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陡然睜眼,方才似在假寐。
「你沒睡?」
夏生盯著他瞧,無語。
「夏生?」褚東雲與她對視,卻無法看透她心中所想。
夏生聽見他的輕喚,閉了閉眼睛。
「怎麼了?不舒服嗎?」褚東雲突然覺得不安,一直以來她都那麼靠近自己,觸手可及,為何現在,她看來陌生極了?「沒有……」夏生輕輕隔開東雲的手,坐起身子。
褚東雲莫名其妙地被夏生以冷淡相對,心中感到微微一刺。
「你今天有點奇怪。」他皺著肩頭,沉鬱地說道。
「我不奇怪,我只是突然有點清醒了。」夏生翻身下床,光腳踩著冰涼的地板讓她微微一顫。
「清醒了?」褚東雲思緒一轉,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倏地站起身,快速走到客廳看了看,絲毫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但仍不放棄,又轉到了廚房,這回終於在洗碗槽裡看見一個茶杯,上頭還殘留著口紅印。
夏生辭職以後都待在他家裡,鮮少有機會出門,那個杯子也不是她平常慣用的……他伸手撈起杯子,若有所思。
不知何時,夏生已來到他身後。
「喝水嗎?」她只見東雲背對著她,不明就裡。
褚東雲放下杯子,轉過來,臉上儘是陰鬱。「她來過了?」
「她?」夏生瞥向他身後,這才突地恍然,緩緩地嘴角一抹輕扯,不置可否。「你的態度變了。」褚東雲靠近她,捧起她的臉。「怎麼回事?」
「我沒變,我只是醒了。」
「醒了?」褚東雲不太瞭解這句話的意思。
夏生不看他,眼神瞟向別處。「嗯……你說這是一場很美的夢,現在夢醒了。」「你胡說什麼?那只是打個比方,我們現在都好好地站在這裡,這是現實,這不是夢!」褚東雲道。「我前些時候同你說的話,你為何這麼輕易就把它丟到腦後去了?」夏生低歎了口氣。「那麼,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拿夢來當借口的,換個講法吧,就說我突然開竅了好不好?這樣耗著下去對我們都沒好處呵!」
「我不明白。」褚東雲想看她,卻被她迴避了去,他感到煩躁難當。「之前我說的都是廢話嗎?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我有,可是我無法說服自己。」夏生輕道。「伯母的每一句話,我都覺得對極了……」
「藍夏生!」褚東雲簡直會被她逼瘋,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有脾氣,而且發作起來還不小。「我需要解釋,還有,我最不欣賞猶豫不決的人!」他握住夏生的肩膀低吼著。「告訴我,我媽對你說了什麼?」
「她沒說什麼,真的!」夏生被他弄痛了,一陣委屈湧上心頭,忍不住鼻酸。「是我突然醒悟了,我很抱歉這些日子添了你的麻煩,你讓我有個暫時棲身的地方,我已經很感激,不敢再妄想什麼,伯母也是為我們好,我不能不聽她的話。」
褚東雲聽著她近乎負氣的話,簡直難以相信,他將夏生摟入懷中,緊緊的。「她說了什麼?我有權利知道,你非說不可!」
夏生緊抿著唇,偏就不開口,褚東雲發現自己的耐性正一點一滴耗蝕中。「說!」褚東雲抬起她的下巴,以一種少見的專制厲聲說,彷彿沒有任何感情。夏生被迫仰首,怔然凝視眼前的褚東雲,靈動又融於自然的光彩不知何時已悄然消失,如今面前的他,是一個具有魄力、又染滿不馴氣息的男子。
「別這樣……東雲,別這樣……」夏生撫上他的面頰,盼能柔和他的僵硬。「你要我說什麼?難道一開始你不是只要我演一場戲嗎?」
褚東雲一震。
「我配合你,我沒關係,只要能跟在你身邊,演戲也沒關係……」她接著喃喃地道。「再來,你的『於心不忍』,就讓我愈陷愈深,不可自拔了……」她嘴角邊出朵自嘲的微笑。「是伯母提醒了我,我不該再留下去的。沒有將來、只有現在的日子能過多久?我又能當一隻縮頭烏龜多久?」
「是我要你留下來的。」
「如果我想走,你又豈能留得住我?」夏生搖搖頭。「我不行了,東雲,我真的不行了。」她道。「你要我演戲,可是我好笨,我居然放的是我真真正正的感情,然後還自以為是地留在你家,接受你的庇護……我好笨,我好愚蠢哪!」不看褚東雲,夏生對著自己喊著。「明明知道你是一時好心,我還是陷下去了,明明知道你不會趕我,我還順理成章地留下來!」她回頭,突然揪住褚東雲的衣服。「東雲,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真的很笨?」褚東雲錯愕得不知作何反應,他正想回答,夏生卻又兀自開口。
「讓我走好嗎?我好怕自己會失控。」
「夏生……」東雲低喚她的名字。「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搞清楚……」
夏生仍然搖頭。「我來幫你搞清楚吧!你同情我、想幫助我,是因為你無法看我被打,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做的,這很正常,再自然不過了……」似憶起往事,她嘴角扯出一抹談笑。「每個人都會這麼做的……」
「不……」褚東雲下意識就要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因為他心中確實有這樣的成分存在,但唯一明白的是:如果真的只是同情,他也絕不會將女人帶進家中來住的;因為藍夏生是藍夏生,就因為她不是別人,是藍夏生!「你不能走。」他只能這麼說。
「東雲……」夏生望著他,眼前忽然再也看不真切。「你這樣是在折磨我……」她舉起雙手撫上褚東雲面龐,心碎了。「東雲,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對你的愛,是好多好多的相思,和好漫長好漫長的等待堆聚而成的啊!」她低聲地表白著。「你搞不清楚,我卻比誰都還明白,你懂嗎?」
「我不懂。」褚東雲見她眼中閃蕩著一種放棄的訊息,突地感到一陣惡寒。「你既然愛我,就該為我留下來!」他專制地宣告道。他不放她走,就是不放她走!不放她消失在自己眼前,不放她回去受苦!藍夏生眉宇糾結,快要崩潰了。「那你能愛我嗎?你可以嗎?」她突地雙手攢住褚東雲的襯衫。「你能像我一樣嗎?我不要同情,我不要喜歡,你能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