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恩強迫自己以若無其事的態度走進書房,好像早就知道她會在裡面。他關上房門,讓法藍去猜想那是什麼意思。「其實妳說的沒錯,」他說,好像五年的時間並不存在。「戴塔克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叫麥強恩。」
他從未茫然不知所措;他受的訓練就是要他處變不驚。但她的突然出現太令他震驚,衝擊力之大有如挨了一記重拳。看來他並未察覺自己有多麼渴望見到她,不然他怎麼會脫口說出五年前不讓她知道的事?
跟他相識的人幾乎都不知道他的真名,這樣對雙方都比較安全。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偏偏要告訴這個女人?她就算不恨他,也有充分的理由迴避他。她親耳聽到他叫她丈夫做出無異自殺的事。當他命令達勒按下按鈕、犧牲性命完成任務時,面無血色的她就在旁邊用漆黑如夜的眼眸凝視他。那不是女人可以遺忘和原諒的事。
此刻的她同樣是面紙血色。一時之間,他希望她沒有聽說過他。那不無可能;他是秘密特務,特工部人員只在私下談論他的名字。而她是內勤的科技部人員,跟外勤人員接觸的機率微乎其微。
她清了清喉嚨。「麥強恩是……只是傳奇人物。」她以緊繃的聲音說,由此可見她聽過說他。
「謝謝。」他故作若無其事地說。「但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只是』這兩個字,我是真人。想要咬我一口證明看看嗎?」他在法藍的書桌邊緣坐下,一條腿蕩來蕩去。雖然內心緊張無比,但從他的姿勢完全看不出來。
「我還以為證明的方法是用擰的。」
「我比較喜歡用咬的。」
她的臉頰開始泛紅,但沒有轉開視線。「你的眼珠以前是褐色的,」她責備地說。「它們現在是藍色的。」
「彩色隱形眼鏡。藍色是我眼珠的真正顏色。」
「或者你現在戴著彩色隱形眼鏡。」
「妳可以過來看個仔細。」他邀請道,但不出他所料,她不願意靠他那麼近。
她恢復鎮靜,坐回椅子裡。她交叉起雙腿,擺出跟他同樣輕鬆的姿勢。也許更有過之;她的動作使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她露出的那一小段大腿上。他沒有看過她的腿,五年前她都穿長褲,而且經常被長袍遮蓋著。她微帶古銅色的腿修長漂亮,她看起來狀況很好,似乎經常運動。
突然發現身體的反應,強恩連忙控制住自己。他抬起頭發現她在看他,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故意交叉雙腿,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是,那麼她的詭計得逞了。他惱火自己竟然落入美色這個最古老陳腐的圈套。
法藍打開書房門,打破兩人間僵持的沉默。他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大保溫瓶的咖啡,但沒有牛奶和糖。「你們兩個自我介紹了嗎?」他望向強恩,要強恩暗示他選了哪個化名告訴莉玫。
「他說他的真名叫麥強恩。」莉玫說,聲音冷靜而沉著,使強恩不得不再次佩服她的鎮定。「五年前我認識他時,他名叫戴塔克。」
法藍又看了強恩一眼,十分驚訝他這麼快就透露真實身份。「他有許多化名;那是他職務的一部分。」
「那麼麥強恩也可能是化名。」
「這我就沒辦法安慰妳了。」法藍挖苦道。「我認識他大半輩子了,他是如假包換的麥強恩。」
強恩仔細觀察她的反應,看到她眼中閃過一抹狐疑,顯然是在懷疑法藍有沒有可能也在說謊。她不是會輕易信賴別人的天真小姑娘,但也沒有那麼擅長隱藏她的想法和情緒。
「我為什麼在這裡?」她突然問,把目光轉向強恩。
法藍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我們有個……狀況。」他倒了一杯咖啡遞給她。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可不可以拿些糖和牛奶給我?」
那個簡單的問題使不擅家務的法藍窘迫不安。他驚慌地看托盤一眼,好像希望她要的東西會自己出現。「呃……我——」
「算了,」她說,泰然地啜了一口黑咖啡。「我可以這樣喝。什麼狀況?」
強恩忍住一聲大笑。他記得很清楚她以前向來喝黑咖啡。莉玫那樣說是在故意激法藍,報復他害她如此吃驚。她向來能夠與其它組員相匹敵,這一點至今仍令他驚訝,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淑女。
法藍用眼神向他求救。強恩聳聳肩。這是法藍搞的小戲碼,就讓他自導自演下去。除了法藍多管閒事地想作媒,否則他想不出莉玫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可能認為強恩需要一點休息娛樂,由於他承認受莉玫吸引,所以有何不可?但是法藍當時不在伊朗,沒有看到他下令達勒自殺時,莉玫的臉色,否則他就會知道為何不可。
「呃,我們對妳目前的研究很感興趣。察覺不到的竊聽器將是無價之寶,我們現在正好非常需要它。妳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因為它是妳設計的。妳正好也有一些外勤經驗——」
「不,」她打斷他的話。「我不做外勤。」她下顎緊繃,臉色煞白地站起來。
「如果你找我來只是為了這個,那麼很抱歉你浪費了我們雙方的時間。打通電話就可以省去把我帶來這裡的麻煩。」她停頓一下,然後嘲諷地嘟嚷:「不管這裡是什麼地方。」
「妳還沒有聽完所有的細節。」法藍說,又飛快地看了強恩一眼。「容我補充一句,妳是中情局的員工,不是獨立的特約情報員。」
「如果她拒絕,你就要開除她嗎?」強恩故意逼法藍表態,為的只是使他侷促不安。
「不,當然不——」
「那麼我們沒有什麼好討論的。」她堅決地說。「請派人送我回家。」
法藍死了心地歎口氣。「好吧。很抱歉給妳帶來不便,柏太太。」他不是個慣於道歉的人,但他還是道了歉。
強恩等法藍伸手去拿電話時才插嘴。「不用麻煩了,」一直懶洋洋坐在書桌邊緣的他站直身子。「我開車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