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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雲迦,背風山山腳,落霞村內。
百合站在一塊大青石上,彎刀插在腰身左側,雙手環著胸,神情漠然地望著遠方,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
過了半晌,附近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有一名年約十五、六歲左右的男孩子衝了過來,看到她之後十分高興地大喊:「百合大人!你回來了!」他歡欣地叫著,像與百合認識已久。
百合居高臨下,聞言垂首一笑。「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小鬼。」
這句話卻引起對方強烈不滿,一張臉馬上垮了一半。「呸呸!我今年十六歲啦•什麼跟以前一樣?再過兩年我就高過你!身手也比你好了!」
那男孩一副受到侮辱的表情,百合不理他,只當是孩子氣,又道:「德,莫道爵士還好吧?」
她伸出手想摸摸那男孩子的頭,卻被他一轉頭躲開。「要說幾次?我已經不小了!別把我當成小孩子。」
「大人是不會像你這樣耍脾氣的。」看到對方一副要怒不怒的樣子,百合只好回正題。「好好好,不說了,你帶我去找爵士罷!他在哪?」
「喔!他在屋裡,最近軍隊正在擴編當中,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很不好,體力也越來越差了。」
「擴編?最近要有軍事行動嗎?」
「不是,純粹就是重整旗鼓,女皇陸下應該也知道這件事。」談到正事顯現出超齡成熟度的德,一副老練的姿態解說著。
「真的是這樣?」自言自語一句後,她跳下石頭,和那男孩並肩走著。
「百合大人,有什麼重要事情想跟爵士說嗎?」
「嗯。」她依舊心不在焉想著事情,直到那名叫德的男孩出聲。「百合大人,到了。」
百合回過神,推開老舊又簡陋的木門走進去,心下不禁有點難過,這位爵士戰功彪炳,兩代均受到皇室的榮寵,出入皇宮皆可乘馬,後來女皇為體恤莫道爵士年紀老邁,還特地賜他一頂轎子,免去了走路的辛苦和策馬的顛皺。想當然爾,這位爵士自是從未住過這種房子的,而如今是時勢所逼,誰也沒想到莫道爵士忠心耿耿的下場竟然是妻亡子散。
「爵士,我是百合。」她抬起頭,眼前看到的卻是一位神采奕奕,雙目炯炯,拿著一張地形圖正看得十分入神的老人,雖然粗衣布服,雖然略顯消瘦,但那時間累積的智慧和憂國憂民的胸懷是不曾往他身上消失的,他是雲迦國的智者,更是一位不死的勇者,即使他已垂垂老矣,失去了一條腿,卻仍不放粟的要膛臂擋車;明知道機會微乎其微,他還是奮力一搏,只為了想看見雲迦風華再現,盛世重開,他願用他所剩下多的生命來堆砌、構築這個龐大而遙遠的夢想。
「啊……你來了。」莫道爵士聞言從鑽研地圖中回神,看到百合,十分高興地說。百合從前和影住過一段時間,他對她的感覺總是特別親切。
「您的身體還好嗎?東山軍的情況如何?」百合問道。
老人一聽便馬上回答:「好得不得了呢!德那小子總是把我形容成一副快死掉的樣子,真是觸我楣頭。」
百合淺淺的一笑,走近老人的身邊,扶他坐到床上,自從莫追爵士斷了一條腿後,行動都要靠人扶持,也因如此,百合才會找了一個男孩來幫忙,就是那個囉哩囉嗦的德。
「那也是他關心您。」總要幫他說兩句話,人是她帶來的嘛。
「我沒被他煩死就不錯了。」莫道呼了一口氣,狀甚無奈地說。百合抿嘴淺淺一笑,莫道沒看見,待坐穩後才說:「你難得來一趟,有什麼要緊事就說吧。」
看到百合垂首站在他的身側,莫道爵士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吧,還拘什麼禮?」要百合坐下再問她。
「來探望您,同時傳達女皇的指令,陸下說請您不要太過勞累,東山軍目前尚不成熟,打起來是沒有勝算的,爵士萬不要操之過急。」
「逼我當然知道……」這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現今皇室只存女皇一人獨攬大局,他這個被風刀國皇太子指名削去爵位的平民是沒有餘地置喙的,只能在暗中,為雲迦國設法鋪出一條坦途,除此之外,他別無所求了啊!老人深吸了一口氣,緩慢而沉重地說:「做了這些又算什麼呢?何況我只失去一條腿,陸下卻永遠失去了公主……」公主的死是個悲劇,一個天大的悲劇,他當時也有插手,若不是他,皇室的血脈也不會就此滅絕。
百合聞言斂眉,全想道,您不也失去了家人嗎?她知道這是他心中最深的傷痛,是以沒有說出口,她現在看著眼前的老人,心下思考的是:我該不該告訴他影小姐的下落?「對了,百合。」莫道爵士的語氣忽然像想到什麼似地急促起來。「你是從雲迦西側過來的,我想問你,你有沒有看到影兒?」
該來的還是會來,百合暗吐了一口氣,老人見狀又道:「我派出的人手,只在「隆冬之森」裡找到艾兒的屍體……」他頓了頓,想到大女兒的慘死不禁鼻酸,可憐的艾兒,是父親害了你啊!
百合無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過了一會兒,爵士才暫時停止了傷心,緩緩繼續往下說:「不過沒有看見影兒;那時我便想她可能是被救走了,不然就是被林思抓回了西域國去繼續凌虐……幸好老天爺眷顧垂憐,在我們就快要放棄希望的同時,終於聽到消息,證實她已經逃出生天,保住了我們鳩德斯家族僅存的唯一血脈「百合……百合,你怎麼啦?」察覺到對方的心思並沒有放在他的談話上,莫道還以為是她大累了,所以提不起勁來聽,於是便柔聲道:「聽我這個老人抱怨大概很無聊吧?」
「啊?沒……沒有的事,爵士您說笑了。」百合猛一回神,臉上竟泛起一絲粉紅。