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蕈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迷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唐·李白·長相思
廬山上,終年雲霧繚繞,難以有看清它真面目的時候,所以宋代大文學家蘇軾才會有「橫看成嶺惻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等千古佳句了。
-間小小的草廬座落在深山幽林之中,屋後有一大片的藥圃,一塊以童稚字跡寫著「醫廬」的匾額,歪歪斜斜的掛在門楣,風一吹來便叮噹作響,教人總是擔心它不知何時會掉下來。
屋內,一個神色冷峻的青年在細心的整理藥材,而其身旁一住百般無聊的少女則坐著發呆。
「師兄,你成天埋首在醫書、藥材當中,到底累不累?」少女悶悶的問道。
家裡前前後後加起來只有三個人,她爹三不五時就出門雲遊四海,全然不把她這個如花似玉、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兒放在心上,一年當中見不著他幾次人影,要不是家理還有師兄在,她都快變成棄兒了。
只不過師兄平日沉默寡言,不太愛說話,有他在和沒有他,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可憐她一顆寂寞的少女心,就要葬送在這千古名山中,無人知曉了。
白樸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答話,仍然致力於手中的工作,其專注的程度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她百般無聊,只好隨意掃了四周幾眼。「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新修本草」、「傷寒雜病論」、「脈經」、「甲乙經」等醫書,整整齊齊的在壁上排列,頁面都已泛黃,卻無毀損痕跡,可見翻閱的人有多勤奮、多細心,連這些細微之處都注意到了。
她的父親是人稱「聖手醫隱」的沉忘機,醫術之精深,當世無人可出其右,生平救活之人無數。只不過他救得了別人的命,卻挽不回妻子的性命,在她八歲那一年,她娘染病在床,等到爹快馬加鞭回來的時候,娘已經回天乏術了。
當時爹傷痛欲絕,深悔自己長年奔波在外、懸壺濟世,卻忽略了家中的妻兒,連妻子病逝在床也沒有人能夠陪伴身側,所以怹拋下家鄉的一切,帶著她隱居到廬山來,轉眼間也有十年了。
少女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下次爹出門時,無論如何也要跟他老人家一起去,最起碼也跟著長點是識,免得成天窩在這裡,都快發霉了。師兄又成天悶聲不響,讓找還以為是跟個木頭人說話,真是太沒意思了。」
白僕對她的編派毫無反應。
少女忍不住咕噥道:「我說這麼多話,好歹你也應我一句嘛!家裡老是空空蕩蕩,見不到半個人影,有時候怪叫人害怕的。我說話沒有人響應,好像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似的,多尷尬啊!」
白僕橫了她-眼,顯然怪她話說得太多。
「本來就是嘛!你一天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十天就只有百句,一年只有三千六百五十句……」她邊說邊扳起子指來算。
「哇!幾乎等於我一天的份量哪!」說完看他一眼,幽怨立生。「難怪我的性子越來越孤僻,原來都是你害的。」
白樸啼笑皆非,對於這個小師妹,他實在有力不從心之感,一張嘴天花亂墜胡說,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甜蜜起來膩死人不償命,銳利起來直教人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永世不再露面,或許是沒有人陪的緣故,她難免寂寞了些。
白樸終於開口,「紅荳,妳今年多大了?」
名為紅荳的少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突然問她的年紀有何用意,他明明知道的嘛!
「十八啊!」
白樸低低的「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又做他的事去了,彷彿她從未開口說過話般。
紅荳有些生氣,提高了聲音。
「師兄,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一定有用意的,對下對?是不是爹跟你說過什麼了?」她爹也真奇怪,有事都對師兄說,把她這個女兒晾在一邊,反倒像個外人似的。
「妳的年紀也不小了吧!」他答非所問。「在妳這個年齡的姑娘家多半出早已出嫁,相夫教子去了。」
不好!該不會是爹在打她的主意吧?
「你沒事提這個作啥?」
白樸並沒有直接回答,只說:「師父此次出門前,曾心有感歎的說要替妳找個歸宿,免得妳再蹉跎下去,卓夫人也曾暗示過想要結這門親事,師父正在考慮。」
其實師父本想將紅荳托付給他,只是他有難言之隱,所以並沒有答應。更何況,他對紅荳有的只是兄妹般的感情,與她結為夫妻他自知不適合。
什麼!卓長卿那傢伙想娶她為妻?不會吧!他逃避她都來不及了,幹嘛無緣無故想把她娶回家去?該不會是要趁機報復吧?
紅荳氣得雙頰泛起粉紅,梨渦若隱若現,本就圓滾滾的大眼更加圓睜,兩排密睫襯托得她更是明媚動人。
「我去找他算帳!」
話落,紅荳兩腳像踩上哪吒的風火輪般衝出去了。
白樸看了只能搖頭,對即將要面對她怒氣的卓長卿,也只能默默報以無限的同情,而無法多施加援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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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長卿!你給我滾出來,你別以為躲著,我就找不到你,趕快出來!」一大片連綿的莊院被她鬧得雛飛狗跳。
前後不少的廳門、廂房、亭台、樓閭、水榭,無不說明主人是個大富人家,尤其在深山中能建造這一大片莊院,其財力更是不容小覷。
而且所有的建築,沒有富貴人家特有的銅臭味兒,反而處處顯示出主人的匠心獨具。壁上的字畫、盆裁、紫檀桌、紅檜倚……所流露的淡淡雅致,令人俗氣一清。
沈紅荳如同識途老馬,七拐八彎的直往目的地而去,沿路所見的僕人、丫鬟,也沒人阻攔她,彷彿司空見慣,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