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桃花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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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柔顏微曬,輕柔的聲音吐露著擔憂。"他自個兒一個人,躺在綠原上好久、好久……我原以為他死了……"

  那天下午,當她悄悄越過桃花林的那頭,想到綠原旁的地畔,為朝明久病的母親釣得一尾鮮魚,卻不料見到現正躺在她床上的那名男子,他獨自仰躺於綠原之上,他並不是村莊裡任何一個年輕男子,他的打扮更迥異於桃花村裡的每一個人,芳菲不敢走近看他,但卻被那男子吸引了。

  他那落魄而沈鬱的模樣,像是天邊一顆殞落至地面的孤星,看著他,彷彿就能由他身上吸收到無盡的愁思與哀絕。

  芳菲第一次看到這樣深沉的人,原本清明的靈魂不禁深深、深深的震顫了!被他凝視的那一刻,芳菲的心竟有了痛楚的感覺。

  所有的孤絕和寒傲,都凝於他堅實的身形,即便負傷,依舊遮蓋不住他渴求的眼神,芳菲不知道他要什麼,但她卻知道他那種強烈的企望,直欲教人為了承受不住而躲開。

  但她不忍逃,她恍如一株生了根的桃木,只是定定地被他的眼神鎖在那裡,被他不含一絲生存希望的言語,驚駭得動彈不得。

  好可憐、好可憐、好可憐的人哪……芳菲柔軟的心絞扭如繩,如何能放任不管?

  所以她終究是把那男子帶回來了,就安置在自個兒的床榻之上,那男子深重渾茫的殺伐氣息,讓她在攙扶著他的同時,全身因此而顫抖個不停,彷彿那氣息盡數過渡到了她的身子,而血的鮮紅自他的身上染上了她的桃色衣裙,更讓她恐懼。

  是怕他的死,還是怕他的人?

  芳菲仍不及去想,便已咬著牙,將他帶了回來,並請住在不遠處的奏朝明來幫忙,朝明初見芳菲屋內躺了個大男人,嚇得還不輕,但救人要緊,一時之間也不及細問,回頭燒了熱水端回屋裡之後,這才問起了那名男子,卻沒想到芳菲竟答得教人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芳菲,你帶他回來療傷是對的,可是你忘了村長的告誡嗎?"

  芳菲聞言,不由垂首。"我當然知道,可是……上不自覺地,夜星般的眸子滲入一絲哀憫,望了床上的他一眼,芳菲的眼神無法離開。

  "人世塵囂朝代換,桃花林外不相干;這個從小就背在心中、琅琅上口的十四字真言,我怎會不清楚呢?可是……朝明,換做是你,你看見了一個重傷的人,若有辦法救他,你會撒手不管麼?"

  朝明秀氣的眉微微一皺,不怎麼贊同,於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拿你沒辦法,只由著你救人了,但是芳菲,你可不能藏著他,我必須告訴村長才行。"

  "不要。"芳菲聞言,想也不想便突地拒絕了。朝明一愣,第一次看見芳菲這麼著急。

  "你若現在告訴了村長,村長說不定會要我把他送回去原來的地方,讓他自生自滅……這太殘忍了!"芳菲急迫的語氣裡含著前所未有的慌亂,彷彿她自說的那一幕就要變成事實般的,想到讓他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在綠原裡等死,芳菲怎麼忍心?她不能、不能啊!

  朝明咬著自個兒的唇瓣,為難的看著芳菲,但她一向是喜歡這個好姑娘的,自然也不捨得她難過,半晌未過,朝明牽強地扯出一抹笑,便道:"好罷,我不去說便是了。"

  芳菲大喜,眼神一掃陰霾,瞬間透出燦亮。"謝謝、謝謝,真的謝謝你!"

  朝明見她歡喜,心下也高興,便拍了拍她的手。"好啦!跟我客氣,我娘還等著我回去呢!晚點兒等我娘睡了,我再幫你帶幾套我大哥的衣服過來,好讓他方便換洗。"

  芳菲感激地點了點頭,一路送她出門,直到朝明的身影沒入一株株桃樹影後,這才提裙回到屋子裡,才要跨人竹圍內,她便聽見一陣痛楚的低鳴。

  那是他的聲音!芳菲渾身一顫,想也不想便迅速地走進屋裡,只見躺在床上的男子彷彿正因傷口的劇疼而極度不安穩地翻動著身子,緊閉雙眼的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即便是那種刻骨的痛,睡夢中的他仍咬著發白的下唇死忍,不教自己失去自制,然而痛楚仍由他的喉間竄出,連結成一串教聞者也心魂欲碎的聲音。芳菲靠向床前,順手拿起了中帕,放在方才朝明送來的熱水裡浸濕,擰乾之後,便細細地按在男子的額頭之上,為他按去冒個不停的汗水。

  躺在床上的他,似乎意識到這個碰觸,是來自女人的,他夢中也聞見了一種情新的花香,真的是女人!

  此生還有別的女人會主動靠近他嗎?除卻了商離離……

  離離……離離?是你嗎?

  孤自裳魂夢不清,卻猶記得自己的思慕是多麼摧人心肝!一想到那隻手可能屬於商離離,竟激動得連在睡中也不安穩。他霍地使出全部力道,攫住那只溫柔撫觸他的纖手。霎時間,所有不甘、悔恨,以及痛恨自己為何無法死心斷念的執迷不悟統統湧上心頭,那手彷彿是個觸媒,一碰到它,孤自裳的痛楚便全體爆發了出來!

  "商離離……商離離!你好狠……好狠的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失去理性,崩潰地驟然大喊,原本因昏睡而緊閉的雙眼也因淒絕悲憤而猛地睜開。

  芳菲毫無防備的迎上他凌銳而狂亂的眼神,身子不由發起抖來,那是怎樣巨大的情感?!他恨著誰?為什麼恨的同時又顯得那麼傷心?為什麼?!

  芳菲茫然的水眸一陣霧濕,酸楚的思緒連自已都幾欲分不宿了,她為什麼這般難過呢?是他揪著了她易感而純潔的心靈?這是她不由自主的任由自己陷於那男子無邊的深沈裡呢?

  哽咽著聲音,她努力使自己保持著平靜,沒有將手自那強大而充滿怨蔥的力量裡掙開,卻無法克制柔柔嗓音裡的顫抖。"我……我不是商離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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