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四個男人聞言,滿臉尷尬,都站得遠遠地,只是目光還是不住往丁叮叮這邊偷瞄。
「你說話太缺德了。」丁叮叮苦笑,在周弱水身旁斯斯文文地坐下。
「我要不這麼說,待會兒你可就別想清靜了。」周弱水瞥了那些男人一眼,不屑地說:「趕蒼蠅千萬不能手下留情,一留情,他們可就要得寸進尺了。」
「你說話的口氣,跟當當還真是一模一樣。」丁叮叮莞爾一笑,從皮包中拿出一本文藝小說,遞給周弱水。「這是噹噹的新書,我知道你愛看,所以幫你帶過來了。」
周弱水喜孜孜地接過,卻又忍不住抱怨。「你妹妹還真是糟糕,新書預告都打那麼久了,卻拖到現在才出版,害我差點等到頭髮都變白了。」
「那你以後可有得等了。」
「這話怎麼說?」
「當當剛結婚,現在正在歐洲度蜜月,早玩得樂不思蜀了,哪有心情動筆寫稿?」丁叮叮提到妹妹,臉上滿是溫柔笑意。「別說寫小說了,她在電視台的編劇工作也是全都撒手不管,氣得清秋姊整天找我要人呢!」
周弱水也不禁笑了起來。「你們姊妹感情那麼好,個性卻還真是天差地別;要是讓你妹妹來做醫生,只怕病人都掛了她手術服還沒穿好呢!」
「她向來自由隨興,想法也就向來海闊天空;我比較拘謹呆板,也就沒她那些好處了。」丁叮叮維護妹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換成我來寫她的小說、劇本,只怕就沒人要看了……」
「那倒是!你還真是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周弱水笑不可抑,喘著氣說。「我一想到你居然能忍受那種噪音那麼久,還一臉陶醉,我就不得不佩服你。」
「可是,那個人小提琴真的、真的拉得很認真啊!」丁叮叮有些尷尬地窘道。「要是、要是都沒人給他打氣,他不是很可憐?」
「原來,你還知道那是噪音啊?」周弱水張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我看你是同情心過剩了。要我虐待自己的耳朵去聽那種東西,我可做不到。」
丁叮叮無言以對,只是靦腆地笑了笑。
「不過,那個拉小提琴的男人還真是帥,和木村拓哉有得比。」周弱水眼睛亮了起來,嘰嘰喳喳地說。「他要是來當偶像明星,我看大概有一半的男藝人都要失業了……」
「木村拓哉是誰?」丁叮叮忽然冒出這句話。
「拜託,你有點常識,好不好?連木村拓哉是誰都不知道?」周弱水差點沒暈了過去。
「他、他很有名嗎?他是哪一科的……」
「大小姐!他不是醫生,好不好?」周弱水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我看你大概都沒在看電視吧?」
「有、有啊!」丁叮叮看了她一眼,小小聲地說。「CNN、Discovery,我星期天都會看……」
「笨蛋!懶得理你了。」周弱水別過臉不理她。
電聯車靠站,丁叮叮拉著周弱水站了起來。
「幹麼?不是還沒到台大醫院?」
丁叮叮笑而不答,對著一對上車的老夫婦說:「請坐,我們待會兒就要下車了。」
周弱水看了她一眼,無奈地說:「跟你一起坐車就是有這個壞處,每次椅子還沒坐熱,就得起來了。」
丁叮叮仍是淺淺一笑;她實在是個很愛笑的女孩,笑如春風,人淡如菊。
周弱水忽然歎道:「你的脾氣那麼好,我實在搞不懂,你怎麼會在醫學雜誌上發表那篇文章,削了院長的面子?」
「我是就事論事,並沒有要給院長難堪啊?」丁叮叮愣了愣,緩緩地說。「院長所發表的那篇論文,引用的資料嚴重錯誤,還有、還有……」
「還有抄襲的嫌疑是吧?」
丁叮叮點了點頭,輕聲說:「他雖然是我老師,但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你十九歲從醫學系畢業,二十一歲就成了主治醫師,明明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怎麼一點都不知道變通?」周弱水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這樣一來,你的教授升等論文,只怕別想過開了……」
「應該不會吧?院長的肚量很大的。」丁叮叮笑意盈盈,臉上滿是篤定之意。
「不會?難怪人家說天才和白癡僅有一線之隔。」周弱水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哼!那個臭老頭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裡卻是一肚子壞水,也只有你這個笨蛋才會打從心裡頭尊敬他!」
「我……」
「我看別說教授引等論文了,你在醫學院的教職,只怕也別想保住了。」周弱水氣憤地說。「聽說院長已經另外找了一個留美博士,要來接你的位置了。」
丁叮叮一愣,輕輕歎了口氣。「這、這樣也好,我正好多點時間看書做研究,為林小妹妹的心臟手術作準備……」
「沒了。」
「什麼東西沒了?」
「院長已經把你排除在林小妹妹的醫療團隊之外,所以,你也用不著費心作什麼準備了。」周弱水不敢看她,僵著臉一字一句說出。
丁叮叮聞言色變。「為什麼?這、這個手術,我有把握啊!?」
「大家也知道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啊!偏偏就是沒人敢違抗院長的意思。」周弱水心裡也不好受,黯然地說。「那些男醫生全是沒骨頭的人,平常拚命對你示好獻慇勤,一到緊要關頭,全都沒了聲音。」
「那、那林小妹妹怎麼辦?」丁叮叮急道。「這個手術一個不留神,會、會出問題的……」
「我只是個小護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周弱水看著車窗外更迭不定的風景,緩緩地說。「你與世無爭、胸中沒半點心機,偏偏又鋒芒畢露,別說院長了,只怕早有許多人對你嫉恨在心了。這、這或許只是個開端而已……」
「林、林小妹妹怎麼辦?手術萬一失敗了,怎麼辦?」丁叮叮完全沒聽到她在說些什麼,口中只是不住重複這些話,眼淚都快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