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正好?她是段雷霆的女兒,早該死了。別以為我人在天山,就什麼事也不知道,你要娶她,我本也不想管,可是你想想這麼做對得起死去的親人嗎?我說過不殺人,可沒說過要救人,哼!」他轉身走進屋內,關上門,不再理他們。
朗諍看著她,不自覺地流下淚來,這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流淚。
媛萱心中一酸,抬起頭撫著他憔悴的臉龐,輕聲說道:「你別難過,生死有命,萱兒早該死了,能再見到你,知道你不再仇恨,我就心滿意足了,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
「你不能死!」朗諍喊道,「師父——求求你救她,諍兒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如今終於捨棄仇恨,我才真正覺得快樂,我不能讓她死,她是我最愛的人,繫著我的幸福和快樂。師父,你一向疼諍兒,我求你救救她!」
「你不但忘了陸家十五口的血仇,竟還愛上她,你怎麼對得起那十五條亡魂?」丁翼冷硬的聲音由屋內傳出。
「報復是為了什麼?又能彌補什麼?它只會使別人和自己痛苦罷了,過去的錯誤永遠都無法獲得補償,人只能遺忘,也終究得遺忘啊!師父——」
丁翼並未答腔,媛萱看著苦苦相求的朗諍心中很難過,「朗諍,算了,別求他了。萱兒多想用一切換得我們一家三口相聚幾天,若我早知會這麼早死,當初就不會離開你了……朗諍,萱兒撐不下去了,無法再見辰兒一面是我的遺憾,你答應我,好好教養他成人,教他愛,不要教他恨……」
看著她漸漸合上雙眼,朗諍驚恐地叫喊:「萱兒!別死!我們好不容易才相聚,你答應過辰兒要回去的,你不能食言!」他拍著她的臉頰。
媛萱虛弱地睜開眼,「對不起!朗諍。我師父說得對……天山老怪鐵石心腸……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她硬撐著說完這些話,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萱兒——」朗諍哭喊出來
丁翼拉開門,「她是宋青的徒兒?」
朗諍對他的話聽而不聞,緊摟著懷中的媛萱,臉上佈滿傷心的淚水。
丁翼瞧他這模樣,心中一歎,想不到朗諍對她竟用情至深,唉!罷了,這把年紀了還計較什麼?解藥是現成的,這不正是緣分嗎?「抱她進來吧,再遲就真的沒救了!」
朗諍聞言,渾身一震,趕緊抱著媛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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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萱幽幽轉醒,一睜開眼睛便見到朗諍那由焦急轉成欣喜若狂的臉,她情不自禁地撫著他憔悴蒼白的臉,喃喃的說:「這究竟是夢還是真的?我死了嗎?」
朗諍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跪在床邊,「是真的,師父救了你,謝天謝地……」朗諍聲音哽咽,心中充滿失而復得的慶幸。
交纏的眼眸中,彼此都蓄著欣喜的淚,他們緊緊的相擁著。
丁翼看著他們,心中竟有些感動,他向來不屑於男女情愛,覺得那是愚昧之人所追求的,可是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丁翼咳了兩聲,「我問你,你可是宋青的徒兒?如今他人呢?」他這話之前也問過朗諍,可是朗諍在她醒前,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
媛萱一笑,「萱兒正是師父他老人家唯一的徒兒,多謝師叔救萱兒一命,可是師父在數年前便已仙逝了。」
「死了?!」丁翼一震,「我還以為他終於想通要隱居,沒想到竟是死了。唉!我竟連他最後一面也沒見著……哼!我早跟他說為那一堆愚蠢的武林人士奔波醫病根本不值得,他卻怎麼也不聽,現在勞累得令自己如此早死,又有什麼好處了?」
「師父他認為學醫若不救人,學來又有何意義?他過世時對我說,他一生救了許多人的性命,自己雖要死了,但是那些人繼續活著,就等於他活著一般。」
丁翼冷哼道:「還是這麼說!他總以為把他救活的人命加一加就等於他自己的命,可是他救活的那些人又去殺人,是不是還得扣回來?救一個人,那人卻去殺更多的人,救那些人有何用?」
「這……」媛萱聽得一怔,一時間無話反駁。
丁翼又說:「世人大都無情,救了他不懂得感恩也就算了,有許多人甚至恩將仇報,救了又有什麼意思?」
媛萱想了想,「師叔說得也有道理,但救人是一種快樂,怎能說它毫無意義?」
「容我插句話,」朗諍忽然出聲道,「你們所說的兩種觀點,我覺得都沒有錯,可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看,一個無法付出的人是否顯示了自己在某部分的缺乏呢?」
兩人聽得一怔,媛萱隨即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她為他的話感到驕傲。
丁翼沉思了片刻,最後歎息道:「說得是,我怎麼從未想過這一點?一個有能力的人又何必在意自己付出多少、回收多少?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竟始終未能看透,倒是諍兒瞭解,當真不容易。從小我便瞧出你有慧根,但囿於仇恨始終不能有更高的領悟,如今擺脫仇恨,反倒成長了不少。而我活了大半輩子,一生厭棄世俗禮法,原來才是最受世俗支配的人……」
媛萱笑道:「師叔一生的成就是不可抹滅的,又何需如此感歎呢?」
丁翼瞪了她一眼,「你倒是宋青教的好徒兒,我告訴你,若你想嫁諍兄就不許你叫我師叔,跟著叫師父!」
媛萱聞言大喜,知道他已經接受了自己,趕緊叫道:「師父!」聲音之急切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令丁翼忍不住笑了,這女娃兒很不錯,難怪諍兒會對她用情如此探。
丁翼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看向媛萱,「你可知道這神農歎不是普通的毒,它還有個怪脾氣,把懂醫的人當成對手,對手越強,它越戰越勇,你用金針續命,它偏要和你鬥,不但讓你的肉體痛苦,更要消磨你的意志,活越久就越痛苦,至死方休……」他頓了一下,繼續說:「你能撐這麼久,當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