震天響,兩旁各式店家人客來往穿梭,這樣的景象原該會讓裘娃兒著迷地四處觀看,然而她卻萎靡地半靠著應鐵衣,一雙眸子也無力地垂覆著。
應鐵衣低下頭細瞧她臉色。「娃兒,你還好嗎?」
強打起精神,裘娃兒抬頭對他笑笑,然而那笑卻有如失了顏色的花朵,看來讓人分外心疼。「阿叔,我沒事的,不是還得去找錫魔老人嗎?我們走吧。」
「不,」應鐵衣下了決定。
「不急在這一兩日,我們先找間客棧休息,養足了精神再說。」
「但——」
「聽話。」
應鐵衣擺出做長輩的威嚴。
裘娃兒大約是真的累了,只見她輕點了點頭,那微靠著他的身子也愈來愈沉。
應鐵衣不得不以手攬住她的肩,那肩如此細瘦,彷彿只要他略一使力便能捏碎,於是忙把力道放柔,扶著她匆匆進了路旁的客棧。
租了間僻靜的院落,將已呈半昏睡狀態的裘娃兒搬上床,看她頭一沾枕即人事不知的模樣,應鐵衣那雙向來的冷淡的眼,不禁浮起一抹心疼。
真是難為她了。
平素總得睡上五、六個時辰才夠的她,這陣子為了趕路,一天還睡不到三個時辰,對應鐵衣來說這樣的睡眠時間已經足夠,對裘娃兒卻昕一種難挨的折磨。
於是就見她一日蒼白過一日,一天精神不比一天,好不容易終於挨到了荊城。
幸好她這毛病也好治,只要讓她好好睡上一頓,等她張開眼,又是那個充滿精力的裘娃兒了。
瞧她長長的睫,聽她輕輕的呼嚕聲,應鐵衣的唇不自覺得輕揚,偶然從鏡中瞥見自己的神情,他倏然一驚,轉身踏出了房門。
替她將門掩上,應鐵衣暗暗盤算著要不要出去探探情況,但回頭望了望門扉,想到裡頭那人酣甜的睡相,他便打消主意。
推開另一間房,他洗了洗臉後隨意地往床上一躺,心裡明白要等到裘娃兒醒來,恐怕得要好些時候了。
※ ※ ※
這一覺整整睡了十二個時辰。
裘娃兒睜開眼時有種茫茫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的感覺,過了好一會兒,腦中才浮起阿叔將她放在這床上的印象。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胡亂想著,不知道阿叔在哪?不知道……她的肚子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饑鳴——哪兒有吃的?
稍稍打理了自己,裘娃兒快步走出房門,站在門口突然間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想了想,只得先出院落再說。
「姑娘,你醒啦?」在院外徘徊等候的店小二,一見到她忙慇勤地迎上。
裘娃兒害羞地笑了笑。
「那位爺在前頭等你呢,姑娘請跟我來吧。」店小二領著她來到前頭用餐的地方,直接上了樓往窗邊的雅座走,應鐵衣正獨自一人坐在那,一面喝著酒,一面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阿叔!」裘娃兒粲笑地喚。
應鐵衣回過頭,一見到她嘴角便浮起淡淡的笑意。「睡飽了?」他微微打趣道。
裘娃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睡了多久啊?」
「十多個時辰。」
應鐵衣眼裡閃著笑,他只要見到她精神十足的模樣便覺得快樂,「肚子也該餓了吧?我讓他們送些飯菜上來,等吃飽了,我們再上錫魔老人那兒。」
話才說完,熱騰騰的飯菜已經送上,裘娃兒看著其中一盤蝦蟹,眼睛都亮了。
知道她愛吃這些東西,應鐵衣也不吵她,端著酒杯,靠著窗欄,他望著遠方山影,任午後的涼風拂亂了鬢旁的髮絲。
裘娃兒嘴裡啃著蟹肉,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爬上應鐵衣的臉。
阿叔生得這麼好看,為什麼卻遲遲沒有娶親呢?奶奶叨念了好幾回,他仍是一副對婚事毫不在意的樣。阿叔都快三十了呢,衛叔叔只比他大幾歲,兒子都比她年紀還大了,到底是——
「阿叔,你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替我們娶個阿嬸呢?」裘娃兒疑惑地問。
應鐵衣彷彿被嗆著了似的,他回過頭望著裘娃兒,深幽的眸子裡藏著幾分複雜思緒。「你怎會這麼問呢?」
「奶奶說她跟你提了好幾次親事,你卻理也不理她,所以我就很好奇呀!」她圓圓的眼亮閃閃的。「到底是為什麼嘛?」
「一開始,是真的沒想到這些,最近——」他頓了一下。「哎,總得等你們姐妹都找到歸宿再說。」他像逃避著什麼似的。
「這是你說的喔!」裘娃兒笑著說:「姐姐已經快成親了,我也會早點找到如意郎君,阿叔也努力點替自己找個阿嬸吧,否則我們都不在了,誰來照顧你、誰來逗你開心呢!」
瞬間,應鐵衣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像在抵擋著什麼,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露出個蒼白的笑。「莫怪人家說女大不中留,我們這一路就順道替你找個丈夫吧,省得你一心念著你的如意郎君。」
「阿叔!」裘娃兒撒嬌似的嗔道。
「別撒嬌了,還說要照顧我呢,吃個飯都吃成了大花臉,到底是誰照顧誰呀?」望著她嘴邊沾著的醬汁、肉屑,應鐵衣禁不住搖頭,伸了手就要替她擦去,卻在離她的臉蛋還有寸許時,不自然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